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壳面包
“…快透不过气了。”李絮艰难回头,整个人闷闷的,鼻音浓重地控诉。
卧室昏暗,偌大的床,他们硬是岌岌可危地抢着同一个枕头,挤到了最边缘。
言漱礼眼皮眨得极慢,好似初始启动程序的机器,花费了好几秒才醒过神。手*臂迟迟放松少许,自己往床中间位置挪,顺势将怀中人往回捞。
“你总是乱动。”他一只手揽住她侧腰,另一只手扣住她肩骨,声音沙沙地哑,“不抱紧,要滚到地毯上去。”
他的嘴唇差不多挨着李絮侧脸,说话的时候,气息会轻轻扫过她耳骨。
“…乱讲。”李絮很有些不习惯,眼神没跟他对上,不动声色地想要挣脱怀抱,“除了你,没人讲我睡相差。”
跟霍敏思在奥地利自驾,跟Vanessa在山上露营,都被没说过。
言漱礼察觉她动作,又听了这话,没作声,淡淡乜她一眼,眼皮重新垂了下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而后一只手臂撑在枕边坐起身,没看她,也没有其他动作,不知是不是被打扰了好眠的起床气。
李絮已经学会阅读墙上那只超现实主义风格的挂钟,花时间辨认了一下时分秒,有些不自然地抱紧被子问,“快中午了,你怎么也起得这么迟?”
言漱礼短发睡得乱糟糟的,脸很臭,削了几分往日高不可攀的疏离感,显得英俊而随意,近似他少年时期那种更桀骜的气质。
“生物钟醒了。”他说,“运动回来,洗完澡,你还在睡。”
“我睡眠质量差,要多睡一点补回来。”李絮略有心虚地将被子拉高些许,转念一想又发现不对,“所以你这是又睡了一遍回笼觉?”
言漱礼不咸不淡“嗯”了声。
李絮疑惑,“不回公司吗?”
“今天周六。”言漱礼虽然不高兴,但还是有问必答,“合法休息日。”
李絮小小“啊”了一声,腔调懒懒散散的,“还以为你是那种全年无休的类型。”
言漱礼终于肯低头看她,“那样只能证明NMAA经营不善,快垮了,或者我的工作能力出现了严重问题。”
“好吧。抱歉。轮到我刻板印象了。”一句搭一句的无聊话,李絮眼皮沉沉还没能彻底睁开,贪懒赖在床上,依着平时习惯舍不得太快离开被窝。
房间里静悄悄的,惟有智能家居自动亮起的LED灯带提供暗淡照明,吊顶的钻石星空折射熠熠柔光。
言漱礼光着上身,骨架高大挺拔,薄肌精壮漂亮,一双琥珀眼自上而下地俯视她,仿佛一尊适合藏在美术馆深处的纯白雕塑。
半晌,这尊雕塑目光沉沉,伸手将散在她腮颊上的几绺发丝拂开了。
原本眼睛要眨不眨懒懒犯困的李絮定了定。
心底没来由泛起一阵忐忑,后知后觉有种淡淡尴尬涌了上来。
言漱礼话很少。无论什么时候都这样。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有意克制。
一整晚说得最多的是“可以吗”、“疼吗”、以及“还要吗”,彬彬有礼之中又微妙夹杂怫然冷意。实际到后面,两个人严丝合缝湿涔涔搂在一起,他来来回回摸她薄薄肚皮,一声不吭将她颠着往上抛,根本就无暇顾及她回答的究竟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李絮心跳过速,感受过载,已经失神得分不清是好是坏。只觉言漱礼全然不像一开始时那么耐心细致,自己随波逐流,人都快被撞碎。惟有伸手攀在他背肌上,报复心很重地咬他肩膊,不想他好过。结果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心想总算可以休息,又被闷不吭声捉住脚踝拖回去。
不期然地,趁她思绪游离,言漱礼的手换了个方向,轻轻揉了揉她耳垂。
有一点点轻微发热的异样感。
那处作为不能接吻的代偿,昨夜被衔在口中反反复复咬过磨过,突兀地留下了痕迹。
“有点肿了。”言漱礼查看片刻,低低嘱咐,“今天暂时别戴耳饰。”
……要命。
李絮心脏跳空半拍,彻底清醒过来,自认招架不住这种事后清晨的暗昧氛围,连忙抱着被子假装从容地坐了起身。
跟第一次各自整理妥帖才碰面不一样。这次衣服都没正经穿一件,不经意对上视线,开口讲什么都有种似是而非的古怪张力。
言漱礼的手垂在亚麻缎上,手指修长有力,指腹有长期运动产生的薄茧,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的。很难不令人联想到它缓而重,生涩地往里探的情形。
隐隐约约有点担心对方会要求再来一次。
所幸没有。
彼此皆保有理智,不约而同避开了视线。
言漱礼撑在她身侧的手半握成拳又松开,薄唇抿了抿,声线压得很低,“早餐要吃中式还是西式?我让人送过来。”
“这么麻烦,我随便做点吧,反正你家冰箱什么都有。”李絮一心只想尽快逃离这张床,强装镇定地弓身去捡自己皱巴巴的睡裙,背对他潦草套上以后又想起,“还是说你有固定食谱?”
