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芒
其中一大半是讨不到老婆在家里混日子的闲汉。
夏云容几乎绝望了,原本因为爬山全身燥热,此时此刻却陡然从头凉到脚。
果然是真的。
夏夜的风忽然变大了,一阵阵劲风猛烈地吹向她的脸颊,周围的树木全都剧烈摇晃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折断。
夏云容茫然地抬头看天,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已经全是厚厚的乌云。
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心陡然一紧。
屋漏偏逢连夜雨,如是而已。
但是她没有动,而是木然地站在山顶上,看着那一群人接下来的举动。
一群人在小院门口停下,推推搡搡了半天,最终一个代表出列,对着院门大声喊起话来。
太远,听不清他喊什么,但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第四十章
站在山顶上,猎猎晚风恣意吹乱她的长发,夏云容远远看着那一群人就这样理直气壮地闯进小院,理直气壮地开始搜人,居然一点都哭不出来。
愤怒太过深重,反而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平静,就好像很烫很烫的水浇在身上,反而感觉凉快而已。
苇苇蹭着她的脚,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夏云容苦笑着摸摸它的头,闭上眼睛,心灵刚刚有些许空隙,胃部一阵阵的绞痛就立刻开始兴风作浪。
夏云容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几乎都没有吃东西,还爬了那么久的山,情绪波动太大,很容易胃病发作。
她早就习惯了,但还是掏出一小包饼干来,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
饼干很甜很软,是她喜欢的口味,吃起来也很香,如果心情好,她是可以一口气吃一大包发。
但此时此刻,哪怕胃痛得要死,哪怕眼前一片晕眩,她都吃不下东西,只能强迫自己舔舐、咀嚼、吞咽,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没有半点吃东西的快感。
夏云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个山坡上坐多久,更不知道这群人满屋子找不到她会怎么样。
她现在举目无援,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楼淮了吧。
可他要是不来,她又该怎么办呢?
夏云容在山坡上站了不知道多久,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手电筒快没电了,她索性关上。
喝了一口水润喉,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渴了。
慢慢地,那几十束手电筒的光芒离开了小院,她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他们自动分散开,向几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其中人最多的一个小队,恰恰是向她这个方向走来!
夏云容心中一惊,立刻躲到一棵树下,遮住自己的身形,确定敌在明我在暗后才敢松了口气,迅速开始思考对策。
周星羽说的对,躲,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才是正经事,他们找半天找不到,自然会放弃。
但是躲到哪里去?
往下跑是不可能的了,他们爬山的速度绝对更快,只能往上跑或者往侧面跑。
不管往哪儿,都有可能是条死路。
夏云容咬咬牙,不再想那么多,选了一个方向径自开始往前跑。
顾不上苇苇,也顾不上回头,耳边呼呼的全是风声,眼前只有手电筒照出的一小片亮光。
苍莽山野里,她小心翼翼地跑着,尽力不发出声响。
远远传来嘈杂的人声,夏云容心里一惊,眼前一花,待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背上的琴包用力砸到她的后背,让她眼前一花,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苇苇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她的身前,一双猫眼绿莹莹的,静静看着她。
夏云容根本顾不上脚踝处传来的疼痛,空出一只手来使劲撑着地,手心也被磨破了,此时火辣辣的疼。
安抚地揉了揉苇苇的背,发现暂时并没有追上来,夏云容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抓起掉了的东西就继续跑。
她挑的是通往山的另一面的路,另一面不像正面靠近大路,而且路更加崎岖难走一些,一般不会有人那么耐心找过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见人声,夏云容才精疲力尽地在夏日里茂密的草堆中坐了下来,并刻意躲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
苇苇跑得比她还要快,此刻正蹲在大石头上,似乎在观察敌情一样。
夏云容单手撑着下巴,勉强喝了几口水,瑟缩在一个小角落,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后面又突然有人追上来。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苇苇已经在她的怀里睡着了,久到夏云容几乎要忍不住出去看看的时候。
明亮的电光划破了天穹,在一瞬间照亮了夏云容惨白的脸。
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闷雷。
夏云容暗叫不好,往四周看了看,却没有什么可以遮蔽的大树,除了草还是草,她现在躲的这块石头反倒可以遮挡一点。
夏云容咬着嘴唇,拉紧了身上的外套,把琴包从背上拿下来,紧紧护在怀里。
至于她自己,忘记了带伞,还是听天由命吧。
主意打定,夏云容心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同时恍然大悟:原来那群人是因为要下雨才不追上来的,这样也好。
虽然暴雨也让她感到害怕,但绝对没有这些人带给她的恐惧要深重。
心里原本紧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松开了,暂时不用考虑生死问题,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纷纷涌出水面,一点点占据了夏云容的整颗心灵。
比如说,这群人如果找到她,她的下场会怎么样?
