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雨竹
江枝睡了个好觉,八点准时出门,乘坐的士去了机场。
只是刚下飞机的时候,手机就收到了航空公司打来的电话。
“请问是江女士吗?”
江枝嗯了声,她推着行李箱往里走。
边走,电话那头边道:“我这边是安飞航空公司的,您订的于3月15日出发去往M国的飞机,因为特殊原因延迟一个小时,为了弥补我们的歉意,航空公司已经在机场旁边的SW茶厅为您订购了早茶。还请您接受我们的诚挚道歉,券码稍后发您手机上,请查收。”
电话挂断后,江枝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这个航空公司很人性化,于是便根据短信发来的位置去用早茶,推着行李箱往SW的茶厅内走去。
江枝不知道是不是头等舱的客户才有这种待遇,因为SW里没有任何顾客。
她刚推门进去,还没等她多考虑,就看见侍应生上前,替她拿过行李,亲切道:“您好,我们已经收到了通知,请问这边是因为飞机延误才来的吗?”
江枝道:“对。”
侍应生道:“请这边来,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茶点。”
侍应生带着江枝走到了靠窗的位置,这里可以看到人来人往的机场,她道谢,入座,桌上全是她平时爱吃的菜肴,凤爪、金钱肚、紫菜卷、甚至连冲泡好的茶都是她平日里最爱喝的普洱。
普洱分为很多种,江枝素来爱喝茶,光是闻味道就知不便宜,茶厅不可能会拿这种上好的茶叶招待客人,有好茶,基本都是客人自带的。
江枝坐在位置上,眼眸微垂,大抵是想到了什么,她犹豫片刻,给自己倒了杯茶,茶香四溢,味道扑鼻而来,她忽然有些后悔,应该带点茶叶去M国。
思绪恍然而过的瞬间,余光里,对面的位置上,忽然有道花香袭来,然后影子覆盖下来。
江枝把茶杯放下,唇齿里是淡淡的茶香,她望过去。
桌面上有束朱丽叶玫瑰。
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的是周淮律。
几个月没见他,如今他难得穿的正式,西服、怀表、和她记忆里的那个自信沉稳的周少爷一模一样,他坐在对面,面带微笑,声音温润:“好久不见。”
她收回视线,喝了口茶,从闻到这普洱的茶香开始,她就知道今天的一切不过就是他动用资本的权势安排的罢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赶在最后一个小时出现。
“你想做什么?”
她吹了吹手上的茶,白色雾气在半空中飘忽,声音是被茶润过后的清脆。
周淮律坐在江枝对面,光影折射在他身上,浑身上下像镀了金光。
他抿了抿唇,十指交握的手,拇指轻轻的对了对,深呼吸口气,故作轻松道:“我是从院长口中知道你要走的,我本来想劝你不要走,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同意。”
他话是这么说的,显得很通情达理。
可是下瞬,看着江枝那张脸庞,喉结咽动,没忘记此行目的,只把今天视为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黑色的丝绒盒,无名指上的婚戒被太阳光折射照耀下发出细闪的光芒,他打开黑色丝绒盒,递到了她的面前。
江枝低眸望去,丝绒盒是枚婚戒。
正被太阳照出细闪的光芒。
“你和我说过,我们的婚戒你丢掉了,现在已经绝版买不到了,所以我昨天让设计师重新做出来,”他看着江枝,语气轻又轻,问出真心话:“不要走,好不好?”
不要走,好不好?
这才是他想说的,他根本没办法接受她要离开,他昨夜整夜未眠,盯着设计师做了整夜的戒指,匆匆忙忙赶到广州来,就是为了要留住她。
他看向她,她很沉默,眼眸里没有任何的波澜。
这个答案,自然是不好,她甚至都懒得开口,懒得费口舌和他继续讲话。
周淮律当然知道,他低眸,自嘲笑了笑,忽而又问道:“我想知道我已经不出现了,为什么你还要离开,是我哪里做的,还冒犯到你了吗?”
江枝其实没什么想说的,但是她这次去刚好是研究生交换目的,需要三年时间。如果不是刻意见面,基本不可能有再见的时候。
距离登机时间还有45分钟,她只当是给以前爱过他的自己一个交代,一个体面的告别。
她抿了抿唇,道:“我走不走,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和你出现不出现,没太大关系。”
他看着她,是在问为什么。
“我不想再呆在这里。”
三个月的冷静,她早已把那些想起来记起来或者说出来会撕心裂肺的往事淡忘了,也或许是误会解开了,她说起来,不痛不痒,平平淡淡的说出接下来的话:“其实,当我发现你“出轨”的时候,我好像瞬间就不认识你了,明明你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七年,但是那时候开始,那个瞬间,我觉得你很陌生。”
他解释道:“我没有出轨——”
“我知道你没有。”他已经解释了无数遍,她心知肚明,她打断他的话,道:“但是那时候我怕有天会真的出现,因为我们的关系从始至终都不对等,对我而言,有过之后,哪怕是误会,都会胆颤心惊。”
这是江枝内心深处的想法,所以她哪怕知道了这些是误会,却也还是选择继续离婚,选择不和好,选择不去原谅,只因两个人的关系是不对等的。
从以前开始她就是依附周淮律的精神活着的傀儡。
他开心,她开心,他难过,她难过,她的喜怒哀乐全是他。
可是她的喜怒哀乐,他却没有太在意。
“我也知道你的消失只是短暂的,你还会忽然出现,就像现在这样挽留我。”她抿了抿唇,道:“交换生的机会不是常有,可以交换三年,三年时间,够让你忘记我,够我们开启新生活了。”
只要他时不时的出现,他们就还会被往事缠绕,被往事带动,再次回到敏感的日子。
所以她不想呆在这里。
她不想当傀儡,她的离开更多是为了自己的新生。
她当然也可以去国外定居,但是这样不切实际,人没有任何目的,走到哪里,走到任何国度,都只是换个地方虚度光阴,交换生的目的,是趁此机会告诉自己,她是去学习,而不是要去放下这段往事。
这份感情,从开始就错误了。
既然知道错误,那就要及时斩断,让彼此都回归到对的人,对的事身边。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说出这种内心深度的想法,他急于证明真心,想要告诉她,自己永远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刚要开口,和她平静的对视下,他好似懵懂间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不对等?
