复婚日记 第40章

作者:应雨竹 标签: 现代言情

  他低着头,语气低微:“很多事情,其实不是我想怎么样, 就怎么样。”

  或许直到现在反思后才明白,拆迁这件事他一意孤行, 他当时认为外公会来,那么就会来。他认为那么多套房子,外公就可以晚年无忧,根本没想过为什么外公坚持守着班社,也没想过外公可能也不会跟着他回去香山澳。

  他在生活上和事业上完全是两极分化,缺乏思考,一根筋的认为他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对的。

  此时此刻的种种所有,她都看在眼里,他的反省,他的卑微。

  她又想起刚才兰双在电话里说的话,他是变了好多,变得落寞了。眼神也多了几分惆怅,她没想过有天记忆里的人会发生改变,她记得,他从不会在婚姻上浪费时间,也向来整天忙的不见踪影,说话有说话的规矩,穿着有穿着的规矩,每条线该如何走在心里分寸越不得,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可即便他再怎么变,再落寞再可怜,她的心里也没什么想法,只是很好笑。婚内的时候,她也时常这样,那时候他眼里是死海,她看多了,现在就好像转移到了她的心里。

  她的心成了死海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就有了山崩海啸。

  果然,打败无情的人,只能比他更无情。

  只是江枝骨子里的善良是天生的,不管是对他,还是任何人,她做不来冷嘲热讽,也做不来在别人挨饿时还吃饭吧唧嘴,她的心里有道线,他不要越过来,她就不会做多防御。

  心里知道就行,无需次次强调,说多了反倒显得放不下。

  所以她没再理他的自我反省,他反省他的,她不会在他的反省上继续输出。

  她只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了。

  但是对于周淮律而言,他迷茫了很久,他想要抓住机会告诉她那些堆积的误会,所以窥见一丝天光,他就像死死拽住,不肯松手,他趁着她转身的时候抓住她的手。

  那声音像干涸的稻田,听上去声音撕裂,道:“那天我不是去接她,是去拿资料,她说我的屏保好可爱,我低头看到的是你,所以我笑了——”

  他从不是对裴子舒眼神热烈,那是他看向屏保里的她,看见她趁他不注意时换掉的屏保。

  也是看见她古怪却美丽的自拍。

  他从不会介意江枝换掉他的东西,包括手机的屏保。进入他的书房,或者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这种底线和习惯,是只有江枝也唯独只有江枝能够打破。

  他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但是他以为她能懂,这就是他表达的方式。

  “我从未喜欢过裴子舒,我也从未喜欢过——”他握着她的手,手心软的像记忆里初次牵手那样,他当时惊讶,怎么她的手如此软和,他低头:“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他忽略了爱的本质,是诉说,不是沉默。

  就像这句变相的告白,他也从未对她讲过,因为他以为她明白,婚姻就是爱的结合体,于他而言,只是细细想来,许多无爱的人也能结为夫妻,喜欢这件事,他从未说过,她又如何能明白呢?

  是迟来的喜欢,她等了十年,但是得到的时候,也就那么回事儿,或许是她已经不再追求这份喜欢这份认可,她现在不是周太太,她只是江枝,仅此而已。

  江枝连转身都没有,只是背对着他,叹口气,是无奈,是不愿再说,却又不得不告诉他:“其实真的,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无所谓的,哪怕你现在喜欢别人,和别人在一起,我都——”

  “我不会——”

  他急于告诉她,这辈子他只要她。这是他从开始就下定的决心。

  却听到她打断他的这句话。轻描淡写诉说这份坚持许久的不公平,道:“我不是因为裴子舒离婚。”

  “是因为我爱累了。”

  “周淮律,你不懂爱,因为你一直是被爱着的人,我、周家、所有人都把你捧起来。”

  “你习惯了,所以你不知道爱是会累的。”

  江枝把手抽回来,不小心被婚戒划到,冰凉的触感,如她的态度那样。

  不留半分眷恋,转身就走。

  周淮律站在原地,爱这个字,他知道,他还没参透。

  可是——

  “我会学的。”

  他抬起脚跟上几步,走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她继续往前走,他没有拦下她,没有缠她,而是踩她踩过的砖,走她来时的路,只是想靠她近一点,想要告诉她:“枝枝,我真的会改的。”

  你会看到的,她会看到的。

  他这次来,就是带着这份决心。

  她的身影没有留恋进入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周淮律的脚步就停下。

  她听见了吗?

