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芷筠
下午五点,锅里咕噜咕噜的绿豆汤滚着,喻娟芳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的绿豆都熬得开花了,满屋子都是绿豆汤的香味,她把橱柜里的糖罐子给取了出来,往里边加了两大块冰片糖,搅和融化后盛了出来,搁在装满井水的水桶上边降温。
晚上七点,苏家的席片炕上,棠棠聚精会神的在算着一道应用题,苏觉胜在脚地磨着一把小木剑,整个堂屋都是他磨木剑的咔嚓咔嚓的声音,苏会民走进来正好看见这幅画面,不由得皱进了眉头,“觉胜,不要打扰妹妹写作业。”
“噢。”苏觉胜看了他爹一眼,心虚的把手里的小木剑给收起来了。
堂屋里突然没了磨剑声,棠棠抬起头来,“爹,没事的,这声音也不影响我,而且我马上就算好了。”
其实棠棠的房间也有一盏煤油灯,但为了节省灯油,她平时都在堂屋写作业更多些。
“你看看你妹妹多让着你,你就不知道换位思考一下。”
“你不是跟你妹妹一个班吗?咋从来没见你写过作业,每天放学回来不是满世界疯跑就是在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苏会民皱眉。
“我写完了,我在学校的时候就写完了。”
幸好苏会民没说要检查,苏觉胜长松了一口气。
“舒年哥,你在看什么?这还是彩色的嘞,好多种类的植物。”苏觉胜看见周舒年手里拿着本册子在看,睁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这上面的花草都好逼真啊!”
他们平时看的课文、画本都是黑白的,彩色的印刷品很少,周舒年手里的这本册子不仅色彩丰富,印刷还很精美,是他们平时难以接触的。
“这是植物图鉴,上面都是生活中的一些常见植物。”周舒年看他感兴趣,干脆把手里的植物图鉴递给了他看。
“植物图鉴?”棠棠也凑了个脑袋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舒年哥哥,这上面有海棠的图鉴吗?”
棠棠记得她爹苏会民说过,苏新棠,就是春日里的海棠的意思。
她喜欢这个名字,自然也对海棠这种花存在天然的好感,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海棠花嘞。
“海棠?”周舒年听到她的话,便翻了翻手上的植物图鉴,但没找到,遗憾的摇了摇头,“这上边没有海棠。”
棠棠听了,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她叹了口气,“太可惜了,我还没有看过海棠花呢。”
周舒年拍了拍她的脑袋,脸上带了安慰的笑意,“以后一定有机会能看到的。”
“喝绿豆汤了。”喻娟芳端着绿豆汤进了屋,苏觉生跟在后边捧着碗筷。
喻娟芳一人给他们盛了一碗。
“谢谢喻阿姨。”
棠棠也跟着,“谢谢娘。”
喻娟芳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绿豆汤已经用井水里冰镇了三个小时,喝起来凉凉的特别甜,绿豆熬得沙沙的,咽下之后忍不住让人再喝一大口。
“舒年哥,棠棠,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大队明天晚上要放电影了!”苏觉胜喝着绿豆汤,顺便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给他们听。
“放电影?”棠棠哇了一声,“那咱们明天又有电影能看了。”
今天是学农活动的最后一天,有这群学生的帮忙,春耕比往年的进展快了一大截,加上村子里也很久没有放过电影了,村支书大手一挥,从大队里拨出了一笔经费请了专门的电影放映人员来给大伙放电影。
棠棠他们放学后又去山里捡回来了一筐干柴,就听见村里的小孩们在奔跑欢呼,“放电影了,放电影了!今晚咱们大队要放电影!”
村口的空地上,已经架起一块白色的幕布,请来的两个放映员被请到村长家吃饭去了。
苏觉胜听到这话激动得不行,“走,咱们也快点回家去帮着做饭,这样也能早点去占个好位置!”
