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澄昔
周旋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屏由亮变暗,周旋呼出一口热气,没由来觉得有点疲惫。
在一起这么久,她和宁夷然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她稍微不高兴了,他总是想方设法哄她开心,而她一向情绪很淡,很少有像今天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
她知道宁夷然和梁杉没什么——他内里是有傲气在的,不屑与人为伍,搞这些俗套的低级手段。
让她真正无法忍受的是,他打着为她的旗号,对她自以为是地隐瞒。
周旋脑子乱得很,没法专心工作,她没去办公室,回宿舍强行睡了半小时。
下午,神清气爽地随王玄等人下到墓室里。
接下来都是他们的本职工作,白行樾本不用来,周旋见到他,倒是意外。
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白行樾说:“闲着也是闲着,来看热闹。”
周旋提不起兴致,脸上挂着挑不出毛病的笑,不温不火地“嗯”了一声。
白行樾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地底下温度偏低,潮湿昏暗,有股刺鼻的土腥味,活像个冰窖。
一组人带着专业的探测工具进了主墓旁边的耳室。王玄走在最前面开路,丁斯奇和沈蓓蓓和另外几人夹在中间,后方跟着周旋和林立静。白行樾走在最后,不慌不忙。
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几道光线折射出冷白色的光。
走出不到十米,沈蓓蓓被墙壁上的石纹吸引,停下来看,一时没注意到脚底,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嘎嘣”一声脆响。
沈蓓蓓低头一看,像是人的骨头,忍不住尖叫出声,牙齿直打颤:“尸……尸体!我是不是踩到了!”
丁斯奇忙上前查看,虚惊一场,安慰说:“没事,一个碎石子而已。”
沈蓓蓓抚着胸口,娇滴滴地说:“还好还好,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后面的林立静实在受不了她这副样子,低声说:“大惊小怪。”
沈蓓蓓回头看:“你说什么?”
林立静懒得再掩饰,稍微拔高了音量:“我说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还有,不知道进了墓室要谨小慎微吗?你一个不小心,把殉人的头骨踩烂了,过后是要花时间花精力修复的。”
沈蓓蓓涨红一张脸:“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还上纲上线——”
“好了,都他妈给我闭嘴!”沈蓓蓓话没说完,被王玄打断,“再叽歪一句全给我滚到上面去。这是在工作,不是过家家,都给我注意点脚下。”
沈蓓蓓适时噤声,偷偷瞪了林立静一眼。
林立静毫不示弱,挑衅地回了个得逞的笑。
周旋转头看林立静,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和她拌什
么嘴。”
林立静其实有点后悔,强撑着说:“一时没忍住……算了,管她有没有后台呢,等实习结束谁还认识谁。”
耳室里有一组完整的陶器,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和污垢,是时隔千年留下的痕迹。
周旋给陶器做了简单清理,小心放进提前备好的箱套里,等同组的人把东西搬运上去。
白行樾在一旁旁观,偶尔出手帮个忙。
知道他有洁癖,周旋原本没想劳烦他,偏周围人都在忙,人手有些不够。
白行樾接过她递来的细刷,一点点剔除瓷器表面的土层。
周旋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套操作。他手指修长灵活,完全没蹭到土,手背上的青筋和骨骼若隐若现。
白行樾抽空看她,问:“想什么?”
周旋实话实说:“感觉你比我还专业,不像是隔行如隔山。”
白行樾勾勾嘴角:“宁夷然不是说过,我算你半个直系师兄。”
听他提起宁夷然,周旋垂了垂眼。
白行樾说:“吵架了?”
周旋苍白地说:“很明显?”
“你状态不怎么好。”
“有吗?”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够好,起码身边人基本瞧不出来。
过了几秒,周旋补充一句:“我觉得自己状态还可以。”
白行樾没接这话,平声说:“帮个忙。”
“嗯?”
