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失 第62章

作者:空壳面包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李絮同意了,四人组合兴致勃勃出去绕了半圈,晒得脸颊红扑扑回来。

  言漱礼牵着一只威武的德牧和萌憨憨的西高地,陪着老太太,在码头一边喂水鸟一边等他们。

  “这里水好清。”李絮被他拉上岸,眉眼弯弯撞进怀里,还有些意犹未尽,“跟博登湖一样蓝。”

  “湖里还有个玫瑰岛。”言漱礼拿冰镇的马黛茶贴了贴她被晒得发烫的腮颊,淡声道,“下次带你过去。”

  李絮被冰得缩了缩脖子,又贪恋这丝丝凉气,笑着说“好”,弓身抱起追着自己尾巴玩儿的西高地。

  Marie拄着拐杖,坐在长椅上,笑盈盈看着他们。

  其余三个小朋友精力无限,一起扛起皮划艇,扬扬手,率先撒开步子跑了。

  李絮和言漱礼一人牵一只小狗,迁就老太太的速度,沿着湖畔慢慢步行回去。

  湖畔的日落亦美。

  夕阳平静地燃烧着。

  晚餐是自助餐形式,Marie提前邀请了众多邻居好友,约莫有二三十人,来家里热热闹闹地开派对。

  李絮很少参加这种家庭形式的派对。上自耄耋老人,下至刚换乳牙的小朋友,都在高高兴兴说笑玩乐。期间音乐不停,气氛很好,男女老少都在随意松弛地跳着swingdance。

  甚至连Marie都丢开手杖,愉快地摇摆了一会儿。

  李絮肢体不协调,不怎么喜欢跳舞。但言漱礼的弟弟妹妹轮番邀请,她没好意思拒绝,还是手脚打架地跟他们一起熬了两首歌。

  后来转着转着,舞伴变成了一个初次见面的金发小萌娃,又转着转着,转进了言漱礼怀里。

  有祖母在场的派对,不像其他那样,可以轻慢对待。言漱礼没有高高在上地避开人群寻清静,反而异常耐心地在旁喝一杯无酒精桑格利亚。见李絮跳得可怜兮兮,晕头转向撞进怀里,才放下酒杯,不动声色将她带出舞池。

  月下长廊,湖泊波光粼粼。

  乐声雀跃欢快。一墙之隔,潋滟的波光映入室内,时明时灭。有人在昏暗处隐秘地接吻。

  夜沉似水,徐徐流淌。

  Marie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她的朋友们也不再年轻。是以今夜的派对结束得尤其早。

  一一送走客人以后,姑姑一家也不留宿,要返回慕尼黑市区。李絮和言漱礼陪着老太太站在门口目送。

  小表弟活跃了一整天还不觉累,热情洋溢地与李絮约定,下次见面再教她划SUP的技巧。李絮感激地答应了,并预祝他下周比赛取得好成绩。

  车灯在夜里远去。

  喧嚣过后,施塔恩贝格湖显得越发寂静。

  Marie在管家的搀扶下转身进屋,看着正在忙碌清扫的佣人,突然提出想看以前的录像。管家似乎司空见惯,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很快就打开了起居室的电视。

  李絮和言漱礼自然也陪伴在旁。

  电视是顶配的液晶巨幕,屏幕里的内容却有些年头了。色彩暗沉,画质陈旧,分辨率不足,明显不是近年的产物。

  影像开头,记录的是一场在海岸边的婚礼。

  抱着婚纱裙摆的亚裔女子正在昏昏欲睡地补妆,发现了手持DV偷偷进来的人,即刻巧笑倩兮地打了一下镜头,对着朋友喊,“快!他偷偷进来了,快帮我抓住Elias!”

  镜头猛地一转,身穿晨礼服的新郎亮相。

  EliasRosenbaum金发浅瞳,深目高鼻,英俊又温和地笑起来,高喊着“我是来送香槟的”,被哄笑的朋友假意拉扯,黏在言幼薇身边不肯离开。

  言幼薇笑着拥抱他,熟悉的项链在画面中闪过。

  他们看起来无忧无虑。好快乐。

  很快有了新生命的存在。

  一家人湖畔野餐。言幼薇躺在草地上晒太阳。Elias翻着一本厚厚的书,手放在太太隆起的肚子上,逐个逐个名字念。念到“Leon”的时候,言幼薇惊呼一声,举报小家伙踢了妈妈一脚。

  于是毫无异议地,Leon成为了这只小狮子的名字。

  画面切换,变成黑屏。

  右下角显示日期,千禧年的某一日,Marie的声音在镜头后面咕哝,问孩子们哪一个才是录制键。她的女儿无奈过来接手,说“妈妈,你得先把镜头盖打开”,又耐心地重新教了一遍。

  影像同步显示,画质较之前清晰许多。

  满周岁的婴儿Leon坐在地毯上,前方整整齐齐摆放网球、玩具跑车、钢琴模型、钞票等物品。

  他的父亲Elias声称这是一种来自古老东方的魔法。

  但年幼体弱的Leon显然连爬几步都懒得爬,不哭不闹,只懒懒地坐在妈妈怀里打瞌睡。

  言幼薇毫不留情大笑起来,预言儿子以后恐怕会变成一只小猪。Elias则忧心忡忡,明目张胆作了弊,将那些寄予美好期望的物件一股脑拿起,半哄半塞放进儿子手里。

  以影像为载体,这对年轻的父母,为他们的孩子留下了很多很多回忆。

  Marie唇边折起微笑,始终温柔地看着屏幕,不时给李絮口述细节,为影像增添注解。

  说不触动是假的。

  李絮紧挨着言漱礼,坐在一丛龟背竹旁边,感觉心脏在深切而幽微地颤动。

  言漱礼一言不发,与她十指紧扣,琥珀色的眼睛静静注视前方。

  录像中那个小小软软的团子,眨眼间已经长大成人,变成了高大挺拔的青年。

  目睹此情此景,李絮这才后知后觉恍然,为什么言漱礼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他从来不对父母的离去讳莫如深。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坦然而直白地与她分享过往。