他出差时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叠好,搭配好,包括怀表。各种颜色的西服和衬衫,她总是能找到他精准喜欢的那种颜色穿搭。
但是他看着她穿了七年的白裙子,却从始至终没有问她一句,为什么那么喜欢白色衣服。
哪怕问一句,或许裴子舒的误会就会解开。
从结婚那件事,再到裴子舒的事情,他每天忙于工作,也只是近段时间来才陪着她,了解她,每每吵架的时候他说自己已经变好了,变得足够了解她,知道她爱吃的、不爱吃的。
但是从没有想过,这些他其实应该早就要知道的,越晚知道,越不称职。
他只觉得自己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却从始至终没想过,他没有表达过,没有做过什么,她又为何能知道他究竟会不会。
或许爱情,或许婚姻,或许江枝,从始至终要的只是份简单的
——安全感。
这份觉知来的太晚。
她不要了,他才醒悟,又有何用?
江枝把戒指推回去,淡声道:“这个戒指再怎么赶制,都不是我丢掉的那枚,再怎么像,也不是我的那枚,我们的感情就那枚丢掉的戒指,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要再在这个失去的东西上耗费任何精力,我们都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江枝说完,准备起身,却忽然被周淮律叫住:“等等。”
她看向他,耐心已经逐渐消失,还有半个小时,她要进到里面去。
他也看出她眼里的不耐,低声道:“今天我生日,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就在她以为他的愿望是和好时,他只道:“陪我过25岁的生日,吃口蛋糕,好吗?”
江枝坐在位置上,才恍然想起,明天的确是他生日,往年她都会精心准备惊喜,她沉默片刻,她既然决定体面,也没必要在蛋糕的事情上争执不休。
她沉默的这段时间,周淮律已经让侍应生把蛋糕放上来。
蜡烛那里插着25,是他即将迎来25的生日。
电动窗帘合上,整个茶厅顿时黑下来,只剩下蜡烛的光芒在晃动,他没有许愿,而是隔着蜡烛,隔着蛋糕,隔着桌子和她对望。
江枝看着25的数字,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就在她发呆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切好了蛋糕,蛋糕递给她的时候,茶厅依旧没有开灯,茶厅内是昏暗的地带,窗帘外是明媚的晴天。
全都是一念之间。
“其实我今天来,确实是要挽回你。”
从昨天知道她要离开开始,他就想着要挽留她,满脑子就是想要让她不要离开,但是当他们坐下来,心平气和的摊开后。
她说完那些话,他忽然就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也明白他再挽留也没有任何用。
于是只能强忍着心酸,故作轻松道:“枝枝,我一直以来都不懂怎么去爱人,只顾着忙工作,欠缺表达,忽略了你,但是我想,我去支持你想做的任何决定,就是我爱你的表达。”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江枝有些意外。
她以为今天又会像前两次那样,被他挽留,被他强硬的索取,然后发生争执,爆发,最后看着他哭泣,落泪,大闹一场后,她才能被他放走。
她掀起眼眸看向他,黑夜里,看不清他的眼眸,她只听他声音有点暗哑。
他也看着她,就这么隔着蛋糕,看着她。
听到他主动提起因为工作而忽略她。又想到近段时间来,兰双说他许久不回周家处理工作,全都丢给周父。
许久后,江枝才轻声叹气,道:“你以前和我在一起,每天工作,现在为了挽回我,又丢下工作。但是爱,它不是只能单一的做某件事,爱不是每天必须陪伴在一起,也不是必须放弃工作。”
他做事情总是一根筋。
爱和忙事业,他们从不相悖。
“我知道。”
他如今方才知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
在黑暗的茶厅里,他红了眼眶,只道:“我爱你。”
这三个字,带着七年的回忆。
那七年的无甚所谓,低头忙事业,从始至终欠缺了爱的表达,欠缺了这句我爱你。
他从座椅的包上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江枝,她低眸看去,是香山澳的离婚证书。
她那段时间忙着备考研究生,都已经忘记去拿——
“我准备了两个东西,一个是戒指,一个是离婚证书,”他声音低哑,每说句话,就像是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我想,总有一个是你想要的。”
他早知道她不会选择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