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espear
“你今天最后那段发言是随意发挥还是有备而来。”
酒精麻痹神经末梢,曲邬桐微醺,脚步和声音都软绵绵。
“提前准备好的。”
梁靳深挑灯夜战了几晚才敲定的文字,权当提前积攒婚礼誓言的经验了。
“你干嘛要感谢我。”她碎碎念着,“我又对你不好。”
“你对我很好。”他纠正。
“你再这样,我真的会误以为你喜欢我的。”
酒意上涌,曲邬桐脱口而出。
第40章 Level7.4-100%
梁靳深不说话,捏了捏她的指尖。
“干嘛不说话。”曲邬桐不讲理地继续纠缠,语气是笑着的,被他握着的手心却在缓慢变得潮湿,“是不是心虚了。”
停住脚步,梁靳深牵着她在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前站定,感觉到脸颊在升温。
她的耳环在发间晃呀晃,唇彩掉了些,一张很适合接吻的唇喋喋不休地讲着那些让人恼让人脸红的话。
红灯六十秒倒计时,梁靳深俯首,堵住了她的嘴,说不出口的话以融化在唇齿间的方式间接表述。
睫毛缓慢地扇动,曲邬桐的左手被他牵进西装外套中,右手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衬衫下摆。
迎合地仰起头,
没有夜生活的县城街角安静沉默,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鸣笛声,她的心脏在用力喧嚣着。
梁靳深或许……真的曾暗恋过她。
一分钟的吻,曲邬桐的唇上的镜面唇釉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梁靳深的唇角却被暧昧地蹭上一圈红晕。
绿灯闪烁,走过这截斑马线,两个人的呼吸都沉重。
“喂。”曲邬桐开口,他口袋的温度将那一枚澄澈钻戒都烘烤得温暖。
这个夜晚星光黯淡,梁靳深的表情也不清晰,只有那一双温和得可以为春天打补丁的眼睛比星星还亮。
“你是不是——”卡壳,曲邬桐艰难地组织话语,不知道这个问句要怎么说出口才不会显得自作多情、才不会那么让她难为情。
途经一片学区房,钢琴声、提琴声、背诵声以及小孩哭闹声,好喧闹的夏末,险些盖过她的话。
“你是不是给我送过一份打印的《伪十四行诗》。”
收束这句话的不是问号而是句号。
片头,与她对视四个心跳节拍的时间,梁靳深依然学不会撒谎。
“居然被你发现了。”
语速很慢,声音很轻,是被风轻轻吹动的微小又澄澈的涟漪。
蓦然松懈的心情轻轻柔柔地晃荡。
“为什么?”
巷子变得好窄,她几乎是紧贴着他走,两人身上相同的香水气息被晚风编织在一起。
“因为,”梁靳深差点全坦白了,告白在唇间兜圈,无法撒谎只能避重就轻,“我是你的广播的忠实听众。”
曲邬桐的声音比她的脸庞更早被他看到。
从未知晓声音可以这么美。
站在教学楼左边走廊旁的音柱下,十六岁的梁靳深几乎无法迈开腿,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第一行不能出现‘我爱你’否则接下来的十三行全都是废话了”
她的咬字很轻,念起这一首诗,搭配具体文字内容,让他下意识联想到巧克力。
不是甜腻的白巧克力,不是会糊住口腔的牛奶巧克力,也不是有些发苦的黑巧克力。
而是只存在于电视广告画面中的柔顺的轻盈的雀跃的那一种巧克力。
无法控制自己想要认识这个声音的冲动,梁靳深静静站立,听着她念完了一整首诗。
物理书上有关于声音的章节中贴着一小段实验,仪器发出不同频率的声音,可以牵连可传递声波的平面上的沙砾高速颤抖与迁移,最终呈现出代表着声音自画像的图案。
倘若声音具有景深,那么在这首诗歌的时间里,梁靳深只能看得见她。
不可理喻、难以言喻、言不由衷;梁靳深无法解释自己对一个不知名的声音一见钟情的荒谬。
当天的所有都是阴差阳错。
在楼道差点与她相撞,替她拿起跌落在地上的那一本《雨水直接打进眼睛》,莫名其妙走进图书馆,租借了《雨水直接打进眼睛》隔壁的《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曲邬桐。
那个声音的名字叫曲邬桐。
