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失 第19章

作者:空壳面包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言漱礼唇线紧抿,不悦地沉下眼神,提步要往浴室走,“自己随便逛逛。看喜欢哪个房间,明天空出来给你当画室。”

  “不必了吧。”李絮连忙婉拒,不想搞那么大阵仗,“反正我也不会打扰太久。搬来搬去的,到时走了,还平白无故给你添麻烦。”

  言漱礼脚步顿了顿。

  “没什么麻烦的。”他冷冷垂眼,边摘手表边继续往里走,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改一下布局而已,既不用你动手,也不用我动手。你走了,再叫人改回来就是。”

  Sphynx“咪呜”一声,翘起尾巴快步跟上去。小骑士刚兢兢业业护送一个人类出来,又着急去浴室门口守护另一个人类了。

  留李絮自己待在原地。

  她静立几秒,收回落在他背影的视线,看了看玻璃幕墙里自己模糊的成像。

  “生什么气啊。”她喃喃自语。

  没有人回答她。

  最后还是被嗡嗡震动的手机提醒,手指上滑,强制退出游戏界面,又给霍敏思回复了信息。

  算了。

  仔细想一想。

  逛就逛,反正他的家,他不嫌麻烦。

  李絮试图说服自己,何不积极接受他人好意。按照他所说的那样,找个光照好的位置,说不定还能忙里偷闲兑现承诺,及时给霍敏思弄一幅新婚礼物出来。

  结果寻找画室的路线刚刚开始,站在起点玄关花园没多久,她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住了。

  在砂石步道与柚木地板相接的那段阶梯附近,放着一个相当有存在感的圆形物件。

  乍一眼,还以为是个斗柜。

  再仔细一瞧,看清里面的构造,才发现这原来是个非常规尺寸的黑胶唱片机。

  木质结构结合玻璃底座,外覆马鞍色小牛皮,搭载六个扬声器与多唱片机位,极其典型的、昂贵且没什么实际用处的奢牌出品。

  旁边有一组同材质的边柜。拉开抽屉,里面满满皆是分门别类整齐摆放的黑胶唱片。从索尔蒂的指环、克莱伯的贝七这种古典名盘,到星际穿越、混沌武士这种精品OST,到Radiohead、Blur这种旧摇滚,再到FrankOcean、BillieEilish这种当下流行,这里都堪称应有尽有。

  有一说一,言漱礼的审美取向和她还挺相似的。

  特别是在最上面翻到一张DaftPunk的《RandomAccessMemories》英首版本时,李絮的心不自觉微妙地悬了悬。

  拆开来看,双LP均有细微磨损。说明他平时是真的有在听,而非搁置在这里当无人问津的摆设品。

  李絮千禧年出生,《RandomAccessMemories》这张专辑发行于2013年,正好是她对古典钢琴最厌倦,对流行文化与电子音乐最感兴趣的年纪。

  而在被罗跃青抛弃、被李兆霖无视的那段时间,专辑里讲述机器人经由接触意识觉醒的那首电子歌剧《Touch》,则作为一种无形的精神慰藉,以无限循环的8分18秒,陪伴了她整个漫长而失落的青春期。

  “Ifloveistheanswer,you‘rehome.”

  李絮轻声低语。闭着眼睛都能念出黑胶内圈的刻字。这句来自电子宇宙最深刻、最动人的歌词。

  唱片机连着电源。李絮认真研究了一下设备结构,随机将其中一面放上去。唱针落位,读取每一首曲目独一无二的纹理,InstantCrush梦幻的旋律怪异又迷人地流淌出来。

  她没有按照计划那样继续随便逛逛。

  反而停留在这片绿意里,饶有兴味地,观察起唱片机旁边一株异常袖珍的小椰子树。

  对比起花园其他灌木,它的体型有些过分娇小了。不够挺拔,不够饱满。扁长的叶子上还留有几个浅浅的猫牙印。

  怪可怜的,不知挨了Sphynx多少磨牙功夫。

  看得李絮忍不住摸了摸凹下去的痕迹。

  “经常被摸来摸去的植物会长不高。”

  来者的脚步声被吞没进柔软间奏里,惟有冷淡嗓音突然响起。

  李絮回过头,没能第一时间理解他话中意思,“什么?”

  轻盈又迷幻的唱片B面播放完毕。

  言漱礼携着一身清凉水汽走过来,看不出高兴或不高兴,随手将喝空的玻璃杯放在边柜上面,操作唱片机换了张LP。

  唱针起落调整,切到下一首,PaulWilliams的歌剧唱腔低低响起。

  Touch.