去到他这种身价的人,一般都会配备专业营养师和健康顾问。
言漱礼静静抬眼,关注的重点总是跟她不一样,“你会下厨?”
“偶尔。”李絮站在床边,随便挽了个丸子头,事先给他降低心理预期,“不过做给别人吃是第一次。希望你别太挑剔。”
相比起英美北欧这种美食荒漠,意大利饮食并不贫瘠,对中国胃较为友好。李絮虽不像许多留子那样被迫练出十八般厨艺,但出于经济及便捷原因,也会简单弄点白人饭糊弄糊弄自己,跟言漱礼这种出去读书还要自带厨子保镖的大少爷明显不同。
李絮准备求简求速,做几个开放式三明治,煎块蒜香三文鱼和芝士蛋卷,差不多再将就拌一份水果冷盘。
三明治咸口搭配挑的是牛油果虾仁和培根芝麻菜,甜口搭配挑的是酸奶蓝莓和无花果核桃燕麦。
她身上还携着刚刚淋浴完的水汽,黄油都煎融了,才慢半拍想起来问,“对了,Leon,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言漱礼穿了件纯白tee,一边擦着短发走过来,一边淡声,“我不吃的食物,不会出现在我家里。”
说的也是。
李絮耸了耸肩,夹着滋啦作响的三文鱼翻了个面,“问了个蠢问题。”
言漱礼把毛巾搭在吧台椅上,主动过来磨豆子摆弄咖啡机,没什么表情地跟她分享了自己的饮食偏好,“我不喜欢煮熟的番茄。”
好冷门的口味。
比她芒果过敏还小众。
李絮微微讶异,“那番茄酱呢?”
言漱礼表示否定,“不喜欢。”
“好吧,那你注定错过我最喜欢的玛格丽特披萨。佛罗伦萨有一间餐厅做得超绝美味。”李絮没什么诚意地为他惋惜,又及时将三文鱼配菜里的小番茄串拿出来放到他手里,“Buonappetito.还好提前问了你,不然就煮熟了。”
言漱礼不讲话,把小番茄接过来,斯文地捻了一枚吃掉。又默不作声将她搁置在岛台上的几盒莓果放进水里清洗,找了个平底的骨瓷碟,纡尊降贵地开始动手切。
李絮默默看着他慢吞吞非要找准中心线才肯下刀的动作,挑了挑眉。
“很奇怪吗。”言漱礼平静又平淡地低着头,“煮个咖啡,切个水果我还是会的。”
还挺有参与感。
也不好意思嘲笑人家。
李絮翘了翘唇角,把冰箱里找到的一包马苏里拉芝士球丢给他,交代道,“放你喜欢的量,拌在一起,再浇一点蜂蜜。”
今天天气勉强放晴。
雨水暂歇,风和天清,玻璃幕墙外日光和煦。
李絮将最后完成的芝士蛋卷放到桌面,接过言漱礼递过来的热拿铁,忍耐着说服自己没往里面加冰块。
都是技术含量几乎为零、很难做得难吃的菜品。李絮拿餐叉戳了一块黑布林,兔子吃草一样嚼嚼嚼,好奇问对面吃三明治的言漱礼,“怎么样,还合口味吗?”
