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洄
顾母放在腿侧的手隐隐发抖,声调冷沉地说:“我知道你这三年来心中都有疑问,你想知道张青雨为什么和你分手,还想知道她为什么和宋平渊结婚。”
“这三年来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觉得是我给张家设了圈套逼迫张青雨和你分手然后去联姻,对吗?”
顾恩慈偏过脸,面色也冷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难道不是吗?”
顾母冷笑,“那我不妨告诉你,你所以为的都是错的。”
“张青雨和你妹妹是同一家福利院出来的,她们之前就是好朋友,你妹妹死在我们家,你觉得她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三年前让张家差点破产的那个圈套,凭我们家当初从事慈善行业刚起步的规模,有能力设得下吗?张家人是小孩儿吗给一个套他们就钻?”
顾恩慈嘴巴张了又闭,终究出声问道:“什么意思?”
顾母缓了缓情绪,继续说:“当初那个圈套,根本就是宋平渊设下的。”
“他处心积虑,手段狠绝,你怎么和他玩儿?他为了得到张青雨,甚至不在意张家的死活。”
顾母恨铁不成钢,“这一切你做得到吗?你是能步步谋划,还是能狠心绝情?”
顾恩慈整个人愣住,被这两个消息冲击得回不过神。
顾母看他怔愣的模样,又软下心肠,语重心长地说:“你想当情种,那你想过我们家该如何吗?”
寂静大楼下,缓缓落下一声轻叹。
“恩慈,你斗不过他的,张青雨也不是会回头的人,别傻了。”
顾母离开了,只留下顾恩慈呆在原地,满脑子充斥着混乱的思绪,过往种种在脑海中横冲直撞。
片刻后,呆立在原地的人失魂落魄地向大门处走去。
等楼下两个人都散了,贺泯才从楼中阴影处走出来,双手搭在走廊栏杆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国这段短短的时日,他已经被迫听了许多次墙角,实在是讲话的人太大声,通通都是一副毫无顾忌的样子,被他听到了也不能怪他吧?
他又叹一口气,对失神离开的人视若无睹,接着掏出手机迅速从通讯录中找到一个人名拨了电话过去。
“喂?老吴,你帮我查件事,三年前让张家差点破产的那件事,你帮我细查一下,看看背后设局的人究竟是谁。”
电话那头,吴晟满是疑惑,“又查?不是我说,你真有想法?干嘛老查他们的家事?”
“别废话,快帮我查,下次请你吃饭。”
吴晟冷笑,“我差你这顿饭?上次那顿饭你吃到一半就跑了,要不是你已经付了钱,我都怀疑你是想逃单。”
“时间紧迫,你先帮我查。”贺泯又追加一句:“对了,如果有别人也在查这件事,你把他拦下来。”
“哈?”吴晟嘲讽道:“我做正经生意
的,不搞垄断。”
贺泯很镇定,“我给钱,多少你说了算。”
吴晟立刻接上:“成交。”
电话挂断,贺泯抬头看着前方,高立的青山与茂盛的树林连接在一起,阳光照亮半边山又消失在树林中,鸟雀在远方翩飞,听不见鸟鸣却能看见它们潇洒的姿态。
走廊上,贺泯看着看着,突然抑制不住地笑出声,笑声久久不绝。
半晌后,他哼着歌心情颇好地离开。
中午时分众人留在福利院吃中饭,吃中饭时顾恩慈不在,院长也只是稍稍地问了一句便将此事带过。
吃完中饭后,院长收好自己的盘子,起身之前说了一句:“刚刚有几位捐赠人到云间看孩子们,所以我们今晚在外面树林前的草地上准备了篝火表演,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留下来一起看看。”
这几个人都是能自己做主的人,晚上也无事,想留便留了。
暮色从树林边缘爬过来时,福利院的砖墙上还跳跃着最后一缕蜜色阳光。
剪得齐整的草地铺展在建筑与森林之间,蒲公英的绒球被晚风揉碎,零星的白色绒毛在将暗未暗的天色里浮游。
木柴堆成的圆锥塔尖窜起第一簇火苗,爆开的火星惊飞了蹲在树枝上的鸟雀,火焰腾空而起,将围坐成圈的孩子们瞳孔都映成琥珀色。
福利院不太有这些活动,平日里过节时也只是在大楼室内娃娃游戏看看电影,像这类室外表演的节目,多半都是在捐赠人到来时才会有。
但院长是个比较松弛随意的人,对于这类的表演也不是很看重,与其说是表演,不如说是提供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孩子们放松地玩乐。
让贺泯没想到的是顾恩慈也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借着半落的夕阳看向他的脸侧,没发现有什么红肿的痕迹。
内心暗叹一声,当母亲的还是没狠下心,不然这张脸此刻必然不能见人。
他收回视线装作没看见,很坦然地坐在张青雨身边。
琉金拿着饮料姗姗来迟,抬眼就看见张青雨左右两边和后面都被占了。
左边坐着贺泯,右边坐着宋平渊,顾恩慈则木着一张俊美的脸坐在后面。
她左看右看,最终将视线落在左边的贺泯身上,目光灼灼。
若是宋平渊盯着他,哪怕是目光把他射穿贺泯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面前的人是琉金,张青雨的好友,他没有办法装作没看见。
于是贺泯只能笑着问:“怎么了?”
