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夜 第50章

作者:澄昔 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甜文 现代言情

第40章

  付迦宜刚到文化公馆, 来不及歇脚,被守在正门的林秘书叫去主院,说付晟华有事找她。

  偌大书房灯火通明, 付晟华背对门口, 站在邹安黛的遗像前沉默不言,案台上燃一炷线香, 烟雾飘过来,闻着有些呛。

  付迦宜敲门进来,在原地站了会, 几分钟淌过去, 依旧没等到付晟华出声。

  半晌,付晟华缓缓拨动缠在掌心的金丝楠珠子,缓声道:“茶几上有个?文件袋, 打开?看看。”

  付迦宜掀了掀眼皮, 没说什么,按指示做事,从里面拿出一沓照片。

  一百多张照片里, 全部都是她和程知?阙这几个?月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她从第一张翻到最?后一张,面色僵硬,手指微微发颤。

  付迦宜捏紧照片,“所以, 从我去马赛第一天?开?始, 您就知?道我每天?都在做什么。”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您又何必装作不知?情, 到现在才把这些东西拿给我看。”

  付晟华道:“你如今也到了该领略人心险恶的年纪,一直以来没制止你们, 本意想?用这件事来教你长大,不痛不痒的劝说你未必肯听,没什么比亲身经历一段不对等的感情来得?真切难忘。”

  付迦宜听了,只觉得?好笑,“您就不担心,我会为了他跟家里作对。”

  “你自是不会。”付晟华面色平和,“你能有今天?,全靠家里栽培,我在你身上付诸太多心血,不是想?看你变得?这么不听话。”

  付迦宜微微一笑,自嘲地说:“您需要的从来都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布娃娃,而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实在做不到一板一眼地完全听话。”

  过往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无条件去执行付晟华的命令,把任何委屈憋在心里,像这样口无遮拦地和父亲直接撕破脸,还是第一次。

  付晟华态度依旧没变,温和得?像个?慈父,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讲出的话却颇有震慑力?:“不过在外待几个?月,心思便能浑成这样,看来还是不能放你走?太远。”

  付迦宜放远目光,看向妥帖立在台面的邹安黛的相片,深呼一口气,压住心底对父亲本能的敬惮,轻声说:“一直以来我都很好奇,您这样对我,在我妈妈面前真不会觉得?惭愧吗?”

  付晟华微微抬眼,目光有变:“你说什么?”

  不是不清楚邹安黛是雷区,付迦宜不管不顾,继续往下?说:“从小到大,您从没问过一次我的感受,却要我活成您预想?中?的样子,如果她还在世?,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失去自我地活着吗?一直以来,您限制我外出,用各种正当理由不让我做这做那,连交友都要报备,如今又自以为是地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这种出于圈禁的保护,于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伤害。我有时候忍不住想?,您对我究竟是爱是恨,既然?不想?我存在,当初又为什么生下?我?”

  付晟华将那串金丝楠珠扔到茶几上,第一次对她动怒,沉声道:“怎么,生你养你反倒出错了?你别忘了自己姓付,既享到了大把荣华富贵,就该付出相应代价,我花钱花精力?悉心培养你,难道不是为你好?”

  “您说得?对,所以我从没想?过既要又要,我只希望您能还我一点自由,别再用偏激的方式处处管着我。”付迦宜站起身,“这么多年来,不光是我,我大哥活得?也很压抑。我和他关系闹这么僵,您作为长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把儿女?教育成怪物一样,不觉得?悲哀吗?”

  临走?前,付迦宜丢下?一句:“您可能从来都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我和我妈妈性格的确不同,您失望也正常,但我是个?独立的个?体?,不是谁的影子。希望您能明白。”

  出了书房,付迦宜站在逆光位置,脚步一顿,忍不住回头去看。

  付晟华静坐在那,目光落在遗像上,身影被灯光拉长,怅然?若失,显得?有些悲凉。

  抛开?钱财和权柄的加持,到底只是一个?缅怀妻子的可怜人。

  他是个?好丈夫,却从不是个?好父亲。

  心底那份动容转瞬即逝,付迦宜收回视线,挪步到门口,碰到连夜赶回来的付迎昌。

  她停下?来,称呼一声,问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看她安然?无恙地出来,付迎昌淡淡道:“来救场。”

  付迦宜微怔,“救我的场吗?”

  “不然??”

  “我自己能解决的。”

  付迎昌说:“你解决的不过是表面。爸早就知?道你那家教身份特殊。”

  “什么意思?”

  “爸一直没插手你们的事,是因为知?道他爷爷姓沈,往后该仰仗还是得?仰仗。”

  付晟华早年听付文声提过沈家这桩旧事,前几年因公事傍身,恰巧见过沈仲云和沈照清一面。

  程知?阙来面试那天?,付晟华瞧他眼熟,误打误撞联想?到了这层关系,几经周折才得?到证实。

  付迎昌又说:“那日在分馆,我跟你说起周依宁胞弟,要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其实不是爸的意思,是我的意思。”

  付迦宜隐隐明白过来,但还是问为什么。

  付迎昌说:“原打算给你铺另一条后路,没想?到触到了你的逆鳞。”

  付迦宜顿了顿,说:“都过去了。”

  “嗯。”

  沉默几秒,付迦宜问:“爸一直都知?道会馆的事跟程知?阙有关吗?”