  “植物有一种叫做Thigmomorphogenesis的机制。”他站得离她很近,胸膛几乎贴住耳朵,平静且耐心地向她科普,“长期的接触性刺激会抑制植物生长。”

  李絮挑了挑眉,仰头看他,“这不会是你刚刚瞎编的吧。”

  言漱礼也低头看她,“我有这么无聊吗。”

  李絮将信将疑,一副“让我来考考你”的表情,“那你再读一遍那个单词。”

  “Thigmomorphogenesis.”言漱礼不紧不慢地重复,“接触形态建成。植物学名词。要给你详细解释其中原理吗。”

  “…好吧。我不该质疑你。”李絮才不要听,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唇,重新将视线放回小椰子树身上,“不过它待在你的室内花园里,既遇不到风,也遇不到雨,不需要长多高吧。”

  言漱礼看起来不是很认同,但没有开口反驳。略微俯身,与她观察着同一株植物,低低“嗯”了一声。

  气氛缓和许多。

  之前微妙的不愉快,似乎随着他冲了个冷水澡就消散了下去,又似乎本来就是她自己会错了意。

  李絮高高悬着的心落下来,忍不住习惯性开起玩笑,以此调节沉闷。

  “倒是你,小时候应该多被摸一摸。”她没回头,很随便地用手碰了碰他下巴,似笑非笑地挑剔,“现在长得有点太高了。”

  微凉水迹不经意扫过她腮颊。

  李絮侧过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半张脸擦过他高挺的眉骨与湿润的短发。

  仓促拉开些许距离。

  言漱礼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那双明亮而深邃的琥珀色眼睛近在咫尺。

  一瞬不瞬的注视。犹如一双手翻阅着她。

  李絮的心猛然一颤。

  黑胶唱片无知无觉地旋转。04:12。钢琴间奏慢速响起,迷幻的电子人声开始反复吟唱。

  Holdon.

  Ifloveistheanswer,you‘rehome.

  过去与未来在起起伏伏之中连接,电子宇宙里,被爱触碰过的机器人骤觉自己有了灵魂。

  在时间凝滞的这一刻,言漱礼缓缓垂下眼睛,伸手碰了碰李絮空荡荡又软绵绵的耳朵。

  灯光澄黄,她的模样像一段暗夜流光的薄绢。如此昳丽,又如此单薄。不能用力,需要时刻警戒自己,否则一扯就碎。

  她在他手心眨眼。

  言漱礼很慢很慢地靠近,似怕惊扰了拂晓时分,一缕藏在阁楼上的幽灵。

  鼻尖与鼻尖碰在一起。

  好轻。

  像蝴蝶干燥的翼。

  它扇了扇蝶翼,卷起微弱的风,变成彼此之间无声的、温热的呼吸。

  然而却无法再继续接近。

  她口中衔着的那枚唇环生硬地硌在彼此中间。

  冰冷地。突兀地。成为一道及时的警醒。一份阻碍的证据。

  而后,有人猝不及防地抽离。

  “…不要了。”

  李絮偏过头,四肢蜷缩,手指轻颤,紧张得抓皱了他心口的面料。声音却轻轻的。将拒绝说得宛若情人间的絮语一般,“…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的。”

  又一个吻落空。

  言漱礼捧着她的脸,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只觉她的睫毛像不安的火焰,隐秘地扫过自己的手与心。

  他一言不发,捏了捏李絮耳垂上的那枚小痣。确认这是真的。不会像她曾经写下的字句那样被轻易拭去。

  这就够了。

  言漱礼是一个完完全全结果导向的人。

  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在乎过程中产生的偏差、疏漏、或者谬误,也不在乎对方是否曾经迷过路。

  他只信任可以牢牢攥在手中的东西。譬如一束已签收的鸢尾,一本未遗落的曲谱,一幅有所属的画作,以及一个失而复得的名字。

  为此,他可以恒久地付出耐心。

  “那就不要。”

  言漱礼弓身,声音低低的,将那个失魂落魄得不知道自己正在细细发抖的人抱了起来。

  “李絮,你不需要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

第16章 又逢落雨天。

  16

  李絮喜欢拥抱。

  手臂在蝴蝶骨处收紧。心脏与心脏贴近。融化的温度与压落的重量,犹如一枚封闭、狭窄却足以遮风挡雨的茧,可以带来无比稳定的支撑感。

  人生在世,李絮需要这种支撑感。

  所以她会在日出时分的加尔达湖,与一起旅行的同学们拥抱。会在尖叫轰鸣的跨年派对,与醉酒大笑的霍敏思拥抱。会在小巧静谧的佩雷托拉机场,与匆匆到来又匆匆离去的陈彧拥抱。也会在周而复始、暴雨如注的料峭春夜,与又一次带她回家,又一次放弃吻她的言漱礼拥抱。

  言漱礼的手,是劲瘦有力的一双手。

  他抱她的姿势有种不熟练的小心翼翼。下意识收得很紧,举得很高。拿脖颈贴住她的呼吸。继而又生硬地放松少许。怕她受惊似的,令人疑心这是由抱猫的方式衍生而来。

  可是好奇怪。

  李絮被他嵌入怀中,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嗅着他冷冽的气息,数着他规律跳动的脉搏。惴惴不安的心,不知何故,忽而就平复了下来。

  这个宽敞奢侈得不知有多少平方米的家,吝啬地仅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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