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宝星
凌遥目光上移。
周淮川站在书桌对面,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凌遥本就强装的镇定,在周淮川沉郁冰冷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瓦解。
不知过了多久,在凌遥放在腿上的手轻微发抖时,周淮川才开口:“为什么要把凌海的股权全部转让给我?”
凌遥让杨律师起草的这份股权转让协议,股权接受方是周淮川,不是宋姿仪。
但周淮川情愿她把股权转给宋姿仪。
“凌海有今天是因为你,我只是把本就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在周淮川看穿一切的目光中,凌遥再也说不下去,心虚地垂下头。
周淮川怎么可能信她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你想拿这份股权转让协议和我谈什么条件?”与眼神不同,周淮川循循善诱,语气温和地像是在问她要不要一起看部电影,“告诉我,凌遥,你想做什么?”
周淮川走到书桌后。
随着他的靠近,凌遥的手抖得更厉害。
她不是害怕,而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扑过去死死抱住他。
被诊断出肌肤饥渴症后,医生尝试让凌遥戒断,让他们尽量不碰面,不说话,凌遥一旦想到周淮川就必须做别的事情打断。
就这么熬了一个月,不但没成功,凌遥差点崩溃,后来周淮川就不敢再激进了。
凌遥突然抬起右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手,破罐子破摔道:“我想离开你。”
手不抖了,但声音却在发颤。
可她还是说出来了。
她终于说出来了。
没有理由,不做铺垫,真实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你……说什么?”周淮川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凌遥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这次声音不再发颤,确保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能被他听见。
“我们的关系不会变,你依然是我哥哥,但我们不会继续生活在一起,明天我会搬回凌家老宅。”
“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帮宋姿仪和荣少杰吗?”
周淮川声音里的暗哑令凌遥心中不忍,可话已出口,再无回头路。
“你没有义务帮她,”凌遥说,“我不会拿凌海的股权为荣少杰的公司做担保,等我们之间的股权转让完成,我会告诉妈咪,凌海早就和我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周淮川握紧手砸在书桌上的动静不大,只有书桌上的那只笔弹了起来,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那只钢笔是凌遥送给周淮川的。
詹宁楼为乐意举办的拍卖会上,周淮川给凌遥拍了很多名贵珠宝,凌遥只拍了这只钢笔。
那些珠宝早不知被凌遥扔哪儿去了,而这只钢笔,周淮川几乎不离身
凌遥知道,他连生气都怕吓着自己。
周淮川在凌遥面前半蹲下身,将椅子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
他以半蹲的姿势和她视线齐平,漆黑的眼眸里,尽量克制着情绪翻涌。
“我说过,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愿意向你解释。荣少杰的公司有很大的问题,迟早会面临现在的状况。我是商人,不可能放弃到手的利益,”周淮川的语速略快,他希望能够让凌遥明白,这件事的走向谁都阻止不了,她不应该迁怒自己,“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所有行为都依法合规,没有动用任何不正当竞争。”
“我明白,但是哥哥……”凌遥看着周淮川,还是没忍住,泪水唰唰往下流,“你不能剥夺我知道这件事的权利。”
“你把我强行留在这里,收走我的手机,不让妈咪找到我,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不受到伤害,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过去这一周内,妈咪出了事怎么办?”
