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南小山
他没打算跟她聊太多。
但说到这儿了,接着,又浅浅地出声,“我希望她别躲着我就行。”
在此基础之上,也希望她别不开心,更不要因为他而不开心。
……
苏玉看到谢琢的时候,他正站在公园的一个凉亭里,周围人很多,有休息和散步的人,因为他长得过于出众高挑,被她一眼就看到。
谢琢穿件深色的运动外套,工装裤,配黑色短靴,肩膀上松松地搭了个包,一手插兜里,一手缠着狗绳,穿的像个学生。
旁边几个年轻人过来跟奥斯卡玩,谢琢怕狗狗伤人,时刻紧紧攥着绳子,以防万一。
柔软的发被凉风扬起,一阵一阵地在额前飘乱。
他的眼神淡然,又似藏着一汪深深的湖。
沉稳而又有不动声色的张扬。
苏玉过去的时候,听见擦肩而过的女孩子在跟旁边的人说:“要电话现在就要啊,又发到网上捞捞捞,捞得到个屁!”
出声的地方离他挺远的,谢琢应该没听见,但他偏眸看过来一眼。
两个女孩同时也回头看去,正巧对上他的视线——
“完蛋了,你声音小点啊,他听见了!”
“……”
两个人收回视线,仓惶逃离,而谢琢还望着这里。
因为他看的是苏玉。
苏玉和奥斯卡初次见面就倾盖如故了。
她是真的喜欢小动物,跟人相处才不会这么兴高采烈,眼睛都亮晶晶的。
奥斯卡眼睛也亮了,典型的人来疯。
在家里教它规矩的那一套,一被摸头就全忘了。
谢琢看它见到苏玉,尾巴摇得快变成螺旋桨飞上天了,无奈这狗怎么一点教养也没有,他颇感头疼地捏了下眉心。
“不要蹲下摸,怕它伤到你。”
苏玉闻言,又小心地起身,懵懵问:“狗狗不是都很友好吗?”
他说:“再友好也是狗,我不能保证它没有攻击性。”
所以一般有小孩过来摸,谢琢都不让靠近的。
苏玉接过他手里的绳,她想牵着狗狗走一走。
谢琢说:“他有脾气,喜欢别人叫它宝宝、宝贝之类的,就高兴,不然摆臭脸。”
苏玉笑,真的学他,喊它宝宝宝宝。
谢琢也淡然一哂:“也别太惯着,黏上你就麻烦了。”
苏玉轻道:“不麻烦的。”
他们在湖边散步,走在流动的人群中,苏玉问他以前有没有养过狗。
谢琢告诉她:“小时候想养,爷爷觉得很吵,一直没同意。”
苏玉就没再问狗了:“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他这样说。
她点头。
谢琢看她:“不是敷衍你,是真的挺好的。”
苏玉回视他琥珀珠一样的双眼,捕捉到严寒的风里最柔软的一抹净色。
“徐一尘的小猫呢。”苏玉又问。
“在他舅舅的女儿那里。”
“还活着呀。”
“嗯,但上年纪了,没从前那么活泼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一起沿湖往前走。
走着走着,苏玉心猿意马地想,这算不算约会呢?
