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郝多米
赫惟突然间产了一种错觉,或许人是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的吗?
她爱程茗,因为程茗给予她的是真挚热烈的偏爱;她也爱纪柏煊,那是过去相依为命的那些年里,上天给她人生写下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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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茗在收到分手消息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赫惟。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开玩笑的一句分手。
她们最近交流不多,他忙于修改论文和辅助老师规划同学们返校后的防疫工作,没有闯什么祸,更没有在大小姐不耐烦的时候粘着她,这时候她提出分手无疑是断崖式。
程茗去向孟昭打探,孟昭连他电话都没接。
又去问叶雪扬,叶雪扬也是一头雾水。
程茗这回长了心眼,赫惟提分手这事儿,他没告诉叶雪扬。
告诉叶雪扬就等于告诉了纪柏煊。纪柏煊原本就没那么看好她们,嘴上说着同意,心里其实就是觉得他配不上赫惟,如果这事儿让他知道了,没准儿他反而乐见其成,以后再想征得他的同意就难了。
叶雪扬和孟昭只知道赫惟从纪柏煊那儿搬出来了,具体原因,赫惟没说,她们也没多问,更不知道她在心里暗自做下的决定。
就这样彼此冷静了两天,程茗接到了纪柏煊的电话。
他转发了一条很多年前的新闻报道,很委婉地将赫惟的身世告知于他。
“赫惟妈妈月底出狱,出狱以后会和她一起生活。她现在搬回了她爸爸的老房子,最近都没联系我,我请你帮我好好开导开导她,我怕她想不开。”
纪柏煊说的很诚恳,他从来没有对晚辈用过“请”这个字,但这一回,他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请求赫惟的男朋友代替他开导赫惟。
这样重大的事情,舅舅知道,他身为她的男朋友却不知道。
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程茗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导她,但他大概明白了她这些天情绪的异常,和她分手的动机。
国安局的政审是最严格的,程茗比谁都清楚。那时候她爸爸的敏感身份曾让他短暂迟疑过,可他是多乐观的人啊,他相信赫远征是清白的,他甚至想过要亲自还她父亲的清白。
他想让赫惟知道,去不去国安局根本不重要,他好手好脚的去哪里工作都可以,他也可以一辈子就当一个小警察,都是为人民服务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不是一定要在人群里拔尖。
他可以不考国安局,他就去个普通的公安机关也行,以后不好晋升也没关系,就像程似锦一样日复一日做最简单的工作也没关系。
反正他本来也不是什么人中龙凤。
这么想着,程茗单方面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和赫惟的亲密合照,公开了和赫惟的恋爱关系。
当事人发完朋友圈就去了学生会,手机调至静音。
联系不上程茗,仅仅二十分钟,纪柏煊的电话就被程似锦打爆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程似锦语气里的温柔第一次不知所踪,谈不上是震怒,但也绝对称得上是不太高兴。
“你不如问程茗?”纪柏煊头痛,他也想知道程茗怎么想的。
他只是想希望她们之间可以早一点有个了断,他没想到程茗会是这样不顾后果的性子。
这个时候官宣,闹的人尽皆知,以后让他这个做舅舅的怎么下手?
纪柏煊猛地扔掉手边的枕头。
赫惟还没下班。
纪柏煊透过酒店套房的落地窗,怔怔地看着赫远征小区门口的那间便利店。
她这两天下班都晚,步行到这里的时候总要进去买点东西,老房子太多年没住,很多东西都缺,到用的时间才会想起来买。
这些天,赫惟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就连从别墅里搬出去,都是阿姨报的信。
他知道她会搬走,他也做好了准备让她搬走,她长大了,她有自己真正的亲人,她不再需要他了,这很正常。
耳边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歇,程似锦问起国安局那边的情况,纪柏煊如实说:“早就打点好了,只要他进了复试,机会就跑不掉。这事儿是老爷子的面子 ,我就不居功了。”
程似锦心里的石头放下来些,问纪柏煊:“小惟妈妈的案子,会影响程茗的政审吗?”
“影响不大,政审确实会审另一半的背景,但她们现在只是谈恋爱,国安那边不会查。”
纪柏煊刻意说的轻松,言下之意,恋爱可以,结婚不行。
“还有一点,姐。”纪柏煊压低声音,“赫教授现在的情况无法移动,他人是没办法回国的,就算弄回来也不安全。赫教授在新加坡治疗的事情,我打算近期告诉小惟。秦雨当年的案子关注的人也很多,她出狱之后难保没有人旧事重提,我担心国内的环境对她们母女不友好。等秦雨出狱,如果她们愿意,我可能会带她们去新加坡生活。”
这个计划纪柏煊有提前和程似锦打过招呼,她当时也赞同他。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程似锦:“我知道小惟心里对亲情的渴望,一家人是应该生活在一起……我就是担心程茗那个傻小子会闹着一起去。”
他要是长期在国外,别说去国安局了……
细思极恐。
程似锦突然来气,“你说你当初干什么要把小惟往我这里送,你去新加坡的时候就不能把孩子一块儿带走?现在好了,俩孩子偷偷瞒着我们谈恋爱,怪不得之前两个人总是要么都不回家,要么就一起回来,跟商量好的似的,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纪柏煊被问的哑口无言。
当时那个情况,他要是能将赫惟带走,为什么不干脆留下来?
