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条大鱼头
连祁收回前年除夕那晚的记忆。
此刻,华西楼坐在对面,正在开一盒热牛奶。
窗外春光铺在他身上,在他衣服肩头的布料上跳跃着细碎星光。
“那去年过年,你在哪过的?”连祁随口问他。
“家里。”
连祁上下打量他一眼:“一个人?”
“嗯。”华西楼垂着眸:“你不是和同学去旅游么?”
是啊。连祁点头,瞄了他一眼,咬了口煎饺嚼着:“但你不能总找我。虽然我算是你妹,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华西楼开牛奶盖的动作停滞。
“钟言哥说的其实没错,你应该找对象。我还年轻,但是你......我看着你逢年过节总一个人,我也不好受。”
“哥,我真心希望你能幸福。”连祁凝视他,真诚道。
华西楼把手里打开的热牛奶放到她面前,没有理会:“认真吃饭。”
连祁继续:“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给你介绍。我在国外认识很多优秀的姐姐,有几个年龄跟你很合适,她们未来都有打算回国发展。其中有一个,我觉得气质是你......”
“我没有这个需求。”华西楼声音低沉地打断她话。
他看了眼时间,起身套上大衣。
“时间不早了,我去上班了。”
连祁赶忙放下筷子,跟着起身:“那我......我送送你。”
她踩在他脚步后边,华西楼走得慢,到门口转身要和她道别,连祁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去。
闷头闻到一抹清淡且熟悉的香气。
是那款小众的冷杉香水。
连祁没头没脑地愣了下,神识木然错愕。
这么多年......他又重新......
“怎么......突然又用回这款香水?”
“上次整理房间......收拾出来的。”
华西楼理了理衣襟:“出门随手喷了点。”
他察觉她表情有异,立即垂眸看了眼大衣,低头轻嗅了嗅:“喷多了么?”
“不是。”连祁摇头,侧身给他开了门:“以前褚为也老用这款香水。”
她调开头,想起褚为,笑了声:“我都闻腻了。”
华西楼的脸色凝固,甚至惨白,他嘴角微微抽动,一言不发,转身迈出门。
“我走了。”他用气音轻声道。
“嗯,路上开车小心。”连祁站在门口,微笑地冲他摇手道别。
华西楼没有任何心思多言,他朝她简单点了头,喉咙哽住,发不出一个音,闷头迈步离开。
巨大的疼痛和失落感穿透他心脏,蔓延至浑身上下。
他压抑着痛楚,脚步浮空,下到一楼,坐进车内,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无力地弃在副驾。
他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街道,胸腔瞬间涌上大片酸涩,眸含波光,轻叹一口气,想了想,手指又松了领口的两颗衬衫纽扣。
车启动,两侧车窗打开,早春清晨的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将他身上的每一道冷杉香散尽。
第45章 为什么又回国?
钟言从地下车库上楼,在电梯里碰见华西楼。
见他大冷天的只着了件衬衫,领口还十分不严肃地、宽敞地松着,睁大眼嚷嚷:“西楼,你就这样来上班啊?不冷吗?”
华西楼没有说话。
钟言拍了拍他手臂:“你说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眼看过完年都要三十五了,又不是年轻人能扛冻,咱这年龄该养身体了,我现在每天都枸杞泡茶了......”
“什么过完年?”华西楼突然道:“才三月份。”
哦。钟言抱歉地笑:“那就是三十四。”
“我生日在十月。”华西楼低沉地强调了声。
钟言:“......”
