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失 第66章

作者:空壳面包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言漱礼凝目注视她,“问什么。”

  “那封邮件。”李絮轻声细语戳穿,“你看见了,不是吗。”

  “教授给我介绍了一份青年画廊的工作,雇主人很不错,内容也清闲。我可以一边画画,一边借此拿到工作签证,留在佛罗伦萨。”

  言漱礼默然片刻,抑或更久。

  倏尔,他伸手碰了碰她眼尾,“你希望留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李絮陷在他手心里,眼底浮现一缕迷茫,“原本我确信我一定会留下来的。”

  毕竟她本就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佛罗伦萨已经成为她最有安全感的巢穴。

  “我让你犹豫了。”言漱礼宽而修长的手拢住她,眼神很低,声线更低,“我的荣幸。”

  李絮有些紧绷地抿了抿唇环,“我以为你会开口让我回去。”

  “我确实想让你回去。”言漱礼平静而坦诚,“但李絮,我不想逼你,也不想你后悔。这是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四目相对。

  彼此沉默须臾。

  李絮像一枝被风雨打落水中的野玫瑰,茫茫然地随波逐流。不知自己是会被有心人拾起,还是继续漫无目的地漂泊。

  “我们不赶时间,李絮。”

  言漱礼目光如有实质,犹如一块缓缓融化的冰,在她面庞轻抚摩挲。

  “我可以慢慢来,可以等你想清楚。我无所谓暂时像现在这样来回往返。我能做的,无非是在天平的另一端不断增添筹码。以此希望你可以心软、同情、怜悯,更多地考虑另一个可能性。”

  心像失重一样,沉沉落下,又被珍重地拾起,归还原位。

  李絮扣住他腕骨,感受那里有力跳动的脉搏,声音有些发涩,“…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

  “事实就是很可怜。”

  言漱礼与她眼对着眼,不紧不慢让渡了一部分主动权,“我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想睁开眼就能见到你,想跟你吃每一顿晚餐。可是总是要等,要忍耐。有时来得频繁了,又怕惹你不高兴。”

  空气中有种苦杏的芬芳。

  山岚氤氲,远处的阿诺河在薄暮中无声流淌,犹如渴饮暑夏的蜜。

  李絮望着那双剔透的琥珀眼,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种更深重的犹疑。

  “你讲这种话,还说不想逼我。”她声音好轻好轻。似埋怨,又似叹息。

  于是言漱礼便什么都不再说了,只浸在日落里,捏住她软绵绵的手,静静凝着她。

  彼此目光相接。

  仿佛被捉住的不是手,而是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微微酸涩的痛感。

  李絮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他们共同度过的瞬间。

  在麓月府。在潮起岛。在蒙特雷。在翡冷翠。他们分享着彼此的视线与体温,在一起见证无数场日升日落。

  可以贪得无厌地需索更多吗。

  她在内心深处虔诚叩问。

  没有得到那个权衡利弊的标准答案。

  或许是她下意识避免去听。

  迎着那道低而沉稳的目光,李絮思绪微澜,决心什么都不要再想。

  抛开计划。

  跟随直觉。

  她主动扯低他衣领,无声默认地吻了上去。

  ——错了再说吧。

第45章 我是你的。

  45

  Prof.Rosenbaum曾经在课上鼓励失落的青年学生,说:“不要恐惧籍籍无名的过去,艺术家会将自身的境遇转化为印记。你的作品,即昭示着你的选择与命运。”

  她希望这群年轻人的注意力,不要被一时的挫折与困境占据。

  希望他们信任自己的创作,信任分分秒秒流逝的时间,以及由时间雕琢而成的自我。

  非常浪漫派的一句安慰。

  也仅仅是安慰。

  事实上,纯艺的道路越往上越难走,越往上门越窄。

  任何一个领域都一样。认为努力与坚持,就必定有所回报,是另一种意义的傲慢。许多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穷极一生,都不过是在生产毫无裨益的垃圾。

  李絮早已知悉这个道理,也不认为自己是可以跳脱框架的天才,却还是会常常想起这句话。

  在佛罗伦萨深蓝的夜风里,她衔着一支烟,拎着半杯白兰地,静静端详着自己刚刚完成的油画。

  背脊布满荆棘的透明人,俯身面镜,指尖生出柔软的蓝鸢尾。

  镜中人眉眼锋利,凝神不语,穿过透明的躯壳与犷烈的海风回望她。

  这是迄今为止,李絮笔下唯一一幅出现了清晰面孔的作品。

  而在这幅巨大的油画旁边,还整整齐齐摆放着若干不同尺寸的画作。皆是不同神态的透明背影,来自不同时期、不同情境、不同材料,李絮的构想与记忆碎片。

  它们有的被精心打包完毕,有的被随意支在墙边,地面堆积许多防止粘连的硅油纸,以及增加缓冲的泡沫棉。呈现一片井然有序的混乱。

  她这几日都在忙于清点整理,为即将到来的个人展览作准备。

  搬这么多画回国,其实很有些麻烦。

  旧作还好些,可以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仔细。而刚刚画完的那幅,表面的颜料都还没彻底干透,怕有损毁,只能保持悬挂摆放,不好走托运和物流。

  原本林深是打算包机,或者亲自过去一趟,将李絮连人带画一起接回苏城的。

  LinK办这场展,本来就不是冲着盈利的目的。这点运输成本,对于林深而言,也完全算不上什么。

  结果被言漱礼主动揽了这份差事,她又省一笔。

  林深接到电话时,还顺势调侃了几句。

  “我跟莫砺峯带Mia去巴黎玩,转一趟佛罗伦萨,也算顺路。言总你这什么情况?虽说原研药主要也不靠国内市场挣钱,但你最近跑欧洲,未免也跑得太勤快了些。怎么,是我消息不灵通,NMAA现在的目标市场,已经从美国变成意大利了吗?”

