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虹山
“不方便公开。”楼月警惕地问:“你难道想借钱吗?”
他就多余问这一嘴。
送楼月回家的车是下午两点那一趟的,车站离他们这边很远,吃过午饭后,楼月就开始准备出发了。
大人照例是忙的,赵应东没想过除了自己谁会送楼月去车站,他义不容辞地穿好羽绒服,骑上小电驴,载楼月去汽车站。
路上两人没有插科打诨,楼月把脑袋靠在赵应东背上,轻轻地撞来撞去,好似在发泄什么。
他们两个出发的早,到车站也才一点十分,离发车还很早。
赵应东没急着走,拖着楼月的行李去旁边的水果店买了点橘子,他还记得她晕车,用为数不多的生活常识买了两斤橘子。
楼月个子矮,站在他跟前更矮,赵应东一手拎着橘子,一手拉着行李,把她送到候车厅。
让一个孩子坐车回家未免太多心大,他对那个不太熟悉的后妈都有些埋怨,一起回去能怎么样,非要孩子一个人走。
“在车上别跟陌生人说话,困了就睡觉,恶心的话就吃橘子,我看车程只有五个小时,你现在坐上,晚上就能到你外婆家了,到时候给我爸发信息,我拿他手机回你。”
楼月闷闷地嗯了一声,从赵应东身上看出一些赵锡的影子,他平常其实没那么多话。
“手机别拿出来玩,到家里再打开,我充好话费了,你不要玩得太过分。”
他其实没出过远门,送楼月来这儿也是他第一次到车站,生疏得很,但是扯着旁边的大人问东问西,也搞清楚了。
楼月找了个空位,拉着他坐下,两人带的东西多,挤在一起坐着。
“哥。”
赵应东听到这声,挑眉看了她一眼,“感动了?”
“你外裤穿反了。”
他低头一看,裤子好好的,这卷毛又诓他。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来来往往的人拎着大包小包,也都是赶回家过年。
喇叭声提示楼月的车次已经开始检票了,他们站起来,顺着人流挤到检票口。
赵应东也排着队,直到轮到楼月检票时他才停下来,两人被门隔开。
楼月又大喊了一声哥,把人喊到身边时,在乘务催促下塞给赵应东两百块钱。
赵锡发零花钱很随机,赵应东并没有多少私房钱,但两个人平常一起买东西时,都是他结账,这次出发前赵应东就买了不少吃的,还要给手机充话费,肯定掏空了家底。
楼月吃力地把行李箱塞到大巴车的行李寄存处,有些惶惶地随着人群挤上车。
半年前,她这样来到这个城市,半年后又一个人回去。
这一次回去,就要看到自己亲爸了,生活是截然不同的。
而车站外的赵应东,捏着妹妹给的两百块钱,气笑了。
这是劳务费还是零花钱?
手里的钱捏不住,到处花。
就他有印象的,楼月生日请全家吃饭、考试后请朋友吃饭、和他一起去打球时请自己吃炸鸡,完全是漏勺行为。
赵应东骑上车,等了一会儿,车站发车口就驶出一辆载满归客的大巴。
楼月,就在那一辆车上。
——
晚上八点钟,家里就只剩三个人。
没有楼月在,这三个人看起来好像不熟,自顾自地吃饭,谁也不说话。
赵应东吃着吃着就问赵锡要手机,言辞凿凿:“楼月她回家要给我发消息,我要检查一下。”
赵锡半信半疑,把手机丢给他,“吃完就给我,别想着玩手机。”
过了会儿,他的手机屏幕果然亮了。
陌生号码发来消息:[刚刚到家,累死了,晚上再说。]
赵应东回了个“已阅”,然后给他爹看,态度很坦率,顺便鄙夷一下他刚刚的不信任。
赵锡眯着眼,盯着那串号码问:“这首手机号是谁的?小月拿谁的手机发消息?”