比如说,她现在这样子楼淮知道吗?他会找过来吗?
又比如说,如果,如果没有周星羽,没有楼淮,只有她孤身一个人,她该怎么逃脱这可怕的一切?
她曾经上网认真查过被拐妇女如何自救,越看越触目惊心,有人一句话说的很干脆:根本就没有逃出来的人现身说法。
意思就是,一个人势单力薄,基本干不过这群人。
夏云容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抱膝,想要在天亮之前认认真真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伴随着几阵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迅速从天上掉落下来,不多时,整个村庄都被厚厚的雨帘笼罩。
夏云容尽管尽力缩着身子,仍然被轻而易举浇了个透心凉,湿透了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眼前一片模糊,背上被冰冷的雨珠浇打着,在盛夏无异于一场酷刑。
薄薄的外套很快湿透,衣服黏黏地粘在背上,说不出的难受。
更可怕的是,她坐的泥地很快就被雨水泡软了,有些根茎细弱的草已经在风雨侵袭下被连根拔起,软塌塌地躺在泥地上!
夏云容夏心头一紧,在狂风暴雨肆虐之下根本睁不开眼睛,虽然她知道这一切不会持续太久,但这样子坐在一摊泥水里面绝对不是持久之计。
夏云容咬牙站起来,立刻,脚踝处传来钻心般的疼痛,差点让她直接栽倒在地。
努力了一会儿,夏云容还是成功站稳了,右脚仿佛断了一样疼痛,浑身冰冷,掌心和脸颊却是火辣辣的,疼得要命。
这块石头差不多一人高,大小也刚刚好容一个人躺在上面,石壁上有大大小小的凹痕,还是比较容易攀爬的。
而且它在风雨中站得非常平稳,仿佛已经经受了无数年的考验,却仍然没有半分移动。
这对她来说是诱人的吸引。
夏云容想了想,先把手里的东西包括苇苇都放上了石头,至于琴包……她咬咬牙,也放了上去,随后开始尝试攀爬这块石头。
苇苇被雨水一激,立马在石头上面团成一个小小的毛球,碧绿的眸子惊恐地看着她。
夏云容顾不上它,凝神望了望这块石头,对准一个容易攀爬的地方,用力将左脚蹬了上去。
随后是右脚……右脚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别说用力,就连动一下都是钻心般的疼痛。
仿佛陡然间被人抽了一鞭子,夏云容一下子松开手,狼狈地摔倒在泥水里面。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没有心情哭,夏云容猛地咬破嘴唇,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眼前只有这一条路,不成功便成仁,就算死,她也一定要爬上这块石头!
夏云容狠狠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盯着面前那块对她而言不算太高的石头,再一次开始了攀爬。
不知道试了几次,在右脚的疼痛终于麻木的时候,她成功到了石头顶上。
光滑平整的石头,和一摊污泥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
夏云容一下子把琴包和苇苇抱在怀里,确认都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照照镜子,就会发现自己的模样是多么狼狈,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青一块紫一块,脸上也擦伤了不少。
尽管雨水浇得她睁不开眼睛,夏云容却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个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微笑。
哪怕孑然一人,哪怕孤苦无援,她仍然能够凭自己的力量爬上来,这就够了。
冷雨不知道浇了多久,在夏云容爬上大石头后很快就停了。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久之后,天空中居然还出现了几颗星子。
夏云容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从这边望出去,入目皆是山林,竟连一点灯火都没有,荒野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安全倒是安全,但黑魆魆的山林也给了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看的久了,夏云容不禁打了个寒颤。
耳边是汩汩的水声,干净纯粹,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人类一样。
仿佛她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人类一样。
夏云容屏住呼吸,安安静静地听着草叶上雨珠滚动的声音,忽然有点想哭。
她现在一个人在这里,等待着天亮,等待着回家。
但回家一定就会好吗?天亮后一切黑暗都会被粉饰吗?
如果她等待的人,根本没有前来怎么办?如果盖世英雄的七彩祥云丢了怎么办?
她还有没有勇气,好好活下去?
泪眼模糊中,一身黑衣的楼淮出现在眼前,自然地把夏云容抱住,在耳边低语:“我来迟了,对不起。”
夏云容全身僵硬,过了许久,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捶打着他的肩头一边哭诉道:“你为什么才来?你知道我有多么痛苦吗?啊?”
楼淮任由她发泄,始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低沉:“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我会一直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