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糖的七零小日子 第28章

作者:林芷筠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年代文 成长 日常 现代言情

  棠棠没想过将来结婚生育的问题,但现在来例假是真的很疼,每个月那几天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如果能调理好那真的是太好了。

  周定和的字很好看,字里行间自有风骨,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周舒年拿了药方,“好,我知道了,谢谢爷爷。”

  从县医院出来,周舒年带着棠棠到药房抓了药,棠棠本来想着她没出诊金,这抓药的钱怎么都不能让周舒年替她付了,但没想到,薄薄的一张药房竟然能抓出来那么几大包的药,再看价格,三十五块六。

  吓得她差点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棠棠全身就带了五块钱,她只能在旁边站着,看着周舒年利落的从口袋里掏出四十元钱,然后那药房的伙计给他找了四块四。

  从药房出来,棠棠踌躇一下开口道,“舒年哥,我回头再把钱还给你。”

  她没想到买药会这么贵,早知道她就不治了,她熬一熬就能熬过去了。

  但既然这个药已经拿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周舒年给她付这个钱。

  “不用放在心上,也没多少钱,你要提钱就显得生分了。”周舒年不想提钱的事,正好看到那药房里熬药的罐子便转移话题道,“你们家里有熬药的罐子吗?”

  “有的。”棠棠想了下,她这段时间就先不住校了,在家里自己早晚煎药也方便些。

  “难得来县城一趟,想不想去县里的国营食堂吃顿好吃的?”

  棠棠看了眼不远处挂着写着国营饭馆的牌子,眼睛一亮,“好啊。”

  棠棠本来想请客,但周舒年不让她付钱,让她在角落里安静坐着了,自己去排队买了饭菜。

  周舒年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提了好几样饭菜,紫苏黄瓜炒鸡蛋、糖醋里脊、莲藕炸肉丸,主食是南瓜小米饭,软糯的小米上面铺着金黄的南瓜,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快吃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学校。”周舒年把米饭把她碗里拨。

  “嗯嗯!”

  棠棠尝了一口米饭,果然跟她想象中的一样鲜甜,那紫苏黄瓜炒鸡蛋吃起来很清爽,紫苏有股独特的香气,黄瓜吃起来很脆嫩,不管什么菜只要和鸡蛋炒在一块都会很好吃,至于那糖醋里脊酸酸甜甜的酱汁恰到好处,咬上一口再扒拉一口米饭,别提有多香了。

  莲藕炸肉丸更是外焦里嫩,肉馅里加了剁碎的莲藕,莲藕的清甜爽脆完美的中和了肉馅的油腻,又香又不腻。

  两个人把这些饭菜给吃得干干净净,从国营饭馆出来,周舒年又像来的时候那样骑着自行车送棠棠回去了,回到公社中学时,天已经有些快黑了。

  周舒年把之前托他父亲从省城买来的黄书包递给棠棠。

  这个黄书包是用那种很厚实的斜纹布裁制的,背面有四五个大兜,口袋上缝着大红色的条杠,而且是双肩的款式,两条肩带特意加固过,书包里面的空间十分充足,能装得下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书包底部还加了层深褐色的牛皮,针脚处密密麻麻地钉着铜制铆钉,即便装满课本,也不用担心会被磨穿。

  棠棠估摸着这个黄书包不便宜,最起码要花二十多块钱才能买到。

  “这个黄书包送给你。”

  “啊?”棠棠拿着手里的书包,瞪圆了眼睛。

  “这个蓝色的书包是给觉胜的,你帮我转交给他。”周舒年拍了拍她的脑袋,“药钱你不用给我了,就当是舒年哥走之前最后为你们做的一点事吧。”

  周舒年家里只有他一个独子,在苏家待的那段时间和苏家人建立了非常亲近的关系,他很羡慕苏家的氛围,心里也把苏觉胜和棠棠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妹妹。

  “舒年哥,你要去哪?”棠棠被这突然的消息惊得书包从指尖滑落一大半。

  周舒年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年轻人看了眼头顶微微拂动的枝桠,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也被吹进了秋风里,“我其实已经毕业有段时间了,以前的同学都有了各自的去处,有的被招工上了,有的回乡务农了,有的被招工了,有的下乡插队了,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当无业游民,我要去宛丘插队了。”

  高考取消后,每年毕业的大批高中生除去少部分被招工外,大多数都是走向了地里田间。

  棠棠神色有些茫然,她听着这个陌生的地名,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发现一点有关的线索都找不到,“宛丘,宛丘离原林县有多远呢?”

