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之遥
更有同好赞美:【哇,复古旧漫风!】
两小时之后,她得到了过签的结果,收到平台通知,恭喜她获得橱窗资格,可以开启在“画月”的工作。
真的到了这时候,她反倒平静了,知道自己其实也才走出第一步,距离成为一张商稿六位数的当红画师,大概还有地球到火星那么远。
她只是把这条消息分享给了唐思奇,还有辛勤。唐思奇很兴奋地求经验,辛勤给她回:【恭喜,这几天一直画图?怪不得血糖曲线有点奇怪。】
凌田看着,不知该作何感想。
那天从医院看了急诊回来,她觉得他们两个人都向对方表达了好感,做出了希望更进一步的表示。那之后,两人之间的联系也确实比之前更多了。辛勤还是会看她的血糖曲线,给她各种有用的建议,互相发信息和打电话似乎也少了些顾忌,但也就只是做到这一步而已。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她替他找理由。他确实也是没空,跟她说了最近在忙论文的事,科室里有时候可以点个卯然后回实验室,但有时候病人多,或者需要值班,他还是得去。
就这样直到周末,辛勤打电话过来提醒,她胳膊上戴的动态血糖仪十四天到期,主动提出教她怎么把旧的取下来,新的换上去。
凌田想象了一下各种场景,提议:“要不你来我家?”
电话那边,辛勤似乎静了静才说:“好啊,那我晚上下班之后过去。”
凌田又问:“记得在哪儿吧?”
辛勤笑了声,说:“嗯,知道的。”
挂断之后,凌田扔下手机,抱着个 jellycat 兔子在床上打滚,直觉所有世俗的欲望都跟着头发一起长了回来。
然而,那天晚上,辛勤真的来了,也真的只是教她怎么把旧的动态血糖仪取下来,再把新的换上去。
而且,他还怪严格的,坚持让她自己动手,他就在旁边看着。
他让她先准备一小碗温水,用蘸湿了的棉签一点点化开感应器周围的胶布,再慢慢往下揭。
可她正抬着胳膊,扭着头在那儿揭呢,他在旁边提醒:“千万不能直接撕,有人这么干成功的,但也有人半根针断在里面,还得去医院取。”
凌田听得一下手软,不敢揭了,说:“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啊?!”
他低头好像笑了,赶紧忍住,跟她道歉,却还是不帮忙。
直到她颤颤巍巍地把感应器揭下来,他又让她用酒精棉片给伤口消毒,再换个地方戴上新的。
不上手,光指导,把自己 T 恤的袖子撸到肩膀上,露出上臂跟她解释:“关键位置要找好,注意避开肌肉,否则会很疼,数值也可能不准……”
“肌肉啊,这个简单,”凌田伸手在他胳膊上比划,“三角肌,肱二头肌,肱肌……”
“咦,你怎么知道?”辛勤刮目相看。
凌田装作不在乎其实有些得意地说:“美术生也是学过解剖的好吗?”
两人这时候离得很近,挤在小卫生间的洗手池前面,他 T 恤一边袖子撸到肩膀上,露出整条手臂,她也一样。不同的是,三角肌、肱二头肌、肱肌,她说的那些个名词,在她胳膊上一点都看不到。镜中映出两个人的形象,似乎很和谐,却又有那么分明的差异感。有短暂的一瞬,她觉得他也许会做点什么,恰如她手指触到他手臂的时候,也有过一样的感觉。
但辛勤最后只是调开目光,对她说:“你现在体力恢复了,可以开始锻炼锻炼。”
凌田:“啊?”
辛勤继续说:“增肌对一型很有好处的,可以增强体质,帮助血糖稳定,还能减轻胰岛素抵抗。”
好吧,AI 上线。
只是说到增肌,凌田就想起他在住院部办公室里用 18 升桶装水做伽马投掷的场景,她哪怕拿个 4 升装的都做不了那个动作,估计试一下都得直接骨科见了。
“真的假的?”她不是很相信。
辛勤又跟她说:“你可以网上搜一下,蛮多一型患者长期撸铁的。我下次给你带一副小哑铃、一条弹力带过来,再给你找两段视频,你可以跟着练,循序渐进。”
凌田点点头,觉得真是个好建议,就是跟她原来想的不太一样呢。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按照他的指导,给自己打上了新的动态传感器,再在手机上激活,开启又一次为期十四天的监测。
辛勤似乎也感觉到她的沉默,忽然开口问:“你说你们学过美术解剖?”
