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川又青
过完初三,乌妤开始准备校考,仍旧每天两点一线往返机构和家中。
她在上课前一晚收到宗崎要回京淮一趟的消息,没当回事,很正常,他本就是京淮人,这次得知就他和他小姨在青港孤零零过除夕,她还觉得奇怪呢。
还没开学,大街上人也不多,太冷,也许都缩在家里,头两天手机里有时会冒出他的消息,乌妤只有每晚回家的路上才会回他。
消息内容跨度极大,有时是他房间里的赛车模型,有时是路上像人脸的井盖,后面就不发了,问她是不是冻成傻子了,智能手机都不会玩?
乌妤每天很累,回到家就只想赶紧上床睡觉,偶尔才想起来微信里遗忘了消息,怕他记仇,只能委婉的回复:[我好累。]
不知道是她的话起效了还是他也很忙,宗崎逐渐减少了他发消息的频次。
宗崎之所以回京淮,是因为宗序生用所谓的剧本原稿跟他做交易。
当初来青港他也不是别人口中犯了错才被扔来的,而是因为戳破了宗序生掩藏多年的罪恶面具。
他手中的那份原创剧本就是他妈虞雪浓在生病治疗期间写下的,一开始这剧本并不在他这,他也是在去年偶然听见虞雪霁醉酒时吐露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的他妈还有这样一份遗物。
东西被宗序生藏得死死的,无论他如何试探、逼迫,宗序生都屹然不动。
六岁那年,虞雪浓离他而去,旁人告诉他,她只是生了病需要治疗,让他听话点,在家乖乖等着就好。
宗崎信以为真,因为他也陪着他妈去过剧院,玩具和小汽车挤满的大脑中,他能清楚捋顺:人忙起来会很累,累了会生病,生病必须去医院这条线,都是他妈夸过好几次的功劳。
可是虞雪浓走的时间太长,宗崎渐渐反应过来不对劲,但他那个时候还什么都不懂,每天最操心的就是问林姨为什么他不像他妈一样唱歌好听,是不是该怪宗序生把他原本的好基因都弄坏了。
而那段时间,宗序生对他已经不耐烦了,没有心情搭理家中只会哭嚎的小儿子,大哥争权,小妹劣闻缠身,老头子身居高位,隔岸观火般看着这几个孩子争得头破血流,却仍维持表面平和。
也就是这一时期,虞雪浓抑郁症加重,治疗结果不尽如人意,转至双向后,开始出现癔症,每次清醒过来,都要蒙着
被子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舌头、唇瓣。
回回将自己弄得鲜血淋漓,身边看管的护工和保镖加了一重又一重。
直到有一回,宗崎终于逃脱保镖的看管,凭着一米二的身高装成一年级学生,坐了免费的公交,顶着脏兮兮的脸一路撒娇卖萌唬过母性泛滥的司机阿姨,终于问着了地方,找到了她。
可是虞雪浓当时犯了病,把他当成了宗序生,又哭又自虐,还差一点将宗崎活生生掐死。
若不是护工匆匆过来,还叫上了保镖拉开,后果不堪设想。
宗崎受了惊当晚发了高烧,足足一礼拜,醒来后就被彻底关回了祖宅。
一直到虞雪浓以吞药自杀,这场波及宗氏集团的闹剧才算彻底结束。
这么多年,宗序生始终不愿承认妻子患病是因自己而起,也不相信虞雪浓会一边笑脸盈盈说等他结束这一切,一边转头就轻飘飘割了腕,留下他和他们之间的儿子。
时间越长,宗序生的执念越深。
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她,连宗崎也不行。
以至于被宗崎问到头顶上来的时候,当场黑了脸,也就是这样的反应,让宗崎明白这些年宗序生对他的隐瞒有多深。
小时候那场高烧烧光了他有关于那次闹剧的大部分记忆,加之专业医师刻意引导,他一直以为他妈是普通抑郁症,一时想不开才会自杀。
宗序生寡言脸冷,从宗崎有记忆起,他就不爱和他爸在一块。
小时候和他对着干,小姨还会帮他给宗序生添堵,他也更加嚣张,再大点就到处跑,不爱回家,赛车、攀岩、滑雪、跳伞……怎么刺激怎么玩。
知道有这么一份剧本起,宗崎就在琢磨怎么从宗序生手里拿过来,他妈的东西,凭什么让他一直藏着掖着。
这一次回京淮,就是宗序生答应将剧本原稿给他,条件就是要宗崎乖乖低头,今后的事业、婚姻全由宗序生做主。
宗氏如今就是外表看着光鲜,实际上内部早就蠢蠢欲动,小动作不断,宗序生上了年纪,心有余而力不足,自然着急。