  因为他真的就浸泡在这种无瑕的爱之中长大。他的祖母,他的每一位家人,都没有忘记过言幼薇和EliasRosenbaum的存在。

  就像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夜更深沉。

  分秒缓慢拨动,Marie陷在沙发里,安静地睡去了。

  管家和佣人熟门熟路推来轮椅,将老太太抱进去,并向言漱礼恭敬颔首,用德语请示了句什么。言漱礼简短回应,示意他们回去休息。

  电视屏幕没有关。

  进度条还在继续滚动。

  七岁的队伍前锋Leon在足球场上摔了一跤,手臂擦伤了。惨兮兮的。但是他最终还是踢进了球,赢得了比赛。言幼薇在场边为他欢呼,他一副冷淡又神气的表情,对着镜头比了个手势。

  “小屁孩。好拽。”李絮似笑非笑抿了抿唇。

  言漱礼肩并肩坐回她身边,没有反驳,大约自己也这么认为。

  李絮笑着笑着,看着录像的时间线慢慢往后推移。从他的七岁、八岁、到经历剧变的九岁。心脏慢慢落下去。再也无法勉强笑出来。

  很难分辨出这究竟是什么心情,羡慕、嫉妒、恻隐、怜悯,或许兼而有之。

  有一个很俗气的词,叫“心疼”。

  说出口的份量轻飘飘的,很不稳重。但胜在切实,也不傲慢。仿佛自己的心与对方牵连在一起。一个稍有起伏,另一个就随之摇撼。

  那股熟悉的苦凉气息近在咫尺,李絮捉住言漱礼骨节分明的手,感觉自己更深地触碰到了他不流血的伤口。

  亦如一道生人勿近的禁制被揭开。

  他允许她彻底翻阅自己的从前,亦即表示,她被赋予了某种彻底伤害或抚慰他的权力。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段影像播放完毕。文件跳转。屏幕蓦地出现一双少年人的身影。

  钴蓝夜空底下,霓虹塔闪耀,肖邦的离别曲隐隐约约传来,趋近于无。十六七岁的李絮和言漱礼在玫瑰园中旋转起舞。

  好意外。

  居然是以这种形式见到这段视频。

  “我还是第一次看。”李絮微微讶异,挑眉瞧他,“当时拍完,都没机会看看拍成什么样。幸好没有很丑。”

  “是你急着要走。”言漱礼面无表情看她,“我要送你回家。你又不肯。”

  李絮装模作样“哇”一声,“当时哪敢跟你待在一起?跳个舞就已经很紧张了。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该怎么办。”

  “看见最好。”言漱礼不以为意,咬字极轻,又极清晰,“那我就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让他们闭嘴了。不用假借他人名义。”

  李絮蹙了蹙眉,没理解,“…什么意思?”

  言漱礼也不解释。话讲一半,吊人胃口,又缄默不语。完全没有跟她一起继续追忆青春的打算。

  李絮却非要得到答案,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行望入那双藏匿秘密的琥珀眼,“什么意思,你讲清楚。”

  言漱礼表情冷淡,侧脸在她柔软的手心里蹭了蹭,“字面意思。”

  忽而灵光一闪。

  “该不会——“有些不可思议地,李絮试探着问,“当时那些人突然之间就转了性,只有口头上冷嘲热讽,没再做什么实质性的行为。是因为你,而不是因为陈彧吧?”

  言漱礼扣住她腕骨,不肯看她,视线转向屏幕里青涩昳丽的少女,冷声冷气道,“不然呢。只有你会认为陈彧说话管用。”

  平白无故得了一句数落。

  李絮也不恼,意识因酒意而微微沸腾,胸腔扑通扑通,骤觉心动得厉害。

  往事帧帧从脑海中掠过,不知还有多少被她遗漏、被他掩盖的细节。

  “…Fabien讲得没错。”沉默好久,李絮声音好轻地,又再想起那句评价,“言漱礼,你这人真的很奇怪。”

  什么都不说。

  什么都不表达。

  维持着表里不一的冷漠,与居高临下的自尊心。

  倘若李絮今天没有突发奇想地追问,他大概永远都不会主动告诉她。

  言漱礼不置可否,在失真的离别曲中,撩起薄薄眼皮睇她一眼。

  “你有好到哪里去吗。”

  他很不绅士地反击,用指腹摁碾着那枚唇环,声音冷冷的,又携几分指控,“前脚跟我表完白,后脚就随随便便跟那种废物在一起。李絮,你这人真的很善变。”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维持一个将吻未吻的姿势。亲密地。亲昵地。

  言漱礼身上的费洛蒙,混合融化的冰与清苦的烟草,随着沉坠的视线,像琥珀轻轻裹住她。

  李絮本来想解释,时间线才不是这样。

  后来想想,又没有。

  她微微仰头,迎上去,在他唇边胡乱啄了一下。

  “那我们半斤八两。”

  她掺杂私心,不太客观,甚或是寻求认同般下结论,“也算般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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