谢琢在人群里,回头率还是那么高。
高个子的男人本就稀缺,他还长得帅,还有只无敌可爱的狗。
苏玉说想喝奶茶,经过一家绿林里的氧气小店,谢琢去帮她排队,有女生看看谢琢,又看看苏玉,犹豫要不要上前要号码,最后再看看苏玉,还是作罢。
苏玉置身事外地玩着狗,等他回来,才笑着调侃说:“如果不是我在,你应该又能领回去一沓爱的号码牌。”
谢琢把奶茶给她,不以为意说道:“那你还是一直在我身边吧。”
苏玉轻楞。
这话有歧义了。
他想说的必然是,你走在我旁边的话,能帮我挡挡桃花。
但换种角度理解,有着邀请她共度人生的诱惑力。
苏玉低头含住吸管。
露天的茶吧,他们坐的是二人小桌,桌子实在太小了,谢琢坐下后,无意识地将她一条腿夹在了中间。
膝盖碰到才发觉,两人都谨慎地挪开了一点,保证距离。
谢琢问她以后,有没有打算留在北京。
苏玉说:“等我博士毕业,我会进研究所工作,拿到落户资格,然后在这里安家。”
她说的是我会,而不是我想。
“我会攒钱买一个小小的房子,很小的那种,我自己住就好,把它装修成我喜欢的样子。
“也不一定要地段非常好的,但是我需要一扇东边的窗户,每天第一缕阳光要照到我身上。
“我喜欢养颜色很明亮的那种花,放在我的工作台上。
“哦,还要养一个小猫,我养不了狗狗,因为我要赚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陪它玩,小猫很高冷,大多数时候互不干扰就很好。”
她勾画出人生版图的一角,像透露秘密一样,全盘展示给了他。
在谢琢眼里,必然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
可这是苏玉走了很长的路,才到达的远方。
谢琢没有表露不屑,他认真地听她讲述,然后弯一弯嘴角,说:“好厉害啊,苏玉。”
如果这是她深深地喜欢着他的那一年,苏玉会难为情地挠挠脸颊说,没有啦,我只是随便想一想的。
就算有野心也不敢说出来。
她不敢多看他一眼,怕自卑从眼睛里溢出。
而此刻的苏玉会看着谢琢,露出一个很轻淡,但称得上强大的笑容:“对呀,你也觉得我厉害吧?”
谢琢总觉得,重逢之后,苏玉常常云山雾罩的。
这时他才真的和她亲近了些。
很久没有这样,听她静静地诉说自己。
而苏玉也短暂地沉浸在快乐里,陈迹舟说过,因为她太善于倾听,所以需求会被忽视。
哥哥不会让她被忽视,谢琢也不会。
所以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细小快乐,她可以和他讲,因为他会予以回应。
谢琢会问,养花?喜欢什么花?
谢琢会说,东边很好,能量很足。
谢琢会说,什么品种的猫?你挺适合养猫的。
谢琢会笑着夸她,你好厉害啊,苏玉。
“我给小猫取好了名字。”她静悄悄地说。
谢琢:“叫什么。”
犹豫过后,苏玉又含笑低头,扭扭捏捏:“我不好意思说。”
她要主动提取名的事儿,又不好意思说。
很显然,还是想要他再多问两句。
谢琢身子往前一点,心领神会地把手伸过去,掌心朝上,声音也压低了些:“偷偷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苏玉笑容低敛,像个小女孩。
她在他手心写字,一笔一划的,尤为轻细。
谢琢的生活算是忙碌,工作压力大,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兼顾感情。
于是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细腻的念头,去逐一理解、领悟、区分爱的发展阶段,比如好感是怎么样,心动是怎么样,再如何由此进化到喜欢,甚至爱。
他看着苏玉面带羞赧地在他手心写字。
她的难为情不是为他,是为难以启齿的小猫名字。
苏玉的黑色羽绒服称得上朴素,碎发沾一点雪檐下的湿气。素面朝天,清汤挂面的一张鹅蛋脸,生得显小,但从容的气质与谈吐又让她早早站在时光的彼岸,看透了许多,放掉了机巧,拥有了守拙的力量。
这一刻的她,没有那些庸俗定义里的诱人之处。
但谢琢看着她低敛的眼睫和翘起的嘴角,莫名地感到,一颗火种在深处暗生,快速地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点燃了他的身体。
那是一道没有由来地,浑浊得堪称亵渎的念头。
他想要占满她。
喜欢或者好感什么的,怎么区分不那么重要了,一夕之间就领会了情为何物,在他的世界观里,一则清晰的概念浮出。
欲望是感情的界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