有人抛出橄榄枝愿意搭一把手,对他来说,什么条件都能再谈谈。
而他所说的原稿……
宗崎手里的这份是他小姨在青港老剧院的朋友那找到的,很多内容并不完整,是找了专业人士根据前后文补充好的。
这么一看,肯定比不上原稿。
回到家后,宗崎和宗序生吃了顿晚饭。
家里人都到齐了,大伯一家,小姑一家,以及早已退位的宗老爷子,甚至还有宗序生请的客人。
宗崎全程保持漠然,桌上有关他的话题,他要么不答,要么踢回去。
被踢的人还得笑眯眯应好,宗崎最烦这些,吃了饭就上楼回了房间睡觉。
宗序生不急,他也不急。
和往常一样,和朋友出去玩,夜不归宿。
出去第一天就碰上了孙凡宥,组了局招呼了一圈人来喝酒,宗崎没心情搭理他,但也没拒绝。
来酒不拒,倒真有副那群人所说的“在青港憋坏了”的样子。
孙凡宥嘴上没把门的,一喝大就吐露出之前在青港瞧见的一件事。
宗崎抽完烟回来,孙凡宥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偏偏嘴里不干不净,宗崎脸上还带着笑,结果转道过去却是往人脸上招呼,旁人用了十足的力才拖住宗崎。
孙凡宥被打得彻底清醒过来,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和事佬给了台阶,他顺坡下,捂着脸在保镖的护送下上医院去了。
宗崎没了心情继续待着,直接去了陆言慎的地盘,一进去就窝在角落无所事事地刷手机,地方暗,他又穿着身黑衣服,后头来的人喝大了,都没怎么注意到他,关了手机,总算在嘈杂中睡了过去。
岑幼微第一时间就得知宗崎回来的消息,跟着爸妈去了他家吃饭,可那晚宗崎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他倒是一反常态地举起手机似乎拍了张照,看手机时嘴角还噙着笑意。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岑幼微试探了他两句,却换来宗崎不耐的起身离开。
她咬了咬唇,叫住他:“宗崎,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两家在商量……今后的事情?”
起身走了一段距离的宗崎转过身来,冷眼看向她:“我想岑总也没到需要靠联姻才能稳固地位的程度吧?收起你的心思,这事不可能进行得下去。”
“你是不是在青港有喜欢的人了!”岑幼微看他又要走,急忙起身,委屈道。
一楼安静至极,她这一喊,险些让其他人误以为宗崎对她始乱终弃。
宗崎回京淮后去了哪玩她知道,圈子里认识的人多,总有人给她报信,而宗崎又和宗叔叔达成了什么约定她也从爸妈那里隐约听到了一点。
事关宗崎逝去的生母,岑幼微知晓这件事的重要性,不敢和宗崎提起半个字,但并不妨碍她亲近宗崎。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她满心期待宗崎清楚两家现状以及解决目前宗氏困境的最佳方法后,他还是走了。
岑母安慰她:“不急这一时半会,微微。”
岑幼微握着手机,用一份人情与孙凡宥交换了宗崎的地址。
记下那串地址,她蹭了蹭岑母的臂弯,柔声:“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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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中高三正式开学。
乌妤从崔藜那里得知了宗崎还没有去学校,关掉手机,她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想去问问他在忙什么。
聊天框的问话删删减减,输入了又立马删除。
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月前,是他应的一句“嗯”。
乌妤翘了翘唇,刚下车,就瞧见站台旁边站着的一人。
斜倚在站牌旁,不看手机,双臂交叉着视线放空看着地面,乌妤过去时他才站直了身体。