琉金两只手拿着饮料,将目光落到他坐着的椅子上,意思不言而喻。
贺泯恍然,“是来给我送饮料的吗?真是太谢谢了,辛苦你了琉金。”
他说着还伸手接过琉金手中的饮料,一副诚恳感谢的样子。
琉金无言,只能顺势将手中的饮料交给他。毕竟这是今朝的合作人,总不能因为一个位置硬要他站起来吧?
她又将手中饮料递了两瓶给张青雨和宋平渊,随后旋身落坐在顾恩慈旁边的位置。
“喏。”琉金将剩余的两瓶饮料递了一瓶给顾恩慈,“多了一瓶,给你吧。”
顾恩慈垂下眼眸,动作缓慢地接过,“谢谢。”
他说出口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许久未曾开口一般枯哑。
琉金挑眉,“你怎么了,声音这么哑?”
顾恩慈摇摇头,“没事,有些口渴。”
他举起手中饮料晃了晃,扯起唇角,“谢谢你的饮料。”
琉金哼笑着摆手,表示小事一桩。她没再继续追问,毕竟她不是很关心顾恩慈是死是活。
夏夜的篝火别有一番趣味,树林前的草地足够空旷,孩子们表演过家家般的话剧,小大人的模样让其余众人开怀笑着。
小女孩儿们梳着羊角辫,站在篝火前摇头晃脑地朗诵,天真稚嫩的样子让人心情都愉悦起来。
一旁有大孩子吹着口风琴,飘摇的乐声盘旋在火苗上空,与晚风交织在一起。
张青雨眼含笑意地看着,时不时轻拍手掌合着节奏,整个人姿态松弛,落在草地上的裙摆好似都要随之舞动。
“很可爱,对吧?”一旁贺泯轻声开口,侧首看向张青雨。
张青雨迎声转过脸,看过来的目光还带着笑,“当然,她们很可爱,小孩子嘛,最可爱啦。”
贺泯不能苟同,但他点头。
另一边宋平渊直接牵过张青雨的手,温和道:“青雨,看表演专心些。”
张青雨随着他的提醒转回脸,继续看孩子们表演。
而宋平渊牵着她的手也没有松开,依旧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接着转头对上贺泯的视线,微微一笑,“怎么,不看表演吗?”
贺泯扫过他和张青雨交握的手,扯起唇角笑了一声,拖长语调说:“看啊,这么好看的戏,怎么舍得不看。”
篝火前又在表演儿童剧,公主裙飞扬在火焰前,旋身转圈时笑脸若隐若现。
贺泯专注看着,假意装作没看见身边人起身离开。
树林另一边的草地上,月光在草地上织出蕾丝光斑,有零星几只萤火虫携着微光在树桠间飞舞,今晚的夏风像沁凉的薄荷酒,拂过鼻端时还能闻到树林的松木香。
在篝火前待久了有些闷,张青雨悄然起身出来透透气,云间坐落山边,夜晚总是格外清凉,甫一出来便觉得不再窒闷。
漫步在树林边,还能听到不远处孩子们的欢笑声和众人的鼓掌声。
张青雨靠在树干上,搭着双手仰头看月,柔和的月轮悬在天幕中,温柔静谧。
一旁响起落叶被踩碎的声音,簌簌响声让靠在树干上的人偏首看去。
月色下,阴影中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
顾恩慈眸中带笑喊她名字,“青雨。”
张青雨轻点头,“有事?”
她的回应依旧简短,看过来的目光也不含情绪。
山间明亮的月光下,顾恩慈清晰地将她脸上神情看入眼中。
客气的、礼貌的,像陌生人。
顾恩慈现在才发现,原来她的目光已经是这样的。
他扯起唇角,“这么久没见,聊聊吗?”
许是今晚月色太好,张青雨心情也不错,站直身体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好啊。”
两人面对面站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似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
顾恩慈顿了片刻后才开口:“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有个妹妹?”
“啊……”张青雨挑起眼尾,慢声道:“好像没有。”
她说着没有,但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谈话的两人心知肚明,却依旧循序渐进地说下去。
“我的妹妹叫小箔,十五岁时被我妈收养来到我们家。她是个很可爱很害羞的女孩子,听话又聪明,笑起来像河边柔软的花朵。”
顾恩慈继续说:“我们家从事慈善基金会,收养了她之后,我妈经常带着她出席宴会。刚开始我以为她过得很好,后来我才知道,她并不喜欢那些采访和宴会,她只想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之后我去和我妈谈,让妹妹专心学习,不要再把她当作宣扬慈善名声的工具。我妈答应了,在妹妹成年那天,她说是最后一次。”
顾恩慈停了片刻,说出口的声音有些低哑,“可是她死在了那一天,在她成年的宴会上。”
他看向张青雨,哑声问道:“这一切,你都知道对吗?你认识小箔,早就认识。”
张青雨轻淡点头,“我们不仅认识,还是从小的好朋友。”
她又问:“所以今天,是谁告诉你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