兄妹俩回到家后,把那干柴往灶膛前倒了,喻娟芳在切着一颗老南瓜,棠棠帮着洗番茄,苏觉胜把灶膛里的灰给掏了,这样待会烧火更旺更省柴。
高粱米饭已经焖好了。
炒菜的锅起锅烧热后,喻娟芳划下一小块猪油,加入蒜米爆香,再把切成片的老南瓜给倒进锅里炒,翻炒几下后加了点水,盖上盖子焖一会,出锅前撒上一把葱花,这南瓜就做好了。
接下来做西红柿汤,切成丁的番茄加点盐炒出汁水,然后往里加了一瓢水,水开后再打进一颗鸡蛋搅散,做了满满一大盆番茄蛋花汤。
下午六点,棠棠一家四口就开始吃饭了,这老南瓜吃起来特别的香甜软糯,满嘴都是醇厚的南瓜香味,番茄蛋花汤酸酸的喝起来很清爽,苏觉生和周舒年他们在榆槐村小学最后一次活动聚餐,晚上不回来吃饭,边吃饭,苏觉胜还不停往外抻脖子,生怕错过了一点。
喻娟芳看他坐没坐相的,忍不住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碗沿,“好好吃饭,我回来时打听了,放的片子是南征北战,这片子都你们都看过多少回了。”
听到南征北战,苏觉胜短暂的失落了一秒钟,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兴奋的状态,“南征北战我也爱看,只要是放电影,我都爱看!”
喻娟芳拿他没办法,白了一眼后干脆低头扒饭了,眼不见心不烦。
在六十年代的农村,娱乐活动相当匮乏的年代,露天电影对村民们来说是一种简单又神奇的娱乐方式,太阳下山之后,村民们下工了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家,匆匆吃喝过一点饭菜后,便拖家带口的往村口放电影的地方赶过去,占一个最有利于观影的位置,生怕误了一点看电影。
棠棠和苏觉胜到村口放电影的空地时,已经站满了人,苏觉生远远的朝他们招手,“棠棠,觉胜,我给你们占了个位置。”
苏觉生给他们占的位置就在前排,旁边就是原林中学的学生们了,相比后面叽叽喳喳的村民,这群学生显得有素质许多,棠棠兄妹俩在小板凳上坐下后,看着那调试员开始调试放映设备。
“怎么还不开始啊,不是说七点就开始放电影吗?这都七点二十了!”有一部分村民六点刚过就在这里等着了,喂了一个小时蚊子,看着那放映员磨磨蹭蹭半天,不满地嘟囔道。
“这龟速哟,比生产队养殖室的老黄牛犁地还慢,早知道还不如在家里多纳两双鞋底!”
“到底放不放啊?人都要喂饱蚊子了。”那妇女说着,手啪的一下打死了一只蚊子,鲜红的血液黏在巴掌上。
也有小孩子开口,“叔叔,快点儿啊,再慢打死的蚊子都要数不过来了!”
放映员频频擦着头上的汗水,他又调试了两遍,但那幕布上边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怎么会这样,明明下午还能正常放映的。”
“都怪你干的好事,我下午就说了再试一遍,结果你不听非说肯定没问题,这下好了,咱们怎么跟大伙交代?”同行的放映员焦急地来回踱步。
“以前就没出现过这样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这样不赶巧?你与其在这里埋怨,不如想想怎么处理现在棘手的情况!搞不好咱俩都得挨通报批评,说不定工作都得丢!”
“我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放映电影的问题没解决,两个放映员倒是先闹起了内讧。
“让我试试吧。”周舒年站了出来。
“你能行吗?”放映员的目光落在眼前十几岁的少年的身上,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怀疑,这么一个小年轻人,能修好这么复杂的设施?
