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澄昔
和白行樾分开,周旋直接去了工地,跟许念和同组另外两个男生进了一号陪葬坑。
林立静没和她分到一组,不情愿地和沈蓓蓓丁斯奇他们进了四号陪葬坑。
墓葬主人是西汉时期的重要人物,陪葬等级只高不低。靠墓门的方向有几座棺椁,表皮已经腐烂,分上下两层,里面装满了陶俑和金银器。
几个电工进来布电线,整条甬道瞬间亮了,
两侧的壁画痕迹斑驳,彩绘碎片脱落到地上,黏成了土堆。
周旋没在门口逗留,和同组的人往里走,去找其他文物。
三个小时后,周旋从一号陪葬坑出来,到附近的遮阳棚休息。
棚里没其他人,沈蓓蓓靠在折叠椅上玩switch,旁边的塑料桌上摆着保温杯和洗净切盒的水果。
看见周旋进来,沈蓓蓓抬头看了一眼,招呼没打一个。
周旋视她如空气,自顾自喝水。
过了会,有人掀开挡帘进来,白衣黑裤,身形颀长。
沈蓓蓓立马坐起来,含笑说:“白老师,你怎么突然来了呀?”
白行樾敷衍一句,拎着袋子走向周旋。
周旋微怔:“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白行樾将袋子递给她:“闲得无聊,过来看看。”
周旋摸到一片温热,低头看:“这是什么?”
“酒酿圆子。”
“……哪来的?”
“外卖。”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记得外卖送不到这。”
白行樾勾起一边唇角:“难不成还能是我做的?”
“那还是外卖的可能性比较大。”
旁若无人的对话,明明稀松平常,外人却根本插不进去。
沈蓓蓓撇撇嘴,继续玩游戏去了。
小腹涨得难受,热饮成了救命稻草。周旋也没客气,左手端碗,连喝了好几勺,没太顾及吃相。
她原是那种偏妖气的长相,眼尾上挑,妩媚有余,却习惯性冷眉冷眼。此刻倒比平时更鲜活了。
白行樾饶有兴致道:“有那么好喝?”
周旋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好喝。圆子很劲道。”
白行樾说:“看来师傅手艺还不错。”
周旋张张嘴,正要说点什么,外头衔接的电线突然小幅度爆开,“滋啦”几下,火苗窜出半米多高,迅速变成黑烟。
几乎是一瞬间,四号陪葬坑那边一声巨响,原本敞开的甬道生生落下一道石门,震得地面颤了颤,尘土弥漫。
周旋眉心拧在一起,问道:“怎么回事?”
白行樾说:“应该是里面的电线被破坏,漏电了,腐蚀了支在门上的金属零件。”
一旁的沈蓓蓓听到这话,吓了一跳,手里的游戏机掉在腿上。
周旋回头看她,眼神泛冷。
没等周旋问话,沈蓓蓓心虚招了:“……我刚刚从四号坑出来,不小心绊到了电线,以为没什么事,就没报备。”
周旋吸进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立静他们是不是还在里面?”
沈蓓蓓不说话了。
周旋耐着性子又问一遍,语气比刚刚轻,却更骇人。
沈蓓蓓缩了下肩膀,强撑着回怼:“是又怎么样啊?不就是一道门嘛,等会叫人爆破掉,或者拆了,不就完了吗?我又不是故意的,干嘛咄咄逼人?”
周旋什么都没说,拿起桌上的水杯,将剩下半杯温水倒向她的游戏机。
裤料被水洇透,沈蓓蓓大叫一声,从折叠椅上跳下来:“你干什么啊?”