  他问自己,他停在电梯门口,低下头,双手垂下。

  心密密麻麻,这份酸楚,难以言喻。

  -

  他追上来说的那些话,江枝就当个笑话听。

  他说他会学,他会改。

  她用了七年都没教会他爱她,难道用离婚就可以教会了吗?

  江枝回到病房的时候,陈沙已经恢复了点精神,陈关坐在旁边给他削苹果,见了江枝道:“你回来的巧,刚发出来的消息,下个月有场比赛,你要去吗?”

  上次比赛输了,江枝整天闷闷不乐的,按照道理来说,以前每次比赛都要参加。但是现在刚好拆迁,陈关不确定他们还要不要继续唱戏,继续参演比赛,所以便来问问陈沙的意思。

  陈沙的意思是,听江枝自己的安排。

  “参加啊。”

  江枝没有犹豫莞尔笑笑说:“肯定要参加,南粤又没倒下。”

  如果不打算唱戏,她何必费心思去拖延拆迁的时间。

  陈沙之前只当江枝当时说喜欢唱戏是哄他的,没想到她是说真的,听见她的决定,陈沙笑了笑给江枝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陈沙的外孙女,就凭你这股劲,阿公这个月都要好好的教你。”

  “用不着!”

  江枝立刻拒绝道:“你以后每天必须准时睡觉,不许喝酒,我和关哥,我们自己对自己练。”

  “是啊,沙叔你就别瞎参和了,有事没事就刷刷短视频,打发时间,”陈关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想起什么,道:“对了,这不是听说要拆迁了吗?大家都在讨论拆迁之后是要重新找戏台,还是就这样解散。如果是散掉的话,他们就趁这段时间另弄副业。”

  听到拆迁这两个字,江枝欲言又止。

  她该怎么开口和陈沙说,拆迁的主办方就是周淮律。

  要是外公知道了,会不会很生气?

  -

  陈沙住了晚,第二天就说要出院。

  陈关咨询了医生,见陈沙状态还算可以,下午就允许了。

  江枝把陈沙安顿好后,就组织班社的人开了会,把下个月比赛的时间说给大家听,就组织大家排练,这次依旧是那几个班社比赛,其中,也有百花班社。

  自从陈妮去了百花后,百花每次比赛上报的就是帝女花。

  “陈妮也只会唱这出帝女花,没了帝女花,我看她怎么办。”

  “那我们这次选什么?”

  “紫钗记也可以——”

  “就帝女花吧。”

  话刚出口,大家就都看向江枝。

  帝女花不是最难唱的粤剧,但只因陈妮在,倒也不是陈妮的功底已经好到帝女花只能独她唱,只是南粤的人怕江枝和陈妮比,会有压力。

  所以她说出口时,除了几个奏乐的老师傅,要在台上唱戏的几名角儿都很惊讶。

  “别这么看着我。”江枝把自己认为的解释道:“我要唱戏,我肯定要每出戏都唱,不能因为陈妮唱,我就不唱,难道我要一直给自己心里暗示,认为自己不如陈妮,以后的唱戏生涯里,再也不唱帝女花了吗?”