“帮我挽下袖子。”
他手里拿着刷子和刮板,不方便。周旋顿了一下,摘掉手上的白手套,朝他倾身过去,手碰到他的风衣袖口,光滑质地摩挲着指肚,触感冰凉。
她帮他解开袖扣,往上卷了两层,露出一小截腕骨,净白嶙峋。
“好了。”周旋退回自己的位置。
过了半个多小时,眼前的活告一段落,周旋把工具装箱,等其他人忙完一起出去。
忙了一下午,这会才觉得饿,胃里空得难受。
一块黑巧恰巧出现在眼前。
白行樾投给她,喂猫一样,缓缓道:“刚刚的谢礼。不够还有。”
第12章 界限并不分明
傍晚,一行人陆陆续续走出去。
林立静累得不行,抻了个懒腰,边走边说:“真想回去躺床上就睡,可惜今晚还得值班。”
今天出土的一小部分文物被移到库房暂时储藏,需要仔细清点一遍,林立静被安排值夜。
周旋笑说:“没关系,我可以把你那份给睡回来。”
林立静哀叹:“果然,我还是那个命最苦的人。”
身后的沈蓓蓓快步走过来,经过林立静旁边,擦身而过,“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
林立静被撞得踉跄了一下。
沈蓓蓓惊讶地说:“呀!撞到你了,不好意思呀。”
林立静懒得搭理她,低骂一句:“幼稚……多大人了,还玩这种把戏。”
丁斯奇紧随其后跟过来,朝林立静抱歉一笑:“没事吧?”
林立静摆摆手:“没事。”
丁斯奇笑说:“等忙完这阵子,我请你们吃烧烤,权当赔罪了。”
林立静说:“丁师兄,我冒昧问一句啊——你为什么心甘情愿给她擦屁股,是有什么把柄捏她手上么?”
丁斯奇推推眼镜,腼腆地笑了笑,一时不知该怎么答,想了想说:“……习惯了。”
周旋把两块黑巧的包装袋丢进塑料桶,和林立静回宿舍煮米粉吃。
电煮锅功率低,高原上水不好烧开,快四十分钟才煮熟,辣酱包和芹菜往锅里一撒,香气四溢。
周旋拧开一桶矿泉水,涮了遍碗筷,剩下的水没倒掉,留着停水的时候洗漱用。
热城干燥,水资源稀缺,她以前没觉得水有多宝贵,来这以后才改变了想法。
吃完没多久,林立静突然肚子疼,来回跑了几趟厕所。
周旋找出一盒药,给她倒了杯水,问:“还好吗?”
林立静瘫在床上,虚弱地说:“还好……能撑得住。我发现人要倒霉,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不会是沈蓓蓓在咒我吧?”
见她还有心思贫,周旋稍微放心了点,帮忙盖好被子,穿上外套,替她去值班。
经过白行樾的宿舍,里面漆黑一片,几米开外的胡杨树底下有道人影。
白行樾站在背光的位置打电话。他掸了下烟灰,对那头的人淡淡道:“我是回国了,但没必要和你见这一面。”
对方似乎回了句什么。
他说:“既然都要结婚了,就往前看,别再想挺多年以前的事。”
说完,像感知到什么,白行樾侧过身,抬了抬眼,精准捕捉到周旋的目光。
这下周旋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挂了电话,白行樾问:“这么晚了,去哪儿?”
周旋若无其事地说:“库房。”
白行樾朝她走来,闲散道:“一起。”
“你也去吗?”
“他们清理出几块瓦片,上面刻了主墓的密道入口,我正好要去看看。”
库房离宿舍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
周旋刷卡进门,桌上放了张A4纸,她登完记,把笔递给白行樾。
白行樾没接:“你帮我签吧。”
周旋弯下腰,胳膊肘拄在桌面,填完了日期,连贯地写下他的名字。
字迹娟秀,笔锋轻盈,标准的楷体。
白行樾的视线转移到她脖颈那一小块素白的皮肤,再到腰身,拿眼神丈量,盈盈一握。
他微微咬了下牙齿,无端想起前不久在试衣间,他帮她系腰带的时候。
周旋写完,站直了身体,撞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平静而坦荡。
白行樾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周旋算了下时间:“一个小时差不多能清点完——这点时间够你用吗?”来都来了,不一起回去未免显得太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