言漱礼撩起眼皮瞧她,点了点下巴,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李絮就眉眼弯弯,抿出浅浅梨涡笑起来。
份量不多,两个人吃刚刚好。
吃到最后,李絮有点撑了,剩下半份蛋卷。言漱礼教养好,大概是秉着别人亲自下厨、能不浪费则不浪费的礼貌念头,也不嫌弃,很自然地替她收了尾。
“等一下有人过来布置画室。”他低头切蛋卷,语气淡淡提起,“不知道你惯用什么画材,就没让他们备齐全部东西,吃完再跟你出去购置。”
“不用了吧。”李絮想都不想就婉拒,“你借地方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昨天放了思思飞机,今天下午约了她逛漆器展,顺道补吃顿晚饭。到时我自己买就好了,不占用你太多时间。”
言漱礼没即刻讲话,睫毛低覆着,连同眼底情绪一并掩住,“言逸群和她还在亚港,你过去?”
“嗯。”李絮点点头,“漆器展正好开在亚港,过几天就结束了,云城过去也方便。”
“顺路。送你。”言漱礼细嚼慢咽,轻描淡写,“东西搬进搬出动静大,家里不好待。我正好过去找言逸群谈点事。”
李絮闻言有些纳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以他家这上下跃式的面积,又不是砸墙钻地搞装修,搬个东西,噪音再大能大到哪儿去?
不过以他没让佣人住家的做法看来,也有可能是对环境声音要求比较高,比较注重私人空间和边界感。
总归是自己占便宜。
没什么好不同意的。
毕竟从云城过去亚港,开车一小时,高铁半小时,周末排队过关起码又多浪费半小时。言漱礼有FV车牌,蹭他车过海要省时省事得多。
结束用餐后,言漱礼去给Sphynx设定自动喂食器,李絮进去换外出衣服。
行李箱仅有的几件单品,加上昨天在商场随便买的打折货混出不同搭配,燕麦色解构毛衫搭阔腿裤,遮风又轻盈。妆化得淡,头发挽成低髻,欲盖弥彰挡住耳朵。
她整理好出来,正巧撞见言漱礼掩上衣帽间的门。
言漱礼又是习惯性一身黑。发型只随意抓了几下,穿得也休闲,冲锋衣加工装裤。不像去谈什么正经事,更像无所事事约了场户外运动。
“走吧。”他将怀中伸懒腰的Sphynx放回地面。
偏轴门后,这长长楼梯与廊道昨晚已走过一遍了。
不必他再握着她手腕引路。
今日仍是言漱礼亲自开车。
按亮电梯下行键,一架黑到极致的兰博基尼解锁,前灯闪了闪,剪刀门向上飞。
两人弓身坐进去。言漱礼启动引擎,随手将手机放在中央扶手。李絮垂眼,翻看着李兆霖的几个未接来电,以及陈彧冗长重复的邮件信息。
“看什么。”言漱礼挑眉,“看得垂头丧气。”
“看天气预报。”李絮随口扯谎,假装叹气,“今晚55%降雨概率。”
言漱礼不置可否,不知信没信。
轻混系统的超跑低低轰鸣,轻盈滑入轿厢。
几十秒后,降落近百米,又从徐徐拉开的金属门中滑出,沿着地下停车场往出口驶去。
车厢中流淌LudovicoEinaudi幽静温和的钢琴专辑。在切换至BerlinSong这首曲目的时候,T字路口慢速开过来一架白色迈凯伦。与兰博基尼一个从左往里拐,一个从里往右望,两辆超跑短暂地会了几秒车。
兰博基尼平稳驾驶,停都不停,继续向斜坡出口开。
那架迈凯伦却突兀地闪起猩红尾灯,靠右刹车,临时停在了车道上。
几乎是下一刻,言漱礼放在中央扶手上的手机,忽而嗡嗡地震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