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宝酥
一番求教,舒栗怦动的心稳定下来。她决定,就跟过往一样,做愿意做的事,说愿意说的话好了。诚然,她喜欢迟知雨,喜欢就必须兵荒马乱坐立难安,而不是“你仍是你,我仍是我”的相处模式吗?反正明天他们依然会见面,依然会坐在一起,而且现下的当务之急是把握好门牌商机,看看能不能借此冲一波销量,为店铺回血。
如此调理好自己,第二天再来云庭,舒栗自认坦然了很多。然而一进玄关,她之前惯用的那双拖鞋悄然无踪,换为一双全新女士白色拖鞋,摆放在同款烟灰的男拖旁边。
她后颈紧了一下,略僵硬地回过脸。
餐桌后的男生如闻心音:“前天不在家,阿姨大扫除,扔了些东西,就重新帮你买了双。”
舒栗不动声色地换鞋,径自往书房走,沿途还是止步,跟迟知雨打了声招呼。
迟知雨挂起个很朝气的淡笑:“早。”
做自己。她在脑中放大加粗这三字,加快脚步走进书房。
坐在那里,听闻他拖鞋声靠近,她迅速扒拉出耳机,双手同时戴上,依次打开浏览器内的所有收藏网页,又查看右下角天气,13~22度,晴。
左侧的空椅子也填上人,余光里,迟知雨明显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
他要跟她说话?
她需要也看他一眼吗?
做自己。你现在很忙,busylady,保持好人设。
舒栗撑住脸,视线抓紧屏幕,沿着平面图边缘小跑三圈,又岔出蓝绿色“公园”,跑向隔壁的雪山——不是雪山了,迟知雨不知道开着什么界面,在敲打键盘。
她无法细看,耳机里的歌曲很舒缓,但因为音量拉最大,舒缓出某种轻摇滚的怪诞。
末了,他起身走出房间。
舒栗这才松懈胳膊。根本做不了一点“自己”,这样的自己根本不是当下的自己。她无奈地揉动太阳穴,又仰脸滴眼药水。合目休整片刻,她张开眼睛,发觉旁边的显示器暗了下去,成为渐变黑的背景。
有偌大的亮白色字体漂浮在上面:
「我出去遛狗了」
舒栗愣住,耳机里刚好唱着“遇上爱的小改变,自己都不太察觉”,她忍不住地弯唇,偏眼看他的屏保好多遍,终究拿起手机,微信回复:
「知道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颗板栗春夜
一个礼拜后,舒栗收到首批门牌样品,总计五十个,分装在小腿高的纸箱里。将纸箱拖入房内,在客厅逗狗的男生跟了过来。
“怎么不让我拿?”
舒栗掸掸手,起身:“拿门槛五公分的距离吗?”
迟知雨勾一勾唇,从玄关柜抽屉里取出美工刀:“喏。”
舒栗接过去,正要躬身划胶带,忽然顿住,抬头看迟知雨:“你手机带着吗?”
他摸摸裤兜,抽出来,卡牌炫技般在手里打转两下:“带了。”
花里花哨。舒栗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帮我拍个开箱吧。”
迟知雨低头调出相机,退后两步,寻找角度:“人要入镜么?”
“不要,”舒栗继续蹲下去,“手出镜就行。”
他下巴微抬:“旁边的狗呢,嫌碍事么?要不要把它关去书房?”
话音刚落,纸箱边摇头摆尾的小狗似能听懂人话,仰起脸盯他,眉肌收得紧紧的。
舒栗注意到它愤懑的表情,笑着拍拍它脑袋:“没事,不用,它在画面里更生动。”
迟知雨嘁一声:“我在画面里还更引流呢。”
舒栗:“……给我快拍吧你。”
迟知雨:“Yesmadam。”
舒栗微笑着垂下眼,推出刀片:“开始了啊。”
“Action——”迟知雨打开录像模式,紧盯着视频里的手,它们不算修长,相反偏小巧,微带点肉感,却刺啦一下,轻而易举地徒手撕开泡沫膜。
杭城第一女大力水手在此……
饽饽被她猝然的动作吓到夹尾巴躲远几寸,确认有惊无险,才啪嗒嗒跑回来,用湿漉的鼻头推那些牛皮纸壳。
“哇呜……”女生取出当中一版亚克力,惊艳地吁叫出声,把它朝向镜头,兴高采烈:“巨好看啊——迟知雨,你快看啊。”
当她叫他名字,他手里的镜头无意识偏移,瞄向她低处的面孔,好像那才是他的眼睛。
好逊的苹果手机。
DV才勉强配记录她现在的笑容,失真的大疆都差以千里。
他情不自禁放大焦段,特写她烂漫的面孔,随之勾出弯弧。
如果在很近且足够近的地方看她,也是这种效果吗?