“对啊,”凌田回答,“专门有这门课,还要考试的。”
“都画些什么?”辛勤又问。
“就人体啊,主要是骨骼和肌肉。”
“那器官呢?”
凌田忽然想歪了。
辛勤也跟着想歪了,脸红起来。
凌田笑了,问:“你是说胰脏吧?”
辛勤点头,也笑了。
但笑完还是言归正传,说自己有篇论文赶着要发出版社审核,但是过去找的那个学术配图老师说最近约稿太多,实在赶不出来。
“你愿意试试吗?”他问凌田。
凌田服了,这跟她原来的计划也太不一样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能往他给她发活儿的这个方向走。
总之,那天晚上,她换好新动态之后,辛勤就走了,最后发出邀请,让她第二天去他家看看他的论文。
凌田答应了,但这回一点没多想。他说让她去看看他的论文,估计就真的只是看看他的论文。
第24章
第二天,辛勤难得一天休息,跟凌田约了上午十点在她家楼下见面,然后两人一起走路去他住的地方。
那是教工新村旁边的康兴大楼,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建成的高层建筑,一层四梯无数户的那种迷宫楼,他住十五层的一套一室一厅。
上楼进门,凌田看到一种与她家截然相反的家居风格。如果说她家是极繁的话,那这里就是极简。
客厅不大,通往卧室的门也没关,整套房子一目了然。装修简单干净,纯白墙壁,浅色木地板。家具无非就是床、桌椅、书架、衣柜。写字台上放着台灯和笔记本电脑,墙角零散放着几样健身器材,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东西。床上的枕头被子都整整齐齐,地面一尘不染。就连厨房也一样,上下白色橱柜,不锈钢台面。视线可及处摆着几件厨具、餐具,一个小台式饮水机。整洁得不像是个单身男人的住所。
辛勤让她随意,自己进去拿水杯和杯垫给她倒水喝,凌田朝里面望了眼,发现就连橱柜和抽屉内部都井井有条,分门别类。
要是换做别人,她或许会觉得是临时打扫过了,但搁在辛勤身上却觉得很适合,他给她的印象就是这样的,过着一种洁白自律的生活,高尚,纯粹,脱离低级趣味。
甚至就连去医院看急诊那天夜里两人说的话,过后再回想起来,她也有点不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记得自己问他,他们是不是不算医患关系,而他对她说,之所以没用表情图,是因为还想继续跟她聊天。
当时觉得挺暧昧,再一细想,好像也没说清楚接下去两人交往的目标到底是什么,谈恋爱呢,还是拜把子?
恰如此刻,他带她进了家门,请她坐在餐桌边,给她倒了杯水,又去卧室拿了笔记本电脑出来,开机,打开文档,还真就是他的论文。
行吧,那就看看论文。
众所周知,凌田是一个美术生。医学论文对她来说,从标题开始就已经宛如天书,什么亚型智能精准管理,什么胰岛素剂量优化模型。
但辛勤却说,文章写了就是为了要让人看明白的,越是高级别的期刊对文采和插图的要求越高,其实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他开始给凌田讲解他的论文,也许是因为他解释得清楚简明,再加上她本身就是患者,有些基础概念原本就知道。她认真听着,又看了他画了草图,还真搞懂了,当场就提了一些配色排版上的建议。两人商量着做了一些修改,她回去照这个样子出图即可。
而且,她来之前也是从美术生的角度做过一点田野调查的,知道作者提供的原始图片是否达到要求,是文章最终能否被发表的一个重要因素。
而现在市场上能画学术配图,尤其是医学配图的画师还真不多。普通工作室 SCI 整篇文章插图设计 1000 元一篇起,其他类型论文 800 元一篇起,部分图片修改按 100 元一张收费。最热门的专业老师,甚至有要求成功发表之后奖励项目总金额 10%的,生意照样好到约不上档期,一点不输给二次元约稿平台的当红画手。
凌田感觉真的值得试一试,当即就说:“我给你画,但是我第一次画这个,你得再给我一些差不多类型的论文做参考,把你的要求说得细一点。”
“你肯定会说那我干嘛要你?这是我美术解剖学的一部分作业和考试成绩,”她打开手机相册,找出图片来给他看,“而且我会给你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因为我免费,无限次修改,直到你满意为止。”
“那你肯定又会问我图啥?我就一个条件……”
辛勤看她自问自答,说得绘声绘色,已经听笑了,问:“什么条件?”