  言漱礼不接腔,面不改色各讲各的,“Mia下个月生日。我让人挑了一匹荷兰温血马,温驯聪明,很适合初学的小朋友。过两日送到苏城。”

  林深笑盈盈“哇”一声,睇着庭院里研究玩具车的一大一小,“那我先替Mia多谢UncleLeon咯,虽然她现在开始马术启蒙还早了些。话说回头,下次过来苏城吃饭,你是不是该带人正式认识一下了?莫砺峯好歹机缘巧合见了一面,Mia可还没见过那位漂亮姨姨呢。”

  言漱礼不喜交际,深交的朋友不多。宴明生与他少年同窗,知根知底,算是一个。莫砺峯年长几岁,与他在旧金山因为一个AI医疗项目认识,两人意气相投,因公及私,算另一个。

  而莫砺峯的太太林深,家中长辈与言崐交好,早前就跟言漱礼认识,只是不熟。后来因为莫砺峯的缘故,聚得多了,慢慢也将他当半个弟弟看待,关系一直不错。

  提及李絮,言漱礼口吻没再那么淡。想想届时展览开幕跟Mia生日派对差不多时间,李絮跟林深也认识,便默认应下,“到时我带她过去。”

  顿了顿,又难得特别交代,“她胆小。你别拿话逗她。”

  得了林深“啧啧啧”毫不留情一顿嘲笑,“人家Chiara通透得很,要你这冰块儿瞎操心。”

  李絮对此一概不知,忙完毕业之后,整副心神就转移到了个人展的准备工作上。

  Vanessa时而积极地帮忙整理,时而忧郁地发酒疯,“唉,你离开之后,就剩我跟Francesco两个人相依为命了。我一定会好想你的,Chiara,我们下次见面,是不是要等到我毕业的时候了?”

  “怎么会,我又不是一走了之,再不回来了。”李絮熟稔地抱住醉醺醺的好友,“你冬季才毕业,在那之前,我们不知还要见多少次面呢。等我弄好展览的事情,就会经常回来的。”

  不是哄人的话。

  李絮保留了这间公寓的租约。

  虽然已经决定要回云城常居,但她完全没有斩断与佛罗伦萨联系的打算。云城是孕育她的土壤,而佛罗伦萨是滋养她的日光雨露,伴她萌蘖多年,最终成功抽出枝芽,凝成一朵细细小小的花。她不可能割舍这份支撑她的力。

  言漱礼没有对此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回国前一日,他特地空出行程,亲自来接她。

  李絮不想他这么压缩时间,工作忙得连轴转,还专程跑这一趟,早早就拒绝了不让他来。但实际见他突然拎着旅行袋出现在公寓门口,还是忍不住心动,情不自禁抱上去。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都忙。李絮是琐事收尾。言漱礼则是NMAA的重点项目进三期临床试验,以亿美元为单位投的钱,关键时刻方方面面都要顾全。

  长途飞行十几小时,他看起来休息得不太好,大概在机舱里也还在坚持处理工作。

  “这么忙,折腾这趟做什么。”李絮有点心疼,看着他眼下隐隐的青黑,好声好气劝,“饿不饿,在飞机上吃东西了吗?要不睡会儿吧,我不吵你,别管什么时差不时差的了。”

  言漱礼没应声,俯身埋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下她身上甜。涩。湿绿的玫瑰香气。

  过了半晌,才听他声音低低地沉在耳边,“再忙也得接你回家。”

  李絮怀疑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都透过紧贴的胸腔传到他心里去了。想摸摸他的脸,又想起自己收拾行李收拾得手脏,只好拿手肘推了他几下。没推开。反而被人像捏阿贝贝一样,反反复复顺着脊骨和腰。臀捏了几回。

  “让我洗个手。”意大利夏天太热了,热得李絮声线都干涸,还要好脾气地哄,“你也去冲个澡,然后补个觉,好不好?”

  言漱礼头发短硬,像只毛茸茸的狮子趴在她身上,呼吸蹭得她发痒。闻言不情不愿地松手,单手解着衬衫纽扣,尾随她进浴室。

  李絮按了洗手液在手心,低头仔仔细细地搓洗灰尘,流水沁凉地浇在皮肤上。

  不经意抬一抬头,与镜中人对上视线。他脱了衬衫,欺身而来,宽阔的肩将人收束,从后捏住下巴,衔住那枚唇环轻轻地吻。

  唇瓣相接,发出细微绵延的水声。李絮湿淋淋的手按在他心口,沾了水的皮肤吸得更紧,分都分不开。丝质睡裙被推到腰肢,盈盈一握地掐住,言漱礼像碾一朵花的蕊,碾得萼片潺潺流水。

  “…你几个小时没合眼了?”李絮细细发着抖,扭头避开他的吻,“我怕你猝死。”

  “你现在推开我,我才会猝死。”

  言漱礼有些不受控制,手臂与腹部青筋暴烈鼓起,目光垂落,极力忍耐着慢慢送进去。疲惫时声音越发喑哑。他话很少,用身体重重刮蹭她的灵魂,伏在耳边哑声叫她“宝宝”,又叫“李絮”,很恶劣地要她不要那么湿。

  李絮本能地害怕摔下来,下意识紧紧抱住眼前人。而他又因此变本加厉,将她撞得心如擂鼓。彼此陷入漩涡一般的无尽循环。

  最后手脚发软地跌入云梦里。

  再睁眼,已是日落。

  言漱礼呼吸无声均匀,与她挤着同一个枕头,还在沉沉地睡。

  晚风拂起纯白窗纱。李絮手指碰了碰他锁骨上的痣,越过他肩膀,望向窗外影影绰绰的教堂穹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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