  这不现实,她要做的是唱自己的戏,陈妮也不是她的人生目标。也更不是自不量力的认为她会在短短时间超越陈妮,对于江枝而言,只要能超越上次的自己,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不求与人相比,”江枝握拳笑着道:“但求自己超越自己。”

  陈沙在戏台后听的一清二楚,坐在椅子上,倏地就笑了。

  戏台上响起梆子和粤胡响起,帝女花就开始排练起来,江枝刚来的时候,就是唱的帝女花饰演宫娥,这次演的是旦角。只是在排练到最后,汗水挥洒下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不过短短数月,她比来时多了几分鲜活的力量,找寻到了目标,正往从来都没设想过的人生方向走。

  她不知道这个事业选择是对是错。但她相信事在人为。

  我们都是人生的主角,只要主角愿意,哪哪都是康庄大道。

  排练到了晚上,大家轮流洗澡。

  江枝还想继续练习,毕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去比赛。

  但她没选择在戏台上打扰别人,也不给想要休息的人带来她还在排练的压力,毕竟整个班社,只有她的基本功比较差,没必要拉着早就基本功合格的人陪着她训练。

  她回到二楼,打开了帝女花的粤剧视频,跟随着手机里的音乐,在小客厅练习眼神和青衣步。

  这些小动作看似简单,但实际每个点,每个抬手的幅度,都需要花费心思去琢磨和牢记。唱到快的地方时,手抖动的幅度,还有随着梆子加快时,脚步也要变得很快。

  她沉浸在这出戏曲里,早已忘了天地,也忘了为何会选择这条路,更顾不得去思考今天早上出现的人,还有他说过的话。许久后,江枝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

  江枝吓得立刻停下锻炼,拿起换洗衣物跑到了里面的卫生间,洗漱睡觉。

  第二天,她起的稍微有些晚,十点才起来的,楼下已经传来大家开始晨练基本功的声音,她洗漱完急急忙忙的跑下来,走到楼梯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陈沙笑呵呵的声音:“将军!”

  随后是道男人的声音,稍微低沉,带着谦卑:“外公又赢了,一早上,我都没赢过一把。”

  江枝脚步顿住,这个声音——

  她从拐角处走出来,看见的就是和陈沙面对面坐着的男人。

  周淮律穿着安哥拉红薄款初秋上衣,下身是黑色的休闲裤,领口处金属纽扣异常显眼,和昨天在医院时,有几分差别。稍微收拾了下,精气神好些。

  他坐在陈沙对面,中间是棋盘。

  “我知道你哄着我,让着我。”

  陈沙笑意满满,接过周淮律递来的茶,喝了口。

  与此同时,周淮律把棋盘重新摆放,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主动去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态度端正道:“其实今天来也是想和外公认个错,拆迁是我的公司定下来的,早就定了,但是忘记问您的意见。也忘记告诉您,把您给气着了。”

  他就这样把拆迁的事情说出来,江枝眉头蹙起,怕气到陈沙她想走出去阻止,但是没想到听见陈沙笑着道:“我早就猜到了。”

  陈沙心里也清楚,他这个院子顶多也就能分10套,和隔壁舞狮馆一样,20套已经是极限了,当他看到分的数量时,就大概猜出,是谁暗箱操作,给了这个大手笔。

  他身边除了周淮律,谁还能那么大能耐?

  起初陈沙听见拆迁后,的确是不愿意,原因是对班社有感情,但是人老了想东西也感性,生死就在眼前,黄土都埋到了脖子,那几天短暂的执拗后,也想要为班社的人谋点福利。都是跟着他数十年的人,其实大家的家境陈沙心里头都有点数。陈妮也是因为看不到头,所以选择离开,陈沙从来没怪过陈妮,毕竟人都是择良木而栖。

  她的离开没错,只是这二十多年的养育,好像在她眼里半点恩情都没,不免令人寒心。

  他倒是真的看开了那样,道:“他们跟着我大半辈子,陈关、王声,他们年纪也到了,要成家立业,小舟她们,也要嫁人,老师傅们拼了半辈子,拿的都是几千块钱的薪水还要养家,这嫁人要嫁妆,娶媳妇要彩礼,攒钱买房子也不知道要多久,这样拆下来每个人都有,我也算是给他们个交代。”

  “每个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你是商人自然站在商人角度,我是班社的主人舍不得也正常,犯不着道歉,人老了,进医院是常有的事。”

上一篇:暖栀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