好可爱,放大三万倍的可爱。
“你在拍门牌吗?”舒栗忽然注意到不对劲。
屏幕里的画面乱糟糟滑过,回到本来的主角——亚克力牌上。“在拍啊。”他避免自己的声音与眼神陷入失措,佯装笃定:“一会儿看到成品别把嘴巴夸烂。”
还没交卷就填上清北志愿了,舒栗干笑一下,取出另一样狗狗版,把它贴到饽饽面前:“饽饽看啊,这是谁啊——”
最近时常被怼脸的小狗后跳两步,又抖动耳朵凑近。
舒栗再度扬脸:“差不多了吧?”
迟知雨勾手提议:“你可以把门牌和饽饽脸蛋靠一起,我拍张合照。”
“好耶。”舒栗愉快地答应,配合地将门牌与小狗凑一块儿:“是这样吗?”
“嗯。”迟知雨迅速唤声狗名,小狗条件反射般看向高处,他手快抓下这幕。
大功告成,他三两步上前,把手机递出去,腾出双手搬运纸箱。
双手突然沦为支架,舒栗眨眨眼:“干嘛?”
迟知雨轻巧地掂高,单手拍拍箱侧:“拿到书房可不止五厘米。”
说完抬足就走。
舒栗跟上他,一边低头验收成片。迟知雨角度找的不错,画面几乎不见抖动或闪晃,若非亲自在现场,知道这段视频是如何产出,多半会以为摄像头后有设备固定。
“你手挺稳啊。”她赞赏着,拖出椅子落座,下一刻脸绷起,手机里传出清越的女声“……迟知雨,你快看啊——”,画面里她的脸无限放大,还笑得龇牙咧嘴,五官乱飞,后置摄像头有多残忍人尽皆知。舒栗不快地抬头,就见隔壁男生右手掌在脑后,回避看这边,肩胛急促轻微颤动。
她踢他椅子腿:“不是让你别拍到我脸了吗?”
他干咳一声,回头已是满脸无谓:“手抖了下。”
舒栗会信吗:“你帕金森啊,抖这么久?”
迟知雨随意敲打着键盘上的方向键,看她一眼:“不是拍得挺好的吗?”
“哪里好了,”她暂停在最不堪入目那帧,给他看:“我脸都大得要漫出屏幕了。”
迟知雨转过椅子,煞有介事地前倾端详,又抬眼对照本人:“没有啊。”
他继续给自己找借口:“反正在我手机里,你也看不到。”
舒栗:“传给我我不也看到了嘛。”
“你用剪辑软件把这段删减掉好了。”
“你不乱拍,我就不用多花时间弄这个。”
“我给你剪掉?”
“不行。”一想到他会一遍遍重复这段十多秒的《大面记录片》,她的脑瓜子就要龟裂。她坐正,低头操作他手机:“我自己弄。”
“哎。”捧握的手机当即被抽走,迟知雨起身,手举得高高的:“这是我的手机。”
舒栗抬头看这尊“
自由男神像”:“这是我要求拍的内容。”
“我会发给你啊,怎么弄随你。”
“对啊,那你还留着干嘛?”
“你管不着。”
“我的肖像权在我手里吧。”
“告我,”他胡搅蛮缠起来,低头点触手机:“我有学法的同学,我帮你联系。”
随即将手机拍在她桌前:“第三个就是他。”
舒栗聚焦看眼下,屏幕定格于微信好友列表,她的小树头像高居首位。
她倏然词穷,呼吸都不由凝滞一秒。
谁还有心情看那位“律师同学”在哪儿,全被他那点小心思占据。
舒栗自愧不如地将手机滑回去,被他键盘撞停。
“不维权了?”他问。
她切一声,不再跟他对视:“你真的很幼稚。”
“是吗?有吗?会吗?”他讨嫌地三连问。
舒栗攥紧手指。如果可以,真想凭空变出电玩城里的打地鼠拳套,狠敲这位装样哥三下。
他可不可以稍微收敛点?
她完全没有准备。
喜欢是这么藏不住的东西吗?
她不会也这样了吧。
回到家,舒栗平摊到床上,又翻个面,取出手机,点入微信,食指滑动到那个小雨滴头像上,她烦恼地闷进枕头,长长地低嗷一声,把脸释放出来,回翻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
简直身份对调。
过去的她每天兢兢业业地上传遛狗视频,如今的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呈来遛狗照片。
今天五点半多的那张,她还没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