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一生 第52章

作者:陈之遥 标签: 成长 都市情缘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会议结束,也见过了大佬,连霏送她出了员工咖啡厅,陪她走到大堂。

  两人道别,她正准备出大楼,身后又有人叫她:“凌田?”

  听声音,她已经知道是宋柯。

  他们最后几次见面,她都挺狼狈的。过去总是想,如果再见,要怎么争回面子来。就像上一次,她在射月大楼外面遇到他,骗他说自己已经痊愈,还假装交了个比他更高更帅更好的男朋友。过后回想起来,自觉傻得要死。

  直到这一天,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完全不在乎了。

  游戏公司不讲究正式着装,她今天来,身上穿的也就是平常的大 T 恤工装裤德训鞋,背着她的保命书包,回头,转身,很平淡地跟他打招呼,说了声:“你好。”

  宋柯还是老样子,脖子上挂着工牌,目光上下打量她,试探地问:“你……身体怎么样啊?”

  又回头望了眼员工咖啡馆的方向,说:“我刚刚看见,你在跟戴总讲话?”

  凌田笑笑,两个问题都没回答,只说:“我还有点事,走了。”

  但转身往外去的一路,她还是想起了两人曾经相处的一个小小的片段。

  那是大约两年前,他们还在谈恋爱的时候,曾经一起看过一部科幻电影,里面讲到脑机接口、数字生命。电影散场,两人聊起来。宋柯相信数字生命是人类的未来,但凌田不同意。

  她试图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没有死亡,活着有什么意义?如果没有衰老,年轻有什么意义?如果没有尽头,时间又有什么意义?

  宋柯却懒得跟她讨论,只是不屑地说:“你一个美术生,跟你讲了也不会懂。”

  当时,她只觉无趣。

  直到此刻,竟有些感谢命运,她不幸得了病,但也因此浅尝了死亡的味道,真正开始努力地活着,做更好的事,遇到更好的人。

  出了那栋大楼,她走进七月份明亮堂皇的阳光里,眯起眼睛,搭手望天,头顶碧蓝底色上大团的云白到耀眼。她深呼吸一次,跑过大楼前面的广场,钻进地铁站,吹着月台上列车带起的风,整个人简直要飘起来。

  但飘完了,还是得落地。列车进站,她上车去陆家嘴,又一次找田嘉木帮她看合同。

  还是在那间办公室里,田嘉木一行行地跟她过合同条款。

  两人都记得一年多以前,她来这里找他,让他帮她看自己的第一份合同。也记得大半年前 她第二次过来,让他看第二份合同。他对程程工作室开出的条件很不满意,叫她别签了,提醒她小心,但她也对他说:等我红了,你再给我谈个条件好的。当时只觉是句玩笑话,却没想到她还真往前走着,一步又一步地。

  过完条款,两人又开始按计算器,算了算版税和特许权使用费,刨去增税个税之后,能到手多少钱。

  田嘉木一脸欣慰地看着凌田,又一次地说:“我们田田还真是说到做到,一次比一次好。”

  其实金额并不太大,但对凌田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只要不挥霍,按照她现在的消费水平,足够她不接稿好几年,专心画自己想画的东西。但她也还记着连霏的邀请,她可以参与《废物小队》番剧的制作,把她小小的事业再往前推小小的一步。

  她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但也不禁想到辛勤。

  就像她那天对他说的,他们现在又增加了一个阻碍,她在上海,他在厦门。她本来还自由一点,等到开始在“动月”的工作,就真的要准备好长时间异地了。

  前一秒,她还在想,感情就是这么麻烦的东西,永远充满了付出,妥协,牺牲。哪怕没病的人,也同样要面对类似问题。搁他们身上,更是 debuff 叠满。

  下一秒,却又回到最初的念头,她在上海,他在厦门。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很早之前就有的隐约的猜测,等着她去验证。

  回家的路上,她站在地铁车厢的角落里打开小红书,一话话地去看自己过去发布的《废物小队》的连载。

  最近这一波流量之后,阅读量和评论都增加了不少,但跟那条视频下面的四五千条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条每一话都会出现的评论:加油!

  来自 HY2405178896。

  当时评论下方显示的 IP 属地都是上海,但此刻她点进 TA 的主页去看,仍旧是一个什么都没写、一条笔记都没发过的号,只是 IP 属地已经变成了福建。

  她忽然笑出来,又忽然想哭,自己都觉得奇怪,那个时候怎么会认不出他呢?