周旋淡淡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一次两次,谁也没必要为谁的恶趣味买单。”
知道她说的是那晚被关在库房的事,沈蓓蓓不敢再反驳,抿紧了嘴唇,用手拂去衣服上的水珠。
过了几分钟,王玄等人赶过来。
周旋手背上溅了几滴水,白行樾递给她一张纸巾,说:“先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周旋接过,胡乱擦干净。临走前,她看向沈蓓蓓:“游戏机我会折现赔给你。好自为之。”
他们赶去时,石门外围已经拉好了红色警戒线,禁止任何人再靠近。
王玄单手叉腰,正在给技术组的人打电话,破口大骂,叫他们赶紧来一趟。
周旋本打算给林立静发条消息,想到里面完全没信号,放弃了。
事发突然,她刚刚脑子一片空白,冷静过后想起什么,转身朝另一方向走。
没等迈出几步,手腕被攥住。
看出她的意图,白行樾说:“哪儿也别去。等救援的人到了,自然会解决。”
“等不了了,里面空气越来越少,人待久了会憋死的。”周旋说,“我看过你画的那张地形图,有另一条出口。”
“你既然看过,就该知道那条出口很复杂,不是什么人都能进。”
周旋试图挣扎:“……你先放开我。”
白行樾依旧不放她,说:“那道石门是用来承重的,一旦落下,整个陪葬坑都有塌方的可能。”
“我如果说非要去呢?”
“我也说了,等救援。”
他太强势,没给她留出一点转圜的余地。周旋挣扎无果,异常冷静地说:“我从没指望你和我一起,但你……能不能有点同理心?立静已经被关在里面了。”
他拇指紧贴在她的皮肤上,感受脉搏强烈的跳动。
白行樾显然比她还冷静,说:“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不在乎别人,只在乎她的安危。
这话在周旋听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漠然。
她没再乱动,任由他攥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在你眼里,我也是别人。白行樾,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拦我?”
白行樾也看着她。
周旋不躲不闪,那双眼睛亮而排外。
白行樾忽然冷笑一声,松开她:“行,我不拦你。你想去哪儿,随时去哪儿。”
周旋低头看了眼发红的手腕,顾不上别的,转身走了。
-
石室墓占地面积大,周旋快步走了十几分钟,绕过石窟,到达四号陪葬坑的另一头。
这条出口是几番讨论后被废弃的,当时只做了表皮爆破,墓门紧紧衔接着土砌的墙壁,地面填满了渣土。门上四分五裂,开了巴掌大的洞。
周旋环视四周,弯腰捡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用尽全力砸到门上。
洞的边缘震出几个碎块,被敲击的位置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阳光照射下,到处都是灰,粉尘飞扬,有些呛鼻子。
她止不住地咳嗽几声,忍下了不适。
周旋接连砸了几下,扭了扭发酸的腕部,正要继续,几百米开外“轰隆”一声震天响,浓烟四起,远远升起一朵枪灰色的蘑菇云。
周旋定定看了几秒,不确定是人为炸开的,还是陪葬坑已经塌方。
这边暂时安全,她没时间理会太多,抄起石头就砸。
一块碎石掉到地上,没等她反应过来,脚下一滑,右脚踝往外扭,崴了一下。
钻心的疼痛骤然袭来,周旋扶住墙壁,额头冒出一层虚汗。
又过了一会,脚步声由远及近,周旋吃力地转头去看。
白行樾的身影在粉尘下出现,影影绰绰,轮廓由模糊到清晰。
他冷着一张脸,脱下风衣外套,罩在了她身上,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叫她不得不伸出双手,牢牢缠住他的脖颈,将自己交给他。
他呼出的热气洒在她脸颊,平缓而局促。
白行樾把她放到用石头堆起的台阶上,蹲在她面前,脱掉她的鞋子,掀开裤腿,握住肿起的脚腕,检查伤势严不严重。
他动作轻柔,自始至终没出声。
周旋看着他,喉咙有点发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烈日炎炎,沉默开始无限蔓延。
片刻,白行樾开口:“别折腾了。林立静他们已经出来了。”
说这话时,他没看她一眼,继续揉捏她受伤的脚踝。
他掌心的温度偏低,贴在她发烫的皮肤上,对比鲜明。
周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指甲轻抠了下食指指肚,觉得有点难捱。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为什么这么快把人救出来了,比如,你为什么过来。
到最后,周旋只讷讷问了一句:“你不是生气了吗?”
阳光一晃,几道透明线条直射在他手背,骨指分明的手似乎顿
了一下。
白行樾抬了抬眼,终于肯看她,缓声说:“是生气,但不会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