  付迎昌说:“旁的不知?。近日才知?道他母亲是上次事故的受害者。”

  扶舟会馆如今都是付迎昌的人,但凡有意隐瞒,有些消息连付晟华都无从知?晓。

  上次付迦宜联系分馆那边,负责人表面说需要找底下?人核实,实际直接给付迎昌打了个?电话,问这事要怎么处理,得?到首肯后,才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付迦宜。

  这些付迦宜无从得?知?,只感慨宿命无常。

  她和程知?阙的羁绊在无形中?注定,抽丝剥茧,牵一发而动全身,揪心彻骨。

  -

  程知?阙这两日刻意没闲着,联系中?介将巴黎这套公寓挂出去低价急售,顺便把程闻书的遗物寄回国内。

  当时公司成立不到一年,程知?阙用余钱购置一套房产,从出租屋搬出来。

  没过多久,徐淼直接住进了他家对门。

  自从程知?阙去马赛,徐淼隔三差五会叫两个?保洁到他那清扫,又自作主张往阳台填几盆植物,定期更换冰箱里变质的食物和饮料,给过分冷清的房子增添点烟火气。

  虽然?程知?阙没明说过什么,但徐淼始终觉得?,他是愿意有人为自己做这事的——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未必不渴望能有个?正经的家。

  从马赛回来后,程知?阙洒脱离场,跟往常相比没什么不同,或许只有徐淼知?道,他亲手推开?了一个?成为家的可能。

  如鲠在喉,怎么可能不难受。

  周末,徐淼晨跑回来,到对面蹭早饭。

  已经入秋,气候转凉,程知?阙穿了件黑色薄毛衣,搭浅灰家居裤,正站在烹饪区煎蛋,指间夹烟,没抽,只任其自燃。

  徐淼端过盘子,坐到岛台旁边,低头一瞧,纳闷道:“你从前不是不吃全熟蛋?”

  程知?阙轻掸烟灰,平静地说:“没注意,弄错火候了。她爱吃。”

  如果换作从前,徐淼一定含笑调侃两句,眼下?却没了兴致,叹气说:“习惯难改,慢慢适应吧。”

  程知?阙没作声。

  过了会,徐淼拿起餐巾擦嘴,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程知?阙说:“先?缓缓,把这边的事料理完再走?。”

  “会馆那边还需要人继续盯着吗?”

  “不用,撤了吧。”

  徐淼说:“我听说,王楚近期在办回国签证,应该是付迎昌那边有动作了,不然?他不可能跟惊弓之鸟似的准备随时跑路。”

  “跑不了,警察最?近一直在跟着他。”

  徐淼说:“我倒低估了付迎昌,没想?到他真能做到这步。只是可惜了我们当初排的那出好戏,不然?可以用舆论把付晟华一起拉下?水。”

  程知?阙说:“拉不拉下?水不重要了,一对儿女?跟他已经离心。”

  “也是,杀人诛心,越在乎什么越要让对方失去什么,也算是一种因果报应。”

  徐淼想?起什么,又说:“不过话说回来,付晟华那么谨慎一老?狐狸,怎么一直没发现你在查会馆的事?”

  程知?阙说:“从最?开?始他就知?道我是谁,只是不知?道我的目的,而且,他把注意力?用错地方了。”

  付晟华知?道他和沈家有关联,既想?讨好,又因为他年轻而选择轻视,自然?不会刻意往更深层面去查,顶多证实一下?他的身份。

  徐淼疑惑:“用在什么地方了?”

  程知?阙言简意赅地说:“监视我们谈恋爱。”

  “你早就知?道你们俩被盯上了?”

  “嗯。”

  “付迦宜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会告诉她。”

  “告诉她只会让她紧张,没必要。”

  徐淼将手里的餐巾丢进垃圾桶,抱臂看他,“兄弟,后悔吗?为她放弃去做那么重要的事。”

  程知?阙不以为然?,“有舍有得?,没什么好后悔。”

  “你这哪是有舍有得?,分明是到手的两只鸭子全飞了,等于功亏一篑,一无所有。”

  “不这么做,我在她那没法收场。”

  “你这么做,她知?道了也不见得?会对你感激涕零。”

  “有什么所谓。”

  那晚她睡醒,在楼梯口抱住他,慌张地说怎样都找不到他,之后又说起那个?梦,幻想?中?的幸福场景历历在目;在医院那会,她埋在他颈间哭,一滴又一滴的眼泪切实灼到了他。

  程知?阙自诩薄情寡义,难得?不自私一次,不想?她因为恨或埋怨耿耿于怀,沉溺在过去,始终走?不出来。

  她还年轻,他希望她能忘记这段插曲,好好生活。

  徐淼“啧”了声,连连称奇,说你也有今天?。

  可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程知?阙惯有的作风。

  他当初能说走?就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一手建立的公司,如今也能为一个?人说放弃就放弃,绝对理智,绝对自负。

  徐淼离开?后,程知?阙坐在那,迟迟没动筷。

  习惯了两个?人面对面吃饭,突然?变回一个?人,原来不是没有落差感。

  -

  开?学后,付迦宜突然?变得?忙起来,忙到没时间回想?过往那些经历,偶尔午夜梦回,还是会记起和程知?阙在一起的各种细节。

  越是情深意切,醒来越是空虚。

上一篇:第八年新婚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