梁靳深对自己那一段时间的状态感到糟糕,糟糕到让他的心跳加速。
信息课上珍贵的自由上网时间,他在搜索引擎的输入框中敲入“声控”这两个字,有些羞耻地看完了相关科学或胡诌地解释。
重新用耳朵去认识这个世界,从流行乐曲到生活碎响,梁靳深却无法再临摹那一个被声音击中的刹那。
或许他并不是所谓的声控,他只是对这个声音过敏。
高一上学期第一次月考表彰大会,在总分前三名的颁奖过程中,梁靳深将声音与人名与样貌再一次匹配成功。
曲邬桐接过校长手中写着第一名的奖状,言笑晏晏地冲老师道了声谢。
他的动作卡顿,那些在校园不同角落音柱下暂停的中午坍缩成这一刻的慌乱。
梁靳深屏住呼吸,扭过头,撞见她唇角毫不收敛的笑。
“原来是喜欢我的声音啊。”呼气,曲邬桐偏斜身子,倚靠在他身上,故意凑近他的耳边开口。
他点头,任凭脸颊的热度蔓延到脖颈。
明明只喝了三杯红酒,为何脑袋会晕眩至今,曲邬桐窥探到一个谜题的答案,却说不清是满意还是失望。
耳环缠住头发,他的手指也缠住她的指尖。
第二次重回县城,顺利得不像话,曲邬桐变成游客身份,不再为某个熟悉的角落与剧情而烦恼。
很简单很短暂很不留痕迹地停留,她又要飞走,她并不属于这个潮湿的闷热的多雨的县城。
“等冬天,我们办婚礼吧。”
在飞机上升而产生的耳朵疼痛中,曲邬桐轻飘飘地下定决心,对着梁靳深开口。
此刻的心情不亚于她对他提出结婚要求的那个瞬间,他按住自己毛毛躁躁的喜悦,只敢回复一个字。
“好。”
落地,手机重新恢复信号,曲邬桐的手机就蹦出一连串信息。
“李竟下个月结婚,邀请我们去参加婚礼。”她用手肘捅捅身旁的梁靳深,告知他。
“真是奇怪,明明我比他早了半年结婚,怎么婚礼还比他晚。”
她嘟囔着,好胜心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也叫嚣。
哦。
原来是因为李竟要办婚礼了,所以她也才愿意办婚礼了吗。
梁靳深起身,拿下行李,随着飞行颠簸了一路的心脏猝不及防地降落。
周一难得两人都请假,不用上班。
曲邬桐有自己的私心,一到家就嚷嚷着要大扫除。
“马上要换季了,也是时候清理一下过季的衣服了。”如果能忽视窗外明媚的天气,她险些都快将自己说服。
只可惜梁靳深至今都学不会如何拒绝曲邬桐,只能捋起袖子,整理完行李就开始整理家里卫
生。
“我洗衣服和床单被套,你去清理一下杂物吧。”
她主动认领下搬运衣物与监督洗衣机的工作,将找回那第六盘磁带的重任推给梁靳深。
阳台上被彩色的衣物挤占,梁靳深黑白灰的衬衫西装可怜兮兮地夹杂在其中。
有风吹过,洗衣液的花香与太阳的味道将公寓挤占满,曲邬桐舒服得昏昏欲睡。
舍不得去午休,她还是驱赶着扫地机器人,溜进书房,心软地帮梁靳深一起整理起书房那堆来自县城与学生时代的过期遗物。
抽出湿巾擦净手,梁靳深走近,为凑热闹的曲邬桐挽起袖子,又摸出一个口罩为她戴上,顺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阳光下漂浮的粉尘中,曲邬桐笨拙又灵动地降临在敞亮书房的不同角落,发丝也跟着发光。
是流落人间的非典型精灵。
地板上堆积了一个又一个的沉甸甸纸板箱,曲邬桐不嫌脏地盘腿坐在地上,耐心将其一一打开确认。
第一个纸箱打开,是梁靳深读研时期的纪念品,有打印成册的论文集,有竞赛的奖杯,还有CMU的周边小熊与衬衫。
“我可以看一下吗?”曲邬桐捏起那一只小熊,朝梁靳深挥了挥,向他征求同意。
打湿抹布擦拭着落灰的书柜,梁靳深点头,有些忐忑,他已经记不清那个箱子中都放了些什么了。
在书本与各种论文夹缝中,曲邬桐捏住一闪而过的纸片,收敛了力气抽出。
是一张机票。
是京市出发降落匹茨堡的机票。
是带着她去找他的那一张已经被她遗忘了的机票。
曲邬桐并不知道自己将这种机票随手丢到了哪里,也不清楚梁靳深是为什么要将这张机票收藏。
抬起头,她望向梁靳深,某些情绪如亚热带台风般忽然莅临又忽然消散。
对除却她自己外的任何事情曲邬桐都无法抱有百分百的信心。
奶奶曾说要陪她一辈子,却早早偷偷丢下她一个人长大;曲立与邬梅也曾亲热地搂着她夸赞她是他们的骄傲,此刻也变成了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