  “一千多里吧。”周舒年眉眼也带了些许落寞。

  棠棠沉默地垂下了头,从榆槐村到公社十多里地,从榆槐村到县城四十几里地,一千多里,那得有多远啊,得是来回多少趟榆槐村到县城。

  她又张了张口,“舒年哥,你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就走。”

  觉生哥哥走的时候,棠棠虽然心里不舍得,但心里还是喜悦占了大部分,因为她知道参军是觉生哥哥的理想,参军也是农村子弟为数不多的好出路,但舒年哥哥要去宛丘插队,那心里的滋味就像是吞了一枚带刺的酸果。

  她攥着书包带子站在原地,看着周舒年的影子被夕阳越拉越长,突然想起来两年前周舒年到他们家暂住,当时的少年坐在一片广阔的田野前,萤火虫在周围飞舞,请她喝冰冰凉凉的汽水,从明天开始,他就要去一千里开外的陌生土地上刨食。

  这一别不是奔向荣光,而是把这群年轻人的手按进土里,让沾着墨香的手也染上洗不净的泥。

  ……

  晚上九点,周舒年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妥当了,他把一卷铺盖给捆起来,明天一早就坐上去宛丘的火车。

  “到了宛丘,一定要给家里来信,缺什么少什么,就跟我们说,知道了吗?”想到儿子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家了,王春兰忍不住红了眼眶,“粮票我都给换成全国粮票了,和钱一块放在黑色口袋里,我给你做了十几双布鞋,还有一些常用药都搁进箱子里了。”

  “我知道了。”

  周舒年开口道,“您在家里也要多注意身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比娘还高了。”

  王春兰揩了把眼泪,仰头看着快跟门框齐平的周舒年,恍惚还能看见他小时候踮着脚在灶台前的模样,还想再说些什么“天冷添衣”“别硬扛着”的絮叨话,嘴唇刚颤颤巍巍的张开,就感觉胸口像堵着什么似的,喉间泛起铁锈味,眼前儿子的身影开始扭曲,眼前一片忽明忽暗,整间房子都天旋地转起来。

  王春兰在失去意识之前,映入眼底的是儿子周舒年震惊紧张的神情,以及担忧的惊呼。

  42

第42章

  ◎蓝格盈盈的马兰花◎

  周舒年半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温水凑到王春兰的唇边,“我真没事,医生不也反复检查说没事了吗?我就是可能这段时间赶布鞋给累着了,一下子没当心就晕过去了。”

  她枯瘦的脸颊,蜡黄的脸色,发间的头油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窜入鼻尖刺得周舒年眼眶发酸。

  周舒年喉结滚动,他想起刚才背着他娘来医院的路上,心跳震得胸腔生疼,生怕背上的人突然没了动静。

  沉闷的病房里,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有节奏的坠入玻璃瓶,“我听护士说,刚才是你背着我过来的,好小伙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比娘还高了。”

  “儿子,打完这瓶吊针咱们就回家吧。”王春兰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你明天一早就得出发去宛丘了,我不能耽误你嘞。”

  “娘,我……”话到嘴边又咽下,周舒年别过头,滚烫的一滴泪落在了王春兰的手背。

  病房里的白炽灯森冷森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映进了病房内,一室冷白。

  ……

  棠棠和苏觉胜远远的就瞅见了县革委大院前的人影,加快了脚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跑过去,“快点,还能赶得上。”

  “舒年哥、阿姨。”兄妹俩刹住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额头的汗水沿着下颌滚进衣领。

  “觉胜、棠棠,你们怎么来了?”

  周舒年身上背着一个挂包,旁边的地上放着两捆已经打包好的行李铺盖。

  “我们知道你今天就要动身去宛丘了,跟老师请了假,想来送送你。”

  “舒年哥,谢谢你送我的蓝书包!”苏觉胜挺直身板,咧着一口白牙笑,罢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大棕皮厚笔记本,“舒年哥,这个送给你,这是我用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买的,祝愿你在宛丘一切顺利!”

  “舒年哥,这是我自己编的平安结,祝你一路平安。”棠棠也送出了自己的礼物,这个平安结是她连夜编的,用的是从集市里买的红色粗棉线,每一根都结实又匀称,平安结编得很精巧,中心的吉祥结纹路清晰,线条流畅自然,周围的丝线均匀地延展出来,相互交织,紧密而工整,没有一丝凌乱。

  周舒年收下了他俩送的礼物,他拍了拍两孩子的脑袋,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礼物我就收下了,记得,要好好学习,争取将来能成为一个有意义的人。”

  棠棠、苏觉胜点头,“舒年哥,我们记住了。”

  王春兰别过头去,用粗糙的袖口揩了把眼泪,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提醒道,“该上车了。”

  汽车开动的瞬间,棠棠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王春兰的身上,她的眼睛通红,像是被灶火熏了整夜,声音沙哑得像磨钝了的镰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副单薄佝偻的空壳立在原地。

  棠棠突然追着车跑了两步,她用手当成喇叭朝着行驶远去的小车喊,“舒年哥、保重!”