他也后悔把她送去程家啊。
他亲手把人送进了狼窝,他难道就好受吗?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假装去新加坡,然后偷偷在程家旁边租个房子,守着赫惟才好。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也就才四年的光景,怎么他的小姑娘就没耐心等他了呢?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程似锦问他。
“没多久。”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原本以为她们会分手,也就没必要让你和姐夫知道。”
纪柏煊撒了谎。
他不敢说,亦是因为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们既然瞒着家里恋爱,本就是没往长远了打算,及时刹车便好,但要是这事儿变成人尽皆知,他以后的路可就难走了。
和自己的亲外甥抢女人,传出去,整个北城的贵圈,恐怕人人都想要在他脸上吐两口唾沫星子。
那他成什么人了?
他连人都不是。
当初他妈妈背负小三的骂名,圈子里谁人不替程似锦的亡母道一句委屈,纪国强说一不二的性子,拆散鸳鸯、抛弃孙女的恶行,多少年了还有人津津乐道。
方琼因此这么多年一直不爱社交,困在庭院里每天看《圣经》,做祷告。
现如今他纪柏煊又要抢自己外甥的女朋友,霸道之行青出于蓝。
他自己都能想到外面那些人会怎么传。
可是事到如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突然也没了办法。
“现在……怎么办?”他问程似锦。
那边似乎也在等他开口,好半晌,才笑了笑。
“你问我?”
纪柏煊晦涩地开口,“我……不能做这个恶人。”
“你的意思是让我做?”
那边没有回应。
程似锦顿了顿,应了一声。
约两个小时后,纪柏煊在便利店那儿看到了赫惟的身影。
她穿着那套他为她挑的深紫色套装,裙子长度刚好及膝,腰间和裙摆开叉处的花蕊型褶皱设计感十足,衣服刚好合身。
纪柏煊看见她站在便利店门口张望,然后就等来了程似锦。
程似锦是和陆世康一起开车来的,两个人下车,从后备箱里拉出两个行李箱,还有一只不小的旅行包。
那里面装着赫惟全部的衣服和物品。
天黑全了,赫惟离开了那盏路灯,纪柏煊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直觉告诉他,程似锦对赫惟没有说什么好话。
母亲当然比舅舅要更在意程茗的前途,他理解程似锦这会儿突然的变脸。
她可以同情一个杀人犯的女儿,也可以看在弟弟的面子上帮着照顾赫惟,但前提是这种同情不是以牺牲自己的儿子为代价。
就像置身事外,她也觉得秦雨的遭遇十分可怜,她也同情她怜悯她,但是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一定是避之若浼的。
“小惟,你自己说,阿姨这些年对你怎么样?”
程似锦将赫惟一双手交握住,眼睛直视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衣领处肌肤。
赫惟是个任性骄纵的性子,早年间被纪柏煊惯坏了,程似锦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一直小心翼翼,唯恐伤害了她那不堪一击的心灵,自认为对她比对程茗还要用心。
“阿姨,您对我一直很好,我知道的。”
赫惟当然知道程似锦今天过来的目的。
程茗那条朋友圈的威力不小,赫惟一下午接到好几个共同好友的祝福消息,最新的一条,来自叶雪扬。
他细心地提醒她别被林彦发现她和程茗的关系,否则工作难保。
赫惟在卫生间里反复点开他发的那张合照,在点赞的好友里寻找林彦的头像,庆幸没有看到。
赫惟给程茗打电话,那边接的倒是很快。
他张口就说自己可以不去国安局,那语气轻松的就好像在说晚上不要吃什么菜一般。
赫惟没接他的话,在确认他和林彦、以及林彦公司里这些人都没有共同好友之后,她就挂了电话。
她当然生气程茗自作主张将她们的关系曝光,也生气他将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完全置之不顾,像个小孩子,做事情完全不计后果。
程茗没想过程似锦会去找赫惟,但赫惟心里早有准备。
早在六年前,纪柏煊被绑匪刺伤送进医院,年少的赫惟在病房门前被方琼拦下的时候,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虽然换了人,但是动机却是一样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