凌田说:“我画完之后,你要是觉得还行,得给我在你们老师同学中间宣传宣传。”
辛勤笑着点头,说:“当然可以。”
凌田又问:“那要是文章发表了,有没有我的署名?”
辛勤当场在某期刊网站上找了篇文章,指给她看,说:“配图作者都是有署名的。”
哇,也就是说她的名字也可能上 SCI 了?
“你发哪家?”她赶紧问。
辛勤告诉她期刊名字,算是糖尿病方面的顶刊,又给她打预防针,说:“人家接不接受还不知道哈。”
会接受的,一定。凌田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至于谈恋爱还是拜把子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时间过得好快,看完论文,转眼已经中午。两人出了康兴大楼,走路去 A 大食堂吃饭。
进了校园,他们并肩走在林荫路上,初夏的阳光穿透香樟树的树冠投下细碎如织的影子,骑车、走路的学生来来往往。
凌田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其实真的可以算是同学。食堂,图书馆,体育场,她跟他说不定曾经无数次遇到过,只是当时互相还不认识罢了。如果,只是如果,她不负责任地假设——她没有得这个病,他们相遇在另一种更加平常的场景之下,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只可惜紧接着就听见辛勤说:“你总在家里画画,还是要多出来走走,天气好的日子来学校食堂吃饭,吃完再散步回去就挺好的,刚好是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你下次检查,记得关注维 D 的情况,这个指标跟胰岛素抵抗和肾脏功能都有关系……”
好吧,完全没有另一种可能。
到了食堂,凌田先去洗手间打了胰岛素,再出来吃饭,选的还是她最喜欢的荠菜馄饨配卤蛋。
一边吃,辛勤一边说:“等下我们去趟超市吧,晚饭在我家吃,我来做。”
“真的假的?”凌田意外,倒不是不信他会做饭,只是没想到看看论文之后还有下文,而且工作这么忙,一般人难得一天休假,都会只想躺着。
辛勤却说:“我每周都至少做一次饭的。平常大多数时候在医院吃食堂,方便便宜,味道也还行,但是一直吃真的会吃不下去,有时候还是想换换口味。所以就会趁休息天集中采购,再花一两个小时洗、切、做好了分装,也不费多少事……”
凌田正听着他讲,脸上带着笑抬起头,恰好遇上几桌之外两个同学的目光。
那两人也是美院的,跟她一届,不同专业,互相认识但不太熟。
她朝她们笑了笑,她们也朝她笑笑,算是打过招呼。
凌田没再朝那儿看,目光回到辛勤和馄饨这里,却还记得那两个同学脸上一闪即逝的表情,好像挺意外。
那一瞬,她心里不禁有些得意,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已经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了吧。她并没有变得很惨很惨,苦兮兮地只能躲在家里做个病人。
吃完午饭,凌田又和辛勤一起散步从学校出来,去附近超市买了点菜和日用品,再走路回他住的地方。辛勤进厨房洗了手,开始备餐,准备做好多盐焗鸡腿,再卤一大块牛腱。
凌田看着这阵仗,问:“做这么多,吃得完吗?”
辛勤说:“我算了你的份,一会儿你带点回去。”
凌田真的意外了。但看着他做,也觉得挺好玩,她说:“要不要我帮忙?你跟我说要做些什么。”
辛勤也真给她分配了任务,把自己的围裙脱下来给她戴上,叫她把这个皮去了,把那个拌均匀。
凌田的厨艺还停留在中小学劳动课摆拍交作业的水平,看辛勤动作利索,刀工也是真的好,突发奇想地问:“你当初为什么没选外科啊?”
辛勤反问:“为什么要选外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