  她再一次想起那一晚他对她说的话——

  我们只是分开一段时间。

  我从没说过分手。

  当时只觉是诡辩。

  原来,他真的一直都在。

  他们分开之后,他找她约稿,然后一路看着她把《废物小队》画出来,每一话都会对她说一句:加油!

  最初看见,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加油,是读者对画师说的,鼓励她继续画下去。

  直到现在,她终于知道这两个字也是他对他自己说的,她在网上连载漫画的那三个月,正是他承受着巨大压力,坦白病史,努力证明自己的三个月。

  仅仅这些只言片语,此刻再看到,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还有,还有,她去“画月”找到他在她生日那天给她发的那条评论,他写道:我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恰如那天他在电话上对她说:我很喜欢你,田田,非常非常喜欢。

  地铁到站,她跑出车厢,走上台阶,却又逼着自己慢下来,带着这副脆皮身体,小心翼翼地去做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最冲动的一件事。

  ……

  几个小时之后,飞机落地,天空中的晚霞已经被一半的夜色侵染,像红酒泼进一片墨蓝。

  头顶“关闭电子设备”的提示灯熄灭,她打开手机,给辛勤发了条消息过去,没头没尾的一句:【HY2405178896?】

  稍后收到回复,同样是没头没尾的一句:【甜老师。】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显示的是辛勤的名字。

  她看着,接起来,却没说话,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先给了她解释:“去年 5 月 17 日,你在画月申签成功的那一天发了橱窗链接给我,我就是那天申请的号,我以为你会早一点看出来的。”

  而她对他说:“我等不及你轮休,我来厦门了。”

第52章

  出租车开到医院附近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凌田推门下车,一脸茫然地四下张望,直到看见辛勤。

  他也是刚下班,换了自己的衣服,背着书包,站在路边等她。

  两人目光接触,他眼睛亮起来,快步走到她身旁,一手从车上搬下拉杆箱,另一手牵住她。

  而她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要他救命:“我把胰岛素放在托运行李里了,好像有点坏掉了……”

  她出发得匆忙,到机场值机的时候,想起箱子里有护肤品,容量超了不能带进机舱,于是慌兮兮选了托运,登机之后才发现胰岛素笔也在里面。等到下了飞机,取回行李一看,两支正在使用的速效和长效,连同两支备用的,全部结晶,应该都失效了。

  辛勤当然可以帮她解决问题,并且给她解释:“没关系,我那里有备用的。飞机货舱没温控,夏天在地面温度太高,飞高空的时候温度又太低,所以胰岛素只能随身带,你下次就知道了。”

  凌田沮丧,这事她刚才电话上都没好意思讲。她本以为已经能够很好地照顾自己,刚走得远一点,才发现她那点保命技巧仍旧囿于极其有限的场景。

  而且,他为什么好像又变成 AI 了?她本来打算跟他说什么来着的,一时竟想不起来。

  辛勤带她去他住的地方,他已经不住宿舍了,就在医院旁边的小区租了一套一室一厅。

  他们上楼,进屋。房间装修很新,打扫得也很干净。结构和色调跟他在上海的家完全不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给她的感觉却很相似,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放下行李,他开了冰箱冷藏室,从自己的囤货里拿出来一支速效一支长效,拆掉包装,等待它们回到室温。

  时间已经不早,凌田到处跑了一天,也不想再出去了。所幸冰箱里有他备好的菜,他问她想吃什么,然后开始做饭,很快炒好一份牛柳,一份虾仁,又烫了点菠菜凉拌,并一碗蒸蛋羹。凌田在旁边看着,再次感觉好像回到两个人在上海的时候。尽管已经分开大半年,他们之间原来还是可以这样自然而然地相处,就像从来没分开过似的。

  电饭锅随即响起蜂鸣音,他们坐下吃饭。

  她用了他给的胰岛素,然后一边吃一边把“动月”的事情告诉他。

  他那么地替她高兴,好像她马上就会大红大紫。反倒是她反复跟他说这才迈出去半步而已,书未必能出,番剧也未必真能做成。但他不管,已经跟她定了亲签本。

  他也给她讲医院发生的事,说:“我当初提出申请要到厦门分院来的时候,李理骂我发神经,他觉得我要是想留上海,单主任肯定会答应的,因为怕我也去讲座上举手,问他为什么蒋博淇可以,我不行。”