周舒年挠了挠被蚊子咬的手臂,“不一定,但我能试试,总比瞎捣鼓越搞越砸好。”
“让他试。”放映员挪开了位置。
周舒年虽然在家里修过手电筒、录音机之类的小件,但这种放映电影的大机器他还从来没接触过,他脑海中拼命回忆了一遍自己学过的物理知识,掀开机盖后,才发现是一截胶片卡在齿轮裂缝里,边缘已经被磨得毛糙卷曲,“胶片缠进齿轮了。”
他用夹子把缠进齿轮的胶片给一点点扯了出来,把齿轮上边的油污给清理干净,重新把胶片给安装到位,又检查了发电机和喇叭,“再开下电源试试。”
放映机发出的光束从头顶射过去,在空气中映出无数细致的灰尘飞舞,那光束稳稳落在了幕布上,幕布上开始有黑白画面出现。
人群中爆发一声欢呼。
“看电影了!看电影了!”那些村民现在也不叽叽喳喳的讨论了,目光都被幕布上的电影吸引。
今晚放的电影是《南征北战》。
影片改编自话剧《战线》,主要讲述了在1947年初,解放军华东部队苏北七战七捷之后进行战略转移,面对敌人二十五个师的南北夹击,我军在司令员的指挥下,制定正确作战策略,从南到北击溃敌人,最终取得胜利的故事。
周舒年原本的位置被其他人站了,这片子他已经看过多遍,早已经不感兴趣,干脆就从人群里站到了旁边去。
“舒年哥,给你。”棠棠把清凉油递给他。
周舒年今天穿了件短袖衫,手臂上都是喂蚊子的痕迹,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来了递枕头,他把清凉油的盖子打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凉油的清新气息。
“这蚊子就知道逮着外乡人咬。”
棠棠小声地反驳他,“其实也不是的,这蚊子连本乡人也咬的。”
31
第31章
◎我的课堂上只论对错◎
周舒年这一番修理放映机的操作,可把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人群中几个跟周舒年年纪相仿的姑娘,脸颊微微泛红,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轻轻推了推同伴,声音细弱蚊蝇,“欸,他是不是你们班的?他不仅长得俊,还这么聪明,真少见。”
另一个姑娘抿着嘴笑,“是啊,平时看他挺安静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刚开学那会,我们班主任想让他来担任班长,但他嫌麻烦不愿意,所以就在班里当了体育委员这个不轻不重的职务。”
“他也是农村子弟吗?”
“不是,他爹当官的,听说官还不小嘞,但他本人很和善从来不摆什么架子,他跟咱班劳委苏觉生是同桌,俩人又住在一个宿舍,关系很好。”在一个县里,县革委会主任算得上是个显赫的职务。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伙的目光都聚集在幕布的电影上边,张春妮听着那些女生的话,心思已经全然不在电影上了。
她环视了一圈,在人群的旁边找到了周舒年的身影。
虽然是有点不知廉耻,但要是能和周舒年处对象,说不定她就能摆脱土里辛苦刨食的命运,过上不一样的日子了。
她悄悄从怀里掏出一张胭脂纸,补了补嘴唇的颜色,又把被捆上去的头发给撂下来两根,营造出楚楚可怜的氛围。
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窜入鼻尖的是皂角的香气,张春妮悄悄红了脸,她低着头,手蹿的一下握住了旁边少年的手。
灼热的掌心感觉能把人给融化了,跟想象中的白细不同,这双手有点粗粝,一看平日就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张春妮感觉心从来没跳这么快,她咬着下唇挤出一句话来,“我喜欢你,愿意跟你处对象,你喜欢我吗?”
“啊?”苏觉生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
张春妮抬头,看见的就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苏觉生,而自己的手还抓着他的手。
“不、不是,我不喜欢你,唉,我给认错人了!”
她瞬间像被烙铁烫了似的甩开了苏觉生的手,耳尖“腾”的烧到脖子根,好好的平地硬是踉跄的绊了好几步,才离开了放电影的空地。
……
次日,张春妮刚端着木盆回来,把洗好的衣裳给晾到竹竿上,就看见张桂香一脸神秘兮兮的走了进来,“春妮,那王强对你可是满意得不得了,说只要你愿意嫁给他,他现在就开始攒钱备财礼,你倒是给人家个准信啊。”
张春妮想到那个王强,小学没毕业的农村壮汉,比她大五岁,长得像个癞蛤蟆,她嫌恶的皱了皱眉头,“让他别白费心思了,我,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我也瞧不上他!”
说着她用力将一件衣裳甩到竹竿上,被扯得“吱呀”作响。
“欸,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张春妮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干脆没理会张桂香,直接跑了出去。
村西头苏家院门前,喻娟芳在井边渍酸菜。
棠棠把从菜地里捉来的小青虫给喂进鸡圈里,这个黄瓜的苗已经长到她手臂那么长了,估计再过几天就能沿着引蔓架向上攀爬了,“娘,咱们家今年这个黄瓜能种成功吗?”
“我也说不准,但看起来长势比之前在老屋那边强不少。”
娘俩说了话,抬头就看见张春妮正朝她们走过来,喻娟芳甩了甩手上的盐粒,“春妮,你有什么事吗?”
“周舒年呢?”
棠棠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哥哥和舒年哥哥他们学农活动已经结束了,回学校去了。”
张春妮一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眼眸里闪过一抹失落,她强打起精神,“哦,这样啊,我还想着找他有点事儿呢。”
喻娟芳看着她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你看看能不能再找其他人帮忙吧,毕竟他也只是觉生的同学,不是咱们榆槐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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