眉目间颓色半显,像是很久没阖过眼,倦怠飘过来一眼,手往她后颈一搭,就圈着人过马路,进小区。
乌妤看了看他的神色,惴惴不安地想着他回去这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
天还没黑,乌妤往他身侧躲了躲,本意是担心附近有熟人看见,但宗崎会错了意,顺势搂住她的腰,朝自己身上带,半搂半抱的姿势。
一路憋着话,乌妤一进电梯就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袖子,软声问:“你怎么了,感觉你好像不太开心。”
电梯上面顶光,宗崎勾着她出来,半条胳膊的重量都在乌妤身上,她皱皱眉,想让他松开。
很突然。
宗崎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抵在电梯旁边的墙壁上低头就吻了上去,微张的嘴刚好给了他机会,冷冽气息卷进来,男生又含又咬,呼吸加重。
乌妤处于发懵状况,后颈被他握住抬起,挤进来他的舌,陌生的男性气息入侵,女孩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地推他,但敌不过他的力气,挣扎间反而泄出来几声让宗崎更受不了的喘息。
后腰撞疼了,乌妤不懂他怎么回事,鼻酸想哭。
以前吻吻唇角就算了,至少温柔,能给她缓冲的时间,加上他每次都亲得很快,一转开话题,她脑子又跟不上,再多说两句,她就没多余的思路去计较了。
可今天不一样,宗崎连帽子都没盖,透露着不管不顾的急切,直直撞进来,唇舌磕碰,撞得她牙齿都疼。
左上角监控兢兢业业地闪着红光,好一会儿,宗崎终于抬头,摸到她脸上湿湿的痕迹,声音沉哑:“错了,我温柔点,行不?”
口腔里淡淡的血腥气,乌妤刚刚咬破了他的唇,昏暗的楼梯口除了两人衣服摩擦的细微声响,就只有乌妤很轻很轻的啜泣声。
太可怜,脸颊憋得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
宗崎舔了舔渗出来的几粒腥甜的血珠,忍不住又低头亲上去,轻轻地贴了下。
乌妤靠在墙壁上,泪珠滚到宗崎的唇上,咸湿浸疼伤口,宗崎下意识抿走那点湿润,“不亲了,我不亲了,你别哭了啊。”
安慰人都跟凶人似的,乌妤现在根本听不了他这种语气。
“欺负我很上瘾吗?”乌妤用手背揩走眼泪,揉搓没两下就被宗崎握住,更气了,说话时还带着些许哭腔,“有,有你这么亲人的吗?强盗吗你是?”
急得倒装句都出来了,宗崎知道不合时宜,但还是没忍住笑了笑。
嘲笑意味明显,乌妤含着眼泪的眼睛没什么威慑力地瞪向他,看他笑得不加掩饰,当即就不干了,转过身死命按下行键。
宗崎嘴里说着“待会送你回去”,半拖半拽地勾住她的肩往里走,摁住指纹锁进了门。
屋里黑漆漆的,宗崎不开灯,牵着乌妤直接去了冰箱那,拿出两罐汽水,扯开拉环,往乌妤面前点了点。
“不喝。”乌妤要控制体重,汽水什么的糖分太重。
宗崎收回手仰头喝了几口,另只手还攥着乌妤的手腕。
乌妤挣不掉,烦躁地往后靠在岛台边,冰凉的棱边硌得慌,她低头用手挡在后腰处,甩了甩宗崎跟黏了502胶没区别的手,没甩掉。
冰箱里的白光映亮了宗崎的半张脸,看起来像渴了很久的样子,乌妤将他吞咽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刚才蛮不讲理贴上来的唇。
干涩,滚热。
“这个。”宗崎拧开矿泉水的瓶盖递过去,乌妤还是不接,趁势甩开他的手,想走,他早有预料般抬腿抵在岛台底下,挡住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
宗崎靠近她,乌妤就只到他肩膀那,男生轻而易举地抬手穿插进她腰和手臂之间的空隙,乌妤不得不回望他,不想失去原本占上风的气势。
这一次是真的看清了他眼底的淡淡青黑,眉宇间萦绕着难以形容的颓感,却因着惯有的冷戾,刚才一路上来乌妤都没怎么注意到这些。
“喝点水,嘴里味道还在呢。”宗崎不着调地笑了笑,胸口顿时挨了一巴掌。
乌妤骂他:“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