赵应东嘴里的米饭变得咯牙,像他爸从车轱辘上洗下来的石子儿,他迅速刨完碗里的饭,放下碗就跑了。
赵锡哼了声,“我就知道这小子有鬼。”
楼雁一直没说话,吃完饭后,拿出手机看了下,没看到消息。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出神
。
回到自己房间的赵应东斜倚着床头,屋内没开灯,只有月光通过小小的窗户招进来。
他手里捏着那两百块钱,想着楼月进站口时的表情。
她有些凄惶,抱着自己准备的橘子,被挤在一群大人里,还扭头往出看,看到他时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就被推上了车。
赵应东对着沉沉的月光,看那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在两个人的手里攥了很久,抻开也展不平。
他想起耳边又响起那声哥,然后陷入了自己思考当中。
妹妹,突如其来的妹妹。
命运有时是有提示音的。
赵应东想起得知自己身世的那天下午,想起楼月一脸紧张地推门打断了赵锡的责问,想起她也是在这样的夜晚递来的药。
他起身把钱夹进自己的英语书里,却翻到了开学前自己画的那张韦恩图。
大圆套着四个名字,然后是楼雁和赵锡一组,楼月又套着楼雁。
他盯着自己的名字,然后用手指勾住了自己和楼月,接着又勾住了赵锡。
天黑透了,今天他不用再等别人先洗澡,然后自己着急忙慌的去洗那剩下不多的热水。
赵应东端起自己的小脸盆,大摇大摆地往浴室走,还在里面发现了楼月的束发带,上面还有兔耳朵。
没人和他抢浴室的生活他过了十几年,猛地再重新体验一番,还有些受宠若惊,这种不用担心热水什么时候用完的生活,他已经半年都没有过了。
他在花洒下揉着头发,突然看到置物架上放着一瓶洗发水,一看样式就是楼月的,花里胡哨的,家里就她最香。
他鬼使神差挤了一手掌,搓了好多泡泡,顺着热水流进眼眶里,搞得他洗完澡还在揉眼睛。
一连好几天,他浑身都散发着牛奶味,让范林笑了很久。
没有楼月的日子,又加上寒假,赵应东逐渐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学生,完全记不起还有作业这回事儿,像一头撒欢的牦牛,尽情释放自己的活力。
手机被献爱心了,他一个人也不喜欢看电视,每天要不是去打球,就是去网吧打游戏。
按照昨晚的计划,今晚应该轮到去网吧了。
赵应东骑着小电驴接上范林后,驶往熟悉的战场。
范林自行车车胎被冻坏了,最近也懒得修,每天蹭兄弟的电瓶车,非常心安理得。
“你妹什么时候回家啊?”
赵应东估摸着时间,不太确定,“反正初五之前肯定要回来。”
说完就用怀疑的口吻反问:“你问这干嘛?你想她了?”
范林:……
“你大脑不正常。”
寒假网吧里多了些和他们差不多的大的人,范林和网管熟,使了个眼色就搞到两台机子。
游戏打起来就忘情了,发疯了,不要命了。
直到赵应东看到班级群里通知期末成绩出来了。
班主任发了图片,赵应东忘了自己还在和朋友逆战,光标立刻点到那张图上。
他习惯性地以下往上看,在第二十三行看到自己的名字,那分数也是出乎意料的高。
赵应东得意地把图片转发给楼月,正要说点什么,范林仇恨的拳头向他袭来,“你丫干嘛呢?生死关头不动了,我死透了!”
这一拳打得赵应东心旷神怡,他扯过范林的脖子,压低声音说:“你看看!你看看!什么叫实力!”
范林看完,怒火更加旺盛,他是倒十。
兄弟就此决裂。
赵应东现已无心游戏,对着成绩单出神。
该回消息的不会,莫名其妙的人倒是发来一堆消息。
那个蘑菇头已经被赵应东改名了,他把这人备注为“山顶洞人”。
对方成绩似乎很差,对他倾诉自己的失意,看起来很可怜。
要是平时,赵应东不一定会理这种话,但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正愁没地方分享自己心情呢。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会儿,赵应东在分享提分心得,蘑菇头在哀愁前途未卜。
说了好一会儿,得意忘形的赵应东才恢复一点人性,想到自己在一个只考了自己一半分的人面前炫耀,是有些不道德。
[没事兄弟,好好学习,分数还能前进的,我是过来人。]
那头磨蹭了半天,发过来一句话:[什么兄弟,我是女的!]
他突然想起楼月之前给自己讲的那个笑话,突然不可遏制地笑了出来,连带着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人都多了点亲近。
范林自己哄好了自己,扭头看了眼赵应东的屏幕,其他没看到,就看到他在和女生聊天。
这兄弟真没法儿做了。
剩下的一下午,赵应东都在和别人聊天,说好的一起升级,最后只有范林孤独地打游戏。
天黑了,网管过来提醒他们,到点了,该回家了。
范林一反常态地先退出游戏,看着赵应东缠缠绵绵地告别完才放下键盘。
“走吧。”
他声音还挺放松的,只有范林看起来怨气丛生,看起来很像邪剑仙,只不过没人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