“我的人盯着宋姿仪,她不会……”
“可万一呢?万一呢!!!”凌遥哭着打断道,“你不是神,不可能什么事都做到万无一失!如果昨晚她开车上山时车失控了呢?如果……因为你的自私独断,在过去的一周里,她出了任何事,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凌遥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溢出。
“我不会做任何背叛你和凌海的事,哪怕对方是我的妈咪,可是你不能剥夺我知道事实和做选择的权利。”
凌遥可以接受,周淮川因为怕她受到人生威胁,将她切断与外界的联络强行留在这里,哪怕是为了不让她和沈沛文接触,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为她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她可以选择接受或是拒绝。
可是这一次,周淮川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替她做了决定。
他的独断专行终于触碰到了凌遥的底线。
再加上之前种种,累积在一起,最终让她做出了这个决定。
“你已经决定好了,是吗?”周淮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凌遥抬眸,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受了惊吓般,心里突突跳起来。
她过去,从没怕过周淮川,哪怕是被他按住用尺抽的时候。
可此时周淮川的表情他的眼神,都让凌遥感到了陌生,又在陌生中滋生出了恐慌和害怕。
凌遥眼里蓄着泪水,小幅度点了下头。
周淮川弯腰,将地上的钢笔捡起来轻轻放在凌遥手心。
凌遥只觉得手中的笔冰凉而沉重。
“好,”周淮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会让法务看过协议后给你答复。”
第29章 滚蛋吧有些人当爹有瘾
晚上下山不安全,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餐,凌遥和宋姿仪坐上老宅派来的车离开。
期间凌遥没见到周淮川,车库里的劳斯莱斯安静地停着。
凌遥在车旁站了很久,直到在宋姿仪的催促下才上车。
母女俩一起回到港城老宅。
梁叔早已在等候。
凌遥对梁叔说:“梁叔,海市那边我的东西有点多,麻烦多找些人过去帮惠姨,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就全部搬回来。”
梁叔怔了怔,而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好的,小姐。”
梁叔不久前接到周淮川的电话,告诉他凌遥会回老宅住几天,可此刻听凌遥话里意思,她这是打算彻底搬回来住了。
回到老宅,来不及休息,宋姿仪就让凌遥去了她爷爷的书房。
昨晚在书房和周淮川谈好后,凌遥又去找宋姿仪谈。
她告诉她妈咪,凌海的股权目前在周淮川名下,但她会想其他办法帮她。
凌遥爷爷去世多年,他的书房每天都有人打扫,房间里的一应物品都和他在世时一样。
窗台上依然摆着那盆鹅耳枥停僮葱翠,明亮的窗台上挂着个用纸巾做的晴天娃娃。
第一个娃娃出自五岁凌遥的手,那是她在幼儿园里学会的第一个手工。
宋姿仪也看到了,她感叹道:“老爷子是真疼你,你做的娃娃坏了,他怕你伤心,自己做了个挂上去。坏一个他做一个,在医院临走那天还吩咐家里佣人,别忘了给你做娃娃。”
凌遥站着,沉默地看了会儿窗台的方向,才转身走向保险箱。
保险箱采用动态密码,每次打开,凌遥的手机上会收到一组密码,再配合指纹才能开启。
凌遥只在保险箱里拿了份资料出来。
她把文件交到宋姿仪手上。
那是一份家族信托的授权文件。
信托建立于凌遥父亲去世的那年。
那时凌遥爷爷预感到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于是将自己名下所有流动资金委托汇丰设立了家族信托。
按照这份信托的规定 ,作为受益人的凌遥在未成年之前只能获得分红,成年后才可以动用两亿美元的本金。
看到受益人那栏的名字,宋姿仪怀疑自己看错了,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向凌遥,“老爷子……也给我留钱了?”
“嗯,你有使用这笔信托一半本金的资格。”
凌遥爷爷将宋姿仪作为受益人的初衷,是希望她能好好照顾凌遥,可惜她在凌遥还没成年前就离开了,后来她回来,周淮川自然不会主动提及这件事。
“妈咪,”凌遥提醒宋姿仪,“一旦动用本金,这份家族信托就自动失效了。”
宋姿仪的目光在凌遥和授权书上来回转了转,最后看向凌遥,“只要能拖到公司不进入破产重组,就有希望。”
宋姿仪只能拿到一半本金,但一半也够让她和荣少杰喘口气了。
“好,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凌遥果断道,“我会尽快联系受托人和杨律师处理。”
如果不动本金,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这份信托每年的分红,都能确保宋姿仪未来的生活富足优越。
一旦动用本金,信托失效,这份保障也就随之消失。
凌遥尊重妈咪的决定。
凌遥要拿走授权书时,宋姿仪突然压住,没让她抽走。
宋姿仪望着她,目露犹豫,轻声道:“凌遥,这是你爷爷留给你的……”
她很少叫女儿名字,不是宝贝就是bb,在她心里,凌遥就是个很好哄的孩子。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惊觉,过去那个晚上总是哭着要和自己一起睡的小小人已经长大了。
“你完全可以不用告诉我这笔钱的存在,”宋姿仪说,“就算这次你没有帮妈咪,妈咪也不会怪你。”
宋姿仪很清楚,在周淮川手握凌海的实际控制权和大部分股权后,这份信托可能是凌遥最后的东西了。
但凌遥还是为了她,拿出其中的一半。
凌遥说:“这笔钱是爷爷留给我们的,这是你的权利。”
“可你爷爷一定不希望我以这种原因动用这笔钱,他肯定是想留给你……”
“妈咪,”凌遥说,“其实爷爷一直觉得对你很愧疚,失去爹地让爷爷很难过,但你的难过不会比他少。爷爷说是他没有保护好爹地,让你失去了最爱的人。所以属于你的这部分,是他对你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