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澄昔
“……好,谢谢。”
程知阙将车子?拐进酒店的?地下车库,问道:“你们的?研发过?程是不是需要保密?”
“嗯,需要。”
“回头我亲自跟技术部的?人说,或者让他们签一份保密协议。”
“没关系,这事不急。我相信你,自然也相信他们。”
程知阙动?作一顿,“相信我?”
“……为什么?不信?”
车子?停在车位上,顶灯没开。
付迦宜摸黑去拿放在储物格上的?拎包,被程知阙拦住。
周遭昏暗,他攥住她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感受脉搏深处由缓到急的?跳动?。
他的?强势一如既往,没了遮掩,一点点抽丝剥茧,淋漓尽致地发挥本质。
一切发生得突然,付迦宜窝在逼仄的?角落,放缓呼吸,下意识想挣脱,反被攥得更紧。
她故意不讲话?,由他这样,无声同他对峙。
程知阙扯过?安全带,帮她解开。
“咔哒”一声,胸前没了束缚,付迦宜松一口气的?同时?,充分?感受到他的?逼近,连同呼吸也在相互勾缠。
车厢狭窄,没留给她后?退的?余地。
程知阙手心?滑过?她的?腰侧,支在座椅靠背上,似是叹息一声,哑声问:“为什么?还愿意信我?”
这种被虚圈进怀里的?姿势禁锢感十?足,付迦宜无意识动?了动?手指,碰到冰凉的?安全带卡扣,冷热交加的?触感一阵胜过?一阵,叫人瞬间理出头绪。
有辆车驶过?来,车灯从眼前闪过?,她主动?和程知阙对视,看清他的?面容、眼神和每个微表情。
好像从未有过?这么?冷静的?时?刻,冷静到即使被逼上梁山,还能凭直觉权衡利弊。
半晌,付迦宜干涩地眨眼,伸出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力气不大,但他们似乎都?清楚,这是她权衡完利弊,做出的?选择。
第51章
漫长的沉默, 付迦宜看着他坐回驾驶座,降下车窗,点燃一支烟。
车里的热气丝丝抽离, 冷风灌进来, 叫人?头?脑清醒不少。知道今天免不了要细聊,她?没下车, 主动打破寂静:“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程知阙只是笑一笑,“迦迦,装傻也该有?个限度。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付迦宜没说话。她是真不懂。一直以来都拿捏不准, 此刻也不见得真有?能参透他行径的本事, 他好像很?少给她深入剖析的机会。
又是一阵沉默。
付迦宜吐出一口长气,嗡着?嗓子说?:“我不知道我该懂什么,难道要我说?我对你一点也不信任才行吗?”
程知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别说?赌气的话。”
“我没在赌气。”
嘴上不愿意承认, 付迦宜不是没意识到自己的确在生闷气。
明明出来前心情还算不错,在去?餐厅的路上也能耐着?身体的不适和他谈笑风生。
抛开那场饭局,原本今晚氛围很?好, 这场僵持来得突兀又意外。
自知没立场质问什么,在这之前她?一直在忍着?,这段对话彻底撕开了这道负面情绪的口子。
付迦宜胸口起伏两下,对上他的眼睛,直言不讳:“先不说?这事, 我其实?很?想知道, 你今晚为什么把我叫去?吃饭?完成前任和现任的交接仪式吗?”
大概料到了她?会问,程知阙不觉意外, 用哄人?的口吻说?:“我不知道杨自霖叫了别人?来。诚然我身边有?出现这类状况,私下里直接说?清就好了, 没必要搬到台面上,尤其是当着?你的面。”
付迦宜没因他的解释释怀,胸口反而更?闷了,轻声说?:“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打算由着?我按自己以为的去?猜去?想?”
程知阙微微挑起嘴角,“你这不是问了?”
付迦宜抿住唇,不经?思考地怼一句:“我在你这,真就像个行事透明的小丑吗?”
程知阙按开顶灯,看着?她?略微泛白的嘴唇,没拿烟那只手握住她?的手心,果真感?受到一片凉。
他安抚道:“别把我往坏处想,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用这种方式折损你的自尊。过去?我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好不好?”
他足够圆融,把话讲得滴水不漏,无论朋友还是恋人?都可以将功补过,进可攻退可守,叫人?无可挑剔。
可如今的付迦宜偏不喜欢看到他这样。
杨微雯今晚说?的话不全是一吹即散的耳旁风。
程知阙这样真正懂女人?需求的男人?,一旦身上沾了对谁都一样的嫌疑,洗都洗不清,连给出的例外都显得不足为奇。
她?心脏往下沉,不管不顾抽回手,垂了垂眼,面上尽量维持平静:“既然提到过去?,我不妨翻一次旧账。还在一起那会,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但我们还是走到了分开那一步,不是吗?如果周怀净真是我男朋友,他的的确确出轨了,可对我来说?,你当初对我做的,本质上和这种行为没区别,甚至还不如出轨。”
付迦宜清楚地知道眼下的自己并不平静,甚至是矛盾、懊恼。
之前的事在她?心里其实?早就过去?了,她?一直记得他足以抵消掉所有?负面行为的那些好,可不知怎么,伤人?的话还是不过脑子,直接脱口而出。
或许是一朝被?蛇咬的后遗症,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本意只是想逼他退步。
时间照常流逝,每一秒都过分死寂。
程知阙嗓音微沉:“你真这么以为吗?”