  凌田听得大笑,说:“这还真是个办法,只可惜你干不出来。”

  辛勤也跟着笑,笑完了才继续说下去:“而且,这不是一次面试就结束了的,如果留在上海,以后还要跟着单峰工作,我不想总是被迫去做一些只追求短平快的课题,一直呆在一个那种氛围的团队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很详细地跟她说顾昀宁管理的科室和实验室的规矩,尽量少用实验动物,小鼠采血不会为了省事剪尾,跑流式大家都会互相帮忙,这样就不用熬通宵了。排班的时候也会考虑各人的身体情况,不光是他,其实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特殊需要。领导的风格不同,做事的方式也不一样。

  “你能理解吗?”他问凌田。其实是有歉意的,说要和她在一起,却又选择了离开上海。

  但凌田点头,她可以理解,甚至为他高兴,终于找到一个自己觉得很好,很适合的地方。哪怕是因为那些其他人看来不识时务的理由,但她真的可以理解。

  而且,还有一个点非常触动她。当他听到她说,她可能要去“动月”工作的时候,同样发自真心地支持,丝毫没有觉得她被工作绊住了,不能来这里和他在一起。

  并不是说不想在一起,但他不会只想在一起,她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其实异地不算什么问题,现在又不是古代,没有网络,没有高铁飞机。她有时间就来找他,他休假的时候也能回上海。

  但是等等,她为什么已经在考虑这个?她本来打算跟他说什么来着的,一时竟想不起来。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碗筷。

  辛勤打发她去客厅坐着,她也确实累了,连续几日加班赶稿,这一天又到处跑,飞机上从最初的亢奋到后来为胰岛素担心,一秒钟都没闲着。

  结果就是辛勤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平板电脑和笔扔在一旁。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拨开她的头发,轻轻叫她:“田田……”

  她被他弄醒,呢喃地说:“干嘛?”

  他确定她没事,反倒继续着那个动作,把她的头发顺到一边,低头亲她露出的脸颊,耳廓,脖颈,在她耳边说:“我怕你低血糖……”

  她轻轻笑出来,说:“你没看见我刚刚打了几个单位,吃了多少饭,而且低血糖是这么叫醒的吗?”

  他找理由,说:“那你把我血糖亲友加回去,我就不会搞错了。”

  怎么就跟这事卯上了?她更加要笑,翻身过来面对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两人离得那么近,她又一次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柠檬,薄荷,一点点酒精。他看着她的眼睛,又垂目去看她的嘴唇,呼吸落在她脸上。

  她不笑了,有种轻微窒息的感觉,本能的反应却不是呼吸,反倒更像是一跃而入,宁愿沉浸到最深的海底。她伸出手,指尖划过他的眉骨,鼻梁,嘴唇,喉结,而后微微抬头,与他亲吻。

  唇瓣相贴的一瞬,身体的记忆涌回来,又有时间隔开的陌生。他一下就动了情,俯身下来压她在沙发上,吻得又急又深。她的手环上他的脖颈,同样不带保留地回应。隔着两层薄软的衣物,她感觉到他炽热而紧绷的身体,以及越来越快的心跳撞着她的心跳,她因此变得那么柔软而敏感,皮肤那么渴望着他的皮肤。她在他耳边提议,一起去浴室,除开一切束缚,淋一场温热的大雨。

  雨很久才停,他们互相擦干身体。他帮她吹头发,看着镜子里光溜溜的人问:“你有睡衣吗?”

  她摇头,还真忘了带,发现自己不光犯了胰岛素一个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跑来了。

  他笑了,出去找了一件自己的白 T,要她举手,给她套上。她就顺着那个姿势做下去,胳膊放下来环住他的脖颈,两条腿盘上他的腰,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笑起来,抱着她出去,倒在床上。不得不说,不戴泵,身上也没有预埋针的时候就是更自由一点。他们就这样躺着,静静看着彼此,穿一样的衣服,散发着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液的味道,满心柔软的欢喜。

  但是等等,他们为什么已经在做这个?她本来打算跟他说什么来着的。

  她理了理思路,这才把自己想好要说的话说出来。

  她说:“小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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