他诡异地上下打量了眼华西楼,见他脸色少见地阴沉,眸色忧寂,于是笑着打马虎妥协:
“好,好,你才三十三。”
他还想拍他肩,电梯门打开,华西楼径直走了。
钟言手落在空中,尴尬地指着他,转头看到身后的严堇和何小树。
两个特助抱着文件,迈出电梯要匆匆跟上去,被钟言拉住。
“诶,严秘书。”
严堇一如既往地冷着脸,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钟总。”
钟言示意前面华西楼的背影,小声问:“你们谁惹他了?大早上的外套也不穿搁这儿生闷气呢?还莫名其妙地怼我,怪稀奇的。”
严堇道:“不知道。”
她走了。
钟言无语地瞄了她一眼,又拉住何小树。
何小树也为难道:“钟总,我也纳闷的。华总早上一来就这样了,我说去办公室给他拿大衣,他愣是说不用。我也很久没见他生这种怪气了,哦,应该是从来没见过。”
“这......昨儿祁祁回国,我看他整个人精神倍棒儿,走路都在笑,怎么一个晚上就变成这样了?”
何小树摇头:“反正应该......不是我们惹的。”
“那还是我惹的?”钟言指着自己。
何小树挠了挠头:“这......也说不定。”
钟言:“......”
*
连祁午间去了一间咖啡馆。
咖啡馆藏在华城一条古色古香的胡同里。
胡同靠近华城出名的后海景点,两排高大椿树,树冠窸窸窣窣地扬在午后的阳光中,在古朴的青石板上落下星碎的亮芒。
天气很好,连祁走进咖啡馆时,一个中年女人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朝她点头。
她穿了一件雪白的蚕丝双排扣外衣,长发盘起,别了一支蓝色的凤尾簪子。
双耳坠了一双珍珠耳坠,在穿透叶子洒下的早春暖阳里反射出高雅的星光。
连祁和她点头打招呼,坐在她对面。
关英雪五十多岁,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连祁注意她的手和脸部皮肤一样,雪白细腻,似乎没有经受过一丝的风雪摧残。
“怎么来的?”关英雪声音和她的皮肤一样,是一种不符合寻常这个年龄的娇柔。
“坐地铁。”
“这里离最近的地铁站还有一段路吧?”关英雪看着她普通的呢子大衣上沾了几片碎落叶。
“是,走了几分钟。”连祁道。
关英雪没有说话了。
她交叠着双腿,招呼店员给连祁点咖啡,自己伸出纤手捏了咖啡杯,放在唇边细抿。
她品着咖啡,一双眼睛直直打量着连祁。
喝了两口后,放下咖啡杯:“我没有太多时间,所以就开门见山了。”
“我找你就一件事。”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冷漠注视她:
“我问你,为什么回国?”
连祁静静看她,“我去年就毕业了,为什么不能回国?”
身后,服务员端来一杯冰美式。
关英雪迅速瞥了眼旁边的服务员,现出几分尴尬。
等服务员把咖啡放下退出,关英雪看着连祁,眸色一冷。
她心中生着厌,但对一个晚辈表现出厌恶情绪,不是个院长夫人该有的品性。
她忍了情绪,淡道:“我当年就说过,常老师给你开的条件我全盘接受。五十万不算什么大钱,就当施舍一个无家可归的讨饭孩子。但我之前的要求有两个,我相信你还记得。”
关英雪虽是华城人,却没有华城嘹亮的腔调和口音。
她声音似江南书香,语调轻柔,富有韵律。
旁人若不是辨认字词,只听她声音,会以为她是在说一些很温柔的宽抚之言。
“第一,你的身份永远不要让我家小恩知道,她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儿,从小被我和常老师,还有她两个哥哥宠大的。我不想让她觉得,家外面还有个自己的仿冒品。”
“另外就是,你必须待在国外。我不管你有没有本事留在国外,总之,拿了钱就不能回来,也永远不要想缠着我们。”
连祁淡淡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如果您的记性还好的话,您应该清楚,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不回国。”
连祁毫无畏惧地盯着她:“去国外留学,本就在我的计划之内,但是否留在国外,一切取决于我。这笔钱是他主动给的,不是用来要胁我的。”
连祁平缓道:“何况,答应的五十万,你们也只给了二十万。”
“我明白了。”关英雪轻笑一声:“你回来,是要债的?”
她靠在椅背上:“你要是回国,剩下的钱,就不必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