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怜月
是啊,她怎么会这么自然地想到生孩子了。
她可是和这男人,连手都没牵过一次呢。
“你少在这自我感觉良好,我说?的是大部分情况下的正常流程。”
心里这样想,但嘴上丛一绝不承认,重新拾起?叉子,将面前那块树莓巴斯克切了一大块放进嘴里,佯装完全不在意,绝不肯露怯。
“不,正常流程应该是......”
“是什么?”丛一烦躁敷衍。
“是要先领证,结婚,名正言顺地住在一起?,然后合法合理地同?房,才可以生孩子。”文时以笑意更深,低头错开了丛一的目光一瞬,又重新与之对视,积极地对丛一的话进行?了纠正。
“文时以!”丛一拔高了音调,只觉双颊一热,摔了手里的叉子,气?急败坏的模样,“我看这婚你是不想结了!”
“当然不是。”文时以不再与她玩笑,像是在哄只炸了毛准备跳起?来咬人的兔子,“我答应你。”
“只要,你不和别人生。”见丛一气?顺了些,文时以严肃地多补充了一句。
“那可要看你表现,看我心情。”丛一冷艳地笑了下,全然不在乎地跟着胡扯,也?是在不断地试探文时以的底线。
“那我一定好好表现,让你的心情一直不错。”文时以见招拆招,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话,滴水不漏,完美地做出回应。
“让你,只想和我生孩子。”
话出口,丛一无可反驳,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算是看明?白了,文时以这人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看着正经的冰坨子一个,其实骨子里和那些风流成性的臭男人一样,自尊心和占有欲都强得可怕。
不过也?不奇怪,他是文家继承人,多少名门?贵女上赶着讨好,身?居高位又大权在握,面子是要的,里子也?是要的。
流水般的乐音围绕着二人,一曲《卡农》已?经结束,楼下的甲板上传来猛然的欢呼声,游轮上有令人惊喜叫好的音乐表演,恣意狂欢的人们正沉浸着享受这美好多情的冬日夜晚,多瑙河两岸风光迷人眼,像是稍不留神就会坠入一场绮丽的美梦。
游轮又开始前行?,壮美的金色在缓缓的后退,醉人的晚风里,丛一挑眼看去,只看见逐渐朦胧模糊的人群和天?边快要融化的月亮。
好美,好温柔的夜。
这样的夜里,他是不是在与新欢檐下缠绵。
她强压抑心痛,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嘴。
他怎么样,关她何事?
她昂着头,高傲得像是只不可一世的白天?鹅。
不敢再踏足的国度,故地重游狠狠痛过后,心脏照旧澎湃地跳动,这些年来魂牵梦萦的那片多瑙河旖旎风光依旧,美则美矣,可看过后终会如同?过眼云烟般长眠在记忆深处,也?不过如此。
什么也?留不住,什么抓不到。
文时以说?得对。
这些年她追求的,紧握的,都太飘渺了,太虚幻了。
一切该有个结尾,一切该有个尽头。
文时以眼瞧着漂亮妖艳的女人逐渐坠入迷惘,色茫然倦怠,他及时开口,剥去她胡乱飘飞的愁丝。
“我答应了你这么多要求,是不是也?可以提一个我的要求?”
“好,不过只能提一个要求,想好再说?,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丛一应声,扭过头。
“该我配合你的时候,我一定会全力配合,那么文太太应该做的事,需要履行?的义务,也?希望一一不要推脱。”略微停顿了下,文时以非常郑重,也?非常客气?地恳切说?了半句,“以后,就麻烦你了。”
不像是对未来的太太,更像是对需要尊敬的合作伙伴。
准确来说?,他娶妻就是在找让家族满意的合作伙伴。
丛一略微思索了下,她做好这个文太太,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助力文家,助力她未来的夫家。
一荣俱荣,文时以风光了,她自然也?风光。
于她有利,也?不难,她可以答应。
想着,她端起?了一边的斟好红酒的高脚杯,轻轻摇晃了下,里面浓稠的暗红色液体?随之打了个圈,被?头顶的水晶灯照出细小的光圈。
谈的出奇的顺利,她盯着那抹红,怔愣了片刻,才惊觉自己竟然就这样,把自己嫁出去了。
好像,还可以。
她将高脚杯朝着文时以的方?向微微倾斜了些,烛火灯光交杂中,她微微笑了笑。
“合作愉快。”
“未婚夫。”
折腾了这许多时日,她到底还是松口了。
意料之中,又比想得艰难。
但总归,她答应嫁他,足够了。
文时以看着面前的高脚杯,细碎的灯光坠落在红色粘稠的液体?里忽闪忽闪。
他笑了笑,与她碰了下杯。
“合作愉快。”
临下游轮前,丛一去甲板上站了一会。
晚风很凉,冬日的布达佩斯像是坠入了微蓝色滤镜,幽静,深邃,仿佛看上一眼,便可以永远地,深刻地烙印在记忆里。
大概是穿的太少了,出门?的时候文时以就提醒过她,可她偏要美观漂亮。这会儿站在甲板上吹风吹得久了,双手冰得厉害,在夜幕里略显单薄娇弱。
可惜此时此刻,她还顾不太上这些。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站在风里,尽可能地向远看去,直到那些金黄色的光影和深邃的灰蓝融在一起?,逐渐变得混乱朦胧,将她的视线彻底吞没。
她就这样答应了文时以,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不久的将来,Vinay将是别人的丈夫,她也?将成为别人的妻子。
成为这个,她认识才不到半个月的陌生男人的妻子。
想到这,她忽然失神笑了下,侧目看向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影。
男人眉眼冷岑,轮廓分明?,不沾染半分喜怒哀乐般平静,镇定。察觉到她的目光,低下头,“冷了?”
