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三月
喜欢她的人从来不缺,她不是非费郁林不可,日夜盼着他等着他,每天惨淡忧愁地掰花瓣,掰一片说“他会来”,掰一片说“他不会来”。
爱情在她人生不是必选项。
况且,她是喜欢费郁林,又一次喜欢上了,但她最喜欢的是她自己,从没变过,从没动摇过。
就算他哪天清楚她给他的排位,看明白她的真实面目,也不会怪她。
他爱她不是吗,那又怎会怪她呢,他只会把自己哄好。
就像白天在河边,她解释当年离开的苦衷,他不信也得信,想办法让自个儿信。
谁叫他爱她呢,好早以前,她发现他爱上她的时候,就知道他完了。
先爱上的,会输得很惨。
天知道她最初钓费郁林,是想利用他的权势地位摆脱蒋复,后来继续抛饵,冲的是通过他的人脉进大型生猪养殖场,拿到一份能真正学到本事的工作。
顺便跟他谈谈情,睡睡觉,她可没想过要他的后半辈子。
李桑枝打算眯一会,耳边倏地响起男人低沉话声:“手机给我。”
她怔了两三秒,拉开小包拿出手机,大概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熟悉的娃娃挂件映入她眼帘。
它回到她手机上了,还是她走时的样子,没一丝变化。
费郁林拿着她手机把玩挂件,不知在想什么。
李桑枝感受到他身上内敛的冷寂,她扭头看车窗外,玻璃上的她和他都有些虚幻。
他们明明在车里,两人之间却似乎好遥远。
但又是转身就能相拥的距离。
车里响起小动物受委屈的呜咽,听着可怜无害,让人怜爱。
费郁林捏着女人后颈,让她转过来:“怎么了?”
李桑枝看他一眼,垂下有点湿的睫毛:“你不理我。”
“抱歉,我在想事情。”费郁林把她的手机放回她小包,他拿出一条项链,撩开她发丝,将项链戴上她脖子,“不要再随便乱放。”
李桑枝摸项链上的捧花,嘴角小幅度地颤动,看着是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的样子。
费郁林捻她后颈,将那块雪白捻得泛红:“送你的车都还在,你可以开,也可以放车库。”
李桑枝眼角滑出水痕,泪珠一颗颗地掉落:“老公……”
费郁林拍她背,听她哭着讲,“我好爱你的。”
他隐约是笑了声:“嗯。”
“我真的好爱你,我可以发誓,要是我撒谎,就让我……”
李桑枝的誓言被费郁林吻走,他不听她毒誓,给她吃苦涩的烟草味,带着血腥残虐的狠厉,无可奈何的妥协,无计可施的任命,随后是绵长的温存。
痛恨,深爱,矛盾,撕裂,不放手。
**
路上堵车,李桑枝吃着巧克力,旁边是费郁林处理公务的敲键盘声。
2010年的市中心比2008年还要繁华,她在新村住着,没往这边来过。
夜色下的塔楼,跟随音乐律动的喷泉让李桑枝恍如隔世,刚来京市的时候她好小,乡下女孩进城,身上只能掏出一百多块钱,还担心遇到扒手,想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就把那笔钱分成三份,放在了三个地方。
当年谭丽娜在湖边拍的那张合影,她们一人一张,谭丽娜被她剪下来丢进垃圾桶,她自己那部分留了下来。
照片里的她穿着妈妈的碎花裙,梳两条麻花辫,青涩怯弱地对着镜头,值得纪念。
“有没有回澜庭府看一看?”
李桑枝突然听见费郁林的问声,剥着巧克力往嘴里送的动作轻滞,那肯定是没有,她回去看什么,哪有那闲心。她维持咬巧克力的姿势,如惊慌无辜的小鹿:“我……我……”
“嗯,你没去看过。”费郁林的目光落在电脑上,“你以为那处房产被拍卖,易主。”
李桑枝呼吸湿乱。
费郁林偏头看她:“确实被拍卖了。”
女人那双天生含情的眼睛睁大,眼眶涌出无措的水光。
“舍不得那里?”费郁林云淡风轻,“那我再买回来。”
李桑枝却是摇了摇头:“房子无所谓的,只要是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费郁林的眸光停留在她嘴唇,那两片肉/软/嫩香甜,张口就是纯粹的蜜糖,多真挚。
他看回电脑,继续敲键盘:“没有拍卖,还是原来样子。”
李桑枝呆愣好久,静静地把巧克力放下来,抠着包装纸:“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拍卖了啊?”
费郁林淡淡反问:“不是无所谓?”
“我有所谓的,那里有好多美好的回忆。”李桑枝痛苦地说,“我舍不得,我一想到我们的家住进来别的人,我心里就难受,老公,我气都喘不好,要死掉了一样。”
费郁林看她的眼睛:“所以你也骗我不是吗?”