  ……

  喻老五已经在县养殖场干了大半年,养殖场给分配了宿舍,他平时就住宿舍里,只有放假的时候才会回望乡村,虽说养殖场不是个轻松活计,但他已经很满足了,工作稳定,工资有保障,而且还有一些各方面的贴补,不需要一年到头在地里挣命,继续熬怎么都望不到头的日子。

  喻家现在还没分家,他每个月三十五块钱工资,给家里寄十块补贴一些家用,他原本是打算寄二十的,但他爹娘不愿意收他那么多钱,知道他刚开始工作也不容易,就只收了十块,剩下的让他自己攒着将来娶媳妇用,喻老五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他的同龄人基本上都早早娶媳妇了,要不是家里的光景烂包,也不至于一拖再拖。

  喻老五没什么大花销,他估摸着再过一两年,手头上多攒一点钱,想办法弄一张自行车票,这样他买上一辆自行车,回家就方便多了。

  养殖场是两班倒,他上完夜班从养殖场出来,回到宿舍第一时间就是拿了衣服去澡堂子洗澡,除过泛着酸味的工作服外,最难闻的就是生猪粪便的气味,肥皂沫子打满全身,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喻老五换上一件深蓝色涤纶衫,这是他上个月发了工资花八块钱在县百货公司买的。

  刚发了工资,从澡堂子出来,喻老五琢磨着先去吃点东西,再去一趟商店,他打算过两天放假时去一趟榆槐村的大姐家,给大姐家的几个娃娃捎点礼物,最后再回宿舍补觉。

  商店里人来人往的,他在货架上挑了半晌,最后挑了一盒据说是从省城进货来的水彩笔,他记得前两年棠棠这妮子很喜欢画画,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有没有在画画了。

  他给觉胜挑了一件藏青色的涤纶衫,给觉孝挑了一件浅灰色的涤纶衫,这种材质的衣裳穿起来笔挺又耐脏,质感和农村织出来的粗布衣裳完全不一样,不会显得皱巴巴的,穿起来舒服又撑场子。

  从商店出来,半个月工资花光了,但喻老五不仅没感觉肉疼,还有种花钱的畅快感。

  如果不是大姐一家,他现在还在村里种地,哪里能被养殖场招工上,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知恩图报。

  从商店出来,没走几步路,就瞧见路边有位老人捂着胸口坐倒在花坛旁边,喻老五忙大步上前,试图把老人架着给扶起来,“老人家,你怎么了?!”

  老人的嘴唇干得像裂开的土地,他捂着胸口,脸色痛苦的指了指自己的口袋,“药,药……”

  喻老五听到这话,忙伸手进老人的口袋摸索,很快就摸到了一个小药瓶,“吃几粒?”

  “三、三粒……”

  他拧开瓶盖,倒出三粒药,又从自己的水壶里倒了点水,小心翼翼地喂老人把药服下,老人起不来,喻老五也不嫌地脏了,干脆就在那花坛边坐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大爷,好点没?不行咱们还是去医院吧。”喻老五问。

  老人微微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了,就不用上医院折腾了,小伙子,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好后生啊。”

  “那你家住哪?我干脆送你回家吧。”喻老五还有其他事要办,但让他就这样把一个情况不妙的老人丢在路边也实在是做不到。

  老人住在县拖拉机厂的家属区,看起来应该是退休职工,院子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像是老人女儿的年轻姑娘。

  “爹,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脏病又犯了?!”

  “天气一热,血管就像打了结的麻绳,走两步就喘不上气,多亏了这个后生及时出现,还把我背了回来。”

  “早跟您说了多少次了,别赶在大中午出门,偏不听!”那年轻姑娘把老人给扶进了屋子里。

  喻老五看老人回去了,也送了口气,背起身上装了礼物的挂兜就打算离开县拖拉机厂。

  那个年轻姑娘又从屋里跑了出来,“欸,大哥,谢谢你帮了我爹,你到家里喝杯水再走吧!”

  她这一跑出来,灿若繁星的眼眸正好就撞进了他漆黑的眼底,风掠过她被汗水浸湿的额前碎发,蓝布衫子的衣角被风扬起,两条辫子又粗又长。

  他突然想到了山坡上常开的马兰花,蓝格盈盈的。

  喻老五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抱歉,我还有事水就不喝了,先走了。”

  老人倚在门槛上,颤巍巍地招手,“后生,进来喝碗茶水再走……”

  “别跟我们客气,我叫李素琴,在县医院当护士。”还没等喻老五再次拒绝,眼前的年轻姑娘已经快步走到他的跟前,伸手就要接他肩上的挂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