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澄昔
“当时不该进那家烤肉店。”
“后悔没用。”白行樾说,“以后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行了。”
周旋迟缓地“嗯”了声。
天亮了,周旋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终于撑不住,耷拉着眼皮,似睡非睡。
失去意识前一秒,她看到乌云散开,雨过天晴。
从此以后,再没有哪天的日出,比得过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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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旋半梦半醒,闻到锅炉的烧焦味。
外头传来牛羊的叫声和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来回走动,小孩和大人用她听不懂的方言小声交流着。
门被推开了,周旋迷迷糊糊睁眼。
白行樾坐在炕沿,摸了摸她的额头:“还行,不烧了。”
周旋嗓子疼得难受:“……这是哪?”
白行樾说:“当地村民家。他们今早去放牧,顺便把我们带回来了。”
“我睡了多久?”
“两三个小时。”
周旋缓了缓,趿上鞋子,被这家的女主人带去洗漱。
前院有口井,打出的水拔凉,女主人拎来一个暖壶,往盆里倒点热水。周旋刷过牙,把毛巾沾湿,擦拭一遍脸和脖子。
睡过一觉,总算恢复了点精神。
这里的村子落后,没有诊所。男主人到村口的大棚里摘了几株草药,捣成泥,给白行樾敷伤口。
周旋回到屋里,白行樾刚上完药,在穿衣服,一股青草香飘过来。
白行樾递给她一碗汤药:“把它喝了,驱寒的。”
周旋接过,憋一口气,仰头喝完了。
白行樾揉了下她的发顶,丢来一颗蜜饯,把她当小孩子哄。
周旋有点无语地看着他,莫名就笑了一下,把蜜饯咬化了,甜味在口腔里翻来滚去,丝丝入胃。
这家的男女主人都很淳朴,皮肤黝黑,笑时露一口整齐的白牙,待客热情,但都不会讲普通话,只有白行樾能跟他们简单交流两句。
饭前,周旋待不住,和他们的儿子到院子晒太阳,旁边的棚里养着鸡鸭牛羊,用草席隔成单间。
有只羊对着她叫个不停,眼睛圆滚滚的,像两颗黑珠子。
没一会,白行樾出来了,要去小卖部一趟。
周旋问:“过去做什么?”
白行樾说:“只有那儿有座机。”
“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待着。我很快回。”
小卖部在东头,离这不远,白行樾提前问男主人借两张五毛的纸币,给了老板。
他先给王玄打了通电话,又打给在北京的合伙人何巍。
何巍和他同校,早几年毕业。白行樾读博期间,和何巍创立了工作室,他回国后,何巍留在那边收尾,前阵子拖家带口也回来了。
一接通,何巍急道:“你怎么关机了?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就差飞过去找你了。”
白行樾说:“出了点儿意外。”
“什么意外?你没事吧?”
“没事。”白行樾说,“问题都解决了吗?”
“还没。”何巍说,“事务所的资质下不来,后面的流程走不了,一直卡在那,卡得我心烦。”
白行樾说:“我之前给你那号码,联系了么?”
“联系过了。问题是,人家只给你面子。”何巍说,“好不容易跟人敲定了见面时间,我想着让你回来一趟,你倒好,临时跑去苏州了。因为放人鸽子,我现在连见他秘书一面都费劲。”
前天,白行樾送白帆去机场,路上跟何巍聊完,原打算回北京,登机前恰巧接到周纳的电话。
他知道周旋走不了,改买了机票。
何巍好奇得不行:“你去苏州干什么了?那边的事比自己的工作还重要?”
白行樾没搭腔:“你先抗几天,到时等我解决。”
何巍“啧”了一声,说:“要我说,就别过几天了,你趁早回来,有一堆正事要忙呢。以前你可最注重效率了,现在一拖再拖,嘛呢这是?”
白行樾说:“先挂了。有事微信说。”
从小卖部回来,马上要开饭了,男女主人围着灶台忙活。
一会的功夫,周旋已经和他们的儿子打成一片。小男孩七八岁,害羞腼腆,偷偷瞄了她好几眼,周旋面带微笑,时不时逗他一下。
白行樾一眼明了:“想周纳了?”
周旋点点头:“要是昨天真出事了,我其实也认的,就是有点遗憾,没来得及跟我妈和周纳说点什么。”
白行樾笑了声,说:“有我在,能让你出事?”
这话不亚于一次无形的承诺,他也的的确确做到了。
周旋顿了顿,犹豫再三,斟酌着说:“白行樾。”
“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
白行樾问:“有话想说?”
周旋胸口堵着,面上却没什么变化,笑一下:“就是想问,等会我们怎么回营地。”
“王队派车来接。”
“你跟他说了?”
“嗯。”
周旋问:“那那伙人怎么处理?”
白行樾说:“先不急。等忙完这几天,再连本带利讨回来。”
他语气很淡,睚眦必报。周旋忍不住喃一句:“果然是天蝎座。”
白行樾听见了:“这星座怎么?”
“没怎么,挺好的。”
“和你的配么?”
“还可
以。”
“还可以?”
“……挺配的。”
白行樾这才满意。
家里不富裕,女主人特意翻出过年那会冷冻的羊肉,放洋葱胡萝卜爆炒,烩成拉条子的浇头,又凉拌了两道小菜。
从昨晚饿到现在,周旋把面吃个精光,又喝了小半杯凉白开,撑得不行。
饭后,男主人带儿子出去砍柴,周旋把碗筷端去前院,女主人忙摆摆手,示意她进屋坐,不用帮忙洗碗。
周旋在原地站了几秒,帮不上什么,只好回去。
屋里,白行樾倚在窗前往外看,视线定在某一个点上,表情淡淡的。
周旋走过去,无意识地瞥了眼他颈侧的扎痕,那处涂过药,还有些红肿,看起来触目惊心。她问:“还疼吗?”
白行樾说:“这药有止疼的功效。”
午后起了沙尘,房门没关,挂在门顶的军绿色挡帘被吹起一个角,地板上扑了层灰,冷气一股脑涌进来。
周旋往他那边挪了挪,问:“王队有说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吗?”
白行樾说:“估摸着快到了,再等等。”
“又耽误一天的工作。”
“事出有因。明天补回来就是。”
提到明天,周旋低头看地面,没接这话茬。
白行樾拿指节碰了下她的脸,感觉有点凉,过去把门关严了。
回来时,从她身边经过,两根手指被攥住。
白行樾垂眼看她,不言不语,目光却发深,空气中有似有若无的因子在流动。
周旋回看他,想松手,被反握住。
白行樾顺势拉她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跟前。她下巴轻撞在他右肩,惯性地往后弹了一小段距离。
周旋扶着他的腰,稳定住:“有人在外面。”
白行樾不为所动:“我们又没做别的。怕什么。”
周旋安静了几秒,轻声说:“要是我想做点别的呢。”
白行樾笑:“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之前答应过你的。”
“什么。”
“等你回来,我会好好哄你。”
“哪种哄法?”
周旋拉他到两扇窗户中间的墙壁旁,在他沉静的注视下,慢慢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