李桑枝结结巴巴:“我,我这是善意的谎言。”
费郁林嗓音平缓,听不出一丝追究责怪,却叫人从头到脚打冷颤,他讲:“谎言就是谎言,本质上没有善恶之分。”
李桑枝脸一白,心下不耐烦,她突然就不想再跟费郁林走下去了。
是,她钓他不容易,花了特别多时间和心思,称得上是步步为营,该她享受成果。
可她当初没信守承诺是他心头一根刺,他自己被扎了,还想扎她。
如今的费郁林大概是经历过事业爱情双低谷,他强大的外表下是脆弱焦虑,在面对她的事上格外矫情,心性不稳定,神经质。
反正已经睡了,滋味也体验过了……
如果她再一次偷偷离开,他会是什么反应?
费郁林忽然把电脑合上放一边,侧身握住她手腕:“在想什么?”
李桑枝有种被他看穿一切的不适。
费郁林见巧克力被她攥断,一段掉在她裤子上,他皱皱眉,叹息一声:“放松。”
李桑枝任由他从自己指间拨出巧克力,冷不丁地问:“手链呢?”
费郁林一顿,不说话。
“你扯断了是不是?”李桑枝语无伦次,“我知道你恨我……你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走,一定会恨我,你恨我恨到连我给你编的手链都不想要。”
她拍打车窗,胡乱扭车门把手:“你让司机在前面停车,我要下车,我不跟你去吃饭了。”
车内只有她的崩溃哀求。
费郁林寂静无声。
李桑枝拽着车门想,要是他觉得她无理取闹,令他疲惫,厌烦,只要她从他脸上眼中找到其中一样,她就不会再要他。
没有。
什么情绪都没有。
费郁林犹如一潭深不见底,又波澜不起的湖水,照映着她的探究,考察跟审判。
李桑枝没拿到结果,还是要下车,她被费郁林抱过去,在他怀里哭到打嗝,缺氧,大脑发晕。
费郁林喂她巧克力:“手链没有扯断,是时间久了,有天早上洗漱的时候突然断了。”
李桑枝呼吸里是巧克力的苦甜:“那我再给你编一条。”
她好像又想起什么遗漏的事,扒开他衬衫领口向里看:“项链呢?为什么没戴着?”
做/爱的时候没注意到,这时候想起来了。
费郁林似笑非笑:“我送你的,你随便就丢下了,你送我的,我就要带着。”
“宝宝,你这叫什么?”他揶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李桑枝嗫嚅:“我没有随便丢下。”
费郁林盯她几瞬,低头凑近,舔/掉她唇上巧克力。
她颤栗地软在他怀里:“老公,你最恨我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啊?”
费郁林吻她嘴唇,眼底嘲弄,最恨她的时候就是最想她的时候,偏头痛发作,心脏爆裂,只有叼着浸透她味道的水手服才能入睡。
“没有恨过你。”他说一句,又告诉她,“项链在书房保险柜,你男人等你给他戴回去。”
实际扔进过泳池,又下去找到,吹干,生怕小方框里的相片泡水烂掉。
费郁林掐住女人脸颊深/吻,他阖着眼眸,眉间拢着长期高负荷工作的疲意,指间却是滚烫,唇/舌/纠/缠出情/色水声,看起来沉醉于欲/望,性感又迷人。
**
车停在市里一家酒店门口,李桑枝被费郁林牵下车,说是过来见朋友,坐坐再走。
大厅里有稚嫩的突突突声,沙发上的小男孩用手比作枪,对着虚空乱扫。
“牛牛。”一旁大人出声制止,“你舅舅来了。”
小男孩猛的从沙发上滑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父亲嘴上嫌弃他笨,拉他起来的动作温柔。
李桑枝看着温馨一幕,父母高颜值,孩子丑不起来。
她跟费郁林走过去,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听他跟孩子爸爸说话。
“小兔崽子不肯在楼上待,吵着要下来玩。”贺奇峰拍儿子后脑勺,“牛牛,叫人。”
牛牛先是拘谨地朝费郁林喊了声“舅舅”,接着就转动眼珠看和他牵手的李桑枝,仰着脖子好奇地看了又看,脸红了红:“姐姐。”
李桑枝半蹲着跟费郁林的外甥对视:“叫阿姨啦。”
“是姐姐。”小男孩坚持,“仙女姐姐。”
李桑枝捂嘴笑,她离开费郁林的那年,这孩子两岁,他的满月宴生日宴她都去过,也抱过他。
但他已经不认识她了,她就当是第一次见,摸摸他头发:“几岁啦?”
小男孩办成大人模样,奶声奶气:“四岁。”
李桑枝心都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