付迦宜忽然觉得很?累,身心疲惫,她?没答话,而是说?:“我努力过了,发现我们俩好像还是没法以朋友的关系正常相处。”
她?把话讲到这份上,再?无回旋余地。
程知阙目光锁住她?,顺她?的意思往下说?:“这笔旧账我认,终究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觉得没有?我能让你舒心些,我尊重你的决定。”
付迦宜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两人?已经?不会再?有?针锋相对的争吵,但实?际上她?还是在乎,越在乎越心乱,委顿的酸楚感?被?无限放大。
出了酒店的地下车库,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一言不发。
程知阙住的房间在她?楼上,她?站在他前面,略过了分别前的必要交流,比他先出电梯。
直到电梯发出关闭的提示音,付迦宜猛地停住脚步,突然没了继续往前走的力气。
她?抱住双臂,杵在灯火通明的走廊,低头?紧盯着?棕色地毯表面的细致花纹,浑身发冷,整个人?被?寒意笼罩。
感?情博弈终究不是牌局对赌,经?验有?限的赌徒即便上桌,也还是无法做到运筹帷幄。
比起那个人?,你也许更?爱和他有?关的那些苦乐之境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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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待了一周多?,付迦宜收拾好行李,临走前没跟程知阙打招呼,一个人?回到北京。
出差回来,她?正好有?三天假期,趁休息主动联系庄宁,单独请他吃了顿饭,感?谢他那天晚上临时派人?过去?救急。
知道他愿意帮忙绝大部分是源于程知阙的关系,可一码归一码,有?些人?情还是要还。
生活照常在过,一晃到了四月份,已经?开春。
期间,付迦宜和程知阙仅有?过两次交集,都是在微信上面。
一次是她?从上海回来不久,给他发一条道谢的消息,反馈说?工作上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言简意赅地回了句没事;另一次是她?生日那天,沈铭玉组局,喝酒喝到半夜,凌晨两点多?收到他发来的“生日快乐”,她?盯着?那条消息,恍惚了片刻。
生日当天下午,程知阙的司机联系她?,送来一份生日礼物。
付迦宜不知道榉木做的雕花方盒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没接,笑说?心意领了。
司机像是单纯来走个过场,知道她?不会收,礼貌朝她?颔了颔首,带着?东西离开了。
过场终究只是过场,他们其实?心照不宣,客套的交集在引导一段关系的走向,渐行渐远大概是走向的最终结果。
清明节过后,研发部的一个重要项目有?了突破性进展,周末,梁思觉带着?部门?这些同事到市郊的私汤度假村团建,也算是提前开一场庆功宴。
好巧不巧,这地方她?来过一次,年?初到这边找程知阙签合同,和他在山顶那间自营餐厅吃过饭。
旧地重游,付迦宜没心思想太多?,和同事到餐厅订餐,又沿涂逛了逛,拍两张薄暮冥冥的风景照发朋友圈。
晚上,外送员按时把餐送到半山腰的轰趴别墅。
一群人?吃喝玩乐到深夜还没尽兴,在客厅玩游戏下酒,付迦宜没参与,端着?一杯调好的鸡尾酒,到院子里赏满堂梨花。
没一会,梁思觉也出来了,手里拎一条薄毯,特意给她?带的,“山上不比市里,夜里温差大,当心感?冒。”
付迦宜把毯子披在肩上,含笑说?了句谢谢。
梁思觉笑说?:“怎么没进去?和他们一起聊天玩游戏?”
“里面太闷了,头?有?点晕,出来透透气。”
简单聊了两句,梁思觉同她?说?起正事:“等你跟完手头?这几?个项目,我会往上报,下个季度差不多?能升title。”
付迦宜有?些意外,“我资历应该还不够吧?”
“不看资历,主要看天赋和能力。除了你,我还真想不到谁更?适合这个名额。”
付迦宜没扭捏,笑说?:“师父,谢谢你一路提携,真心的。”
梁思觉跟着?笑了笑,“跟我倒没什么太大关系,这是你应得的。”
抛开付迦宜本身的优秀,如果非要论私心,梁思觉不是没有?。
他对付迦宜有?超出伯乐范围外的感?情。
梁思觉和付迦宜认识时还是博一,那天他在导师办公室值班,她?和同学恰巧来送文件。
付迦宜当时背对着?办公桌,他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不是她?的样貌,是那口流利的法语,和从善如流的交际手段。
他主动靠过去?,问她?有?什么需要,简单交流过后,发现彼此都会中文,学的又是同一个专业,能聊的话题自然多?了很?多?。
梁思觉从最开始就对这个小师妹尤其照顾,起初自认为是作为师兄的责任,后来日益相处,有?些想法已经?远超出责任之外。
临毕业回国前,梁思觉约她?出来看展,想找机会跟她?聊一聊感?情方面。
付迦宜见多?识广,会鉴别很?多?珍品,他笑着?问她?之前是不是特意研究过,她?说?没有?,只是从小跟着?家里人?耳濡目染——她?父亲喜欢收集佛头?和十二铜首这类的藏品,平时有?智囊团帮着?参谋,听久了知道得自然也就多?了。
后来他无意间得知她?家世不俗,文化公馆和名下隶属的博物馆都姓付。
即便她?再?如何平易近人?,两人?到底有?差距,比起她?那样的家庭,他未免显得太普通了。
梁思觉向来要强,自卑感?油然而生,逛展结束后,他什么都没跟她?聊,丧气地回到学生公寓,专心准备回国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