丛一没应声,下一秒,文时以厚实的黑色大衣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再站一会下船回去吧,你刚退烧,吹太久风身?体?吃不消。”文时以挪开视线,将她从胡乱错杂的思绪里剥离出来。
男人脱了大衣,内里只穿了件贴身?的衬衫和灰色西装马甲,领口平整得一丝不苟,双臂上扣着一对精致的皮质袖箍,整齐地贴在两侧。往前上走了半步,将丛一挡在身?后,隔绝了迎面寒凉的晚风。
丛一还是没回答,低头瞥了一眼,没多想便猛然拽住了他露在外面的手。
他受过伤的左手。
然后将她冰冷的小手蜷缩进了他温热的掌心。
受过伤后,左手变得非常敏感,文时以几乎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去碰他的伤处。
喻晨曦不行?,文紫嘉不行?,哪怕是家里最亲近的长辈也?不行?。
但与喻晨曦不同?,丛一握住他之前从不会问他可不可以。
只要她想,她就要立刻握住。
难受的异样感,文时以狠狠皱了下眉,不得已?侧目去看她,不带半分玩笑地开口:“不要握我的左手。”
“为什么?我和你都要结婚了,你的手我不能握?以后我和你参加活动,出现在公众面前,难道要各走两边吗?我主动带你先熟悉下,你还不高兴了?”丛一满不在意,一连串的发问毫不客气?。
她其实就是想要暖个手,站在哪边都无所?谓。但被?文时以这样说?,她偏叛逆着就不顺从,应是犯忌。
“没有不高兴,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左手,你可以到我右边来,握右手。”文时以耐着性子解释。
“可我就想要握左手。”丛一回嘴,蛮横又不讲道理,一副全然理所?当然的模样,“我都答应试着习惯结婚之后和你去京城生活了,文先生,这么点小事,你也?习惯习惯。”
文时以不想同?她争执,抚平眉心,努力忍耐着这种?不适,什么也?没再说?,将她冰冷的手包在了掌心,微微用力,专心帮她暖着。
“这还差不多。”丛一感受到了他细微的动作幅度,微微抬了抬下巴,没再说?什么,像是满意了。
她一直喜欢站在别人的左边。
因?为心脏在左边,不管是谁,她都习惯站在离心脏更近的一侧。
文时以早晚得适应,不如就现在。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稍亲近的接触,流畅又自然。
丛一不是那种?扭捏的女人,文时以也?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刻在骨子里的修养根深蒂固,以及在这个圈层里里大部分时候都需要做表明?功夫的繁杂社交需要,伪装和客套是他们必备的技能,也?是基本的修养。
原本文时以还以为丛一需要时间进入角色,没想到是他多虑了。
她比他想的更娇贵难哄,也?更坦荡冷漠。
只要不提及旧爱,任何事于她而?言似乎都无关紧要。
娇俏的女人此刻披着他的大衣,乖顺地站在他身?侧,像是已?经极其适应未来文太太的这个身?份。
“走吧,太冷了。”
丛一伸手拢了拢大衣的领口,也?不像太难为文时以。毕竟这是深冬,他一个大活人若是真因?为把大衣给她而?冻病了,异国他乡她还要照顾他,麻烦得紧。
回去的路上,丛一拿着手机,开始不安分地给她远在京城的闺蜜罗意璇打电话。
两人相识于英国,又是爱大的同?级校友,一个公寓的上下楼邻居,大学几年玩在一起?,学在一起?,就连喝酒蹦迪调戏男人也?要在一起?,自然关系好的没话说?。
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她们毕业,二人各自回了京城和港岛,才见得没那么频繁。加上回国后丛一一直沉浸在与Vinay分开的打击中,罗意璇这边家里突遭变故又火速与谈家掌权人闪婚。
两人各有各的忙,联系自然跟着少了些,但在心里,都始终默认对方?是以极重要的好朋友身?份存在彼此的社交圈里,其中心地位基本无人可撼动。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眼瞅着她就要嫁到京城去了。人生地不熟的,罗意璇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必须要马上立刻通知这个女人。
盲音响了半天?,丛一的耐心不多,不满地嘟囔,“怎么还不接我电话。”
“太晚了,已?经快要十?二点了,可能休息了。”文时以代替解释。
“不可能,她什么作息我还不知道嘛,上学的时候我们一起?的去喝酒瞧男人的时候,多晚没熬过?”丛一毫不避讳。
“好看吗?”文时以略有些无动于衷,非常中肯真诚地问了一句。
“什么好不好看?”丛一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一心琢磨着罗意璇为什么不接电话,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刚才说?的,那些男人?”
“还真......”
提起?这些,丛一来了兴致,话到嘴边,刚想好好和文时以说?上一番,电话却在这个时候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