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见
她嗓子干得有点儿哑。
陈妄:“你去不去?”
小婴宁头也不抬。
少年冷笑一声:“你不走是不是?”
孟婴宁还是不搭理他。
她其实跟别人都不这样,就跟他,也不知道怎么着,每次都死咬着牙犯倔。
少年不说话了,就这么在她面前站着。
好半天,陈妄深吸了口气,又蹲下了,看着她的脑瓜尖儿:“你……”
孟婴宁没抬头,但耳朵动了动。
然后,她听见少年艰难地低声说:“苹果派吃不吃?”
小婴宁干咽了一下嗓子。
她抬起头来:“你这是想跟我和好吗?”
陈妄:“……”
孟婴宁锲而不舍:“是吗?”
“……”
小婴宁歪着脑袋,一脸执着地看着他:“到底是不是啊。”
“……”
陈妄冷着脸:“啊。”
孟婴宁重新低下头,慢吞吞地用小树枝把刚刚画得那一排王八给划了,一边划,一边小声说:“那就和好了。”
太阳太大,她低垂着头时陈妄看见她露在外面的耳尖儿热得发红。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移开:“那吃不吃。”
“吃的。”
孟婴宁红着耳朵说:“要吃的。”
……
那时候幼稚也任性,三句话说不了就能莫名其妙开始不开心,闹起别扭来非要硬梗着一口气,就好像谁先跟谁服软就输了似的。
也没觉得那一句话被说得有多生动。
直到很多年以后,孟婴宁才恍然觉得。
那已经是少年当时能说得出口的最温柔的妥协。
三十分钟车程雨势减小,淅淅沥沥地有规律敲着人耳膜,等车停下的时候,孟婴宁听得都快睡着了。
等睁开眼一看,外面的天阴沉沉地黑,雨像是停不下来了似的连绵不绝,眼前是个很陌生的小区居民楼。
孟婴宁坐起身来,四下看了一圈儿,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来反应。
她抬手抹了一下眼角,侧头,刚迷糊着要睡着,声音还有点儿哑,满目茫然:“我们去哪儿?”
陈妄停车,熄火,垂头解安全带,平静说:“我家。”
孟婴宁:“……”
???
第二十一章
雨声未歇,孟婴宁僵硬地坐在车后,脸莫名红了。
孟婴宁小时候其实没少去各家混,经常今天你家长不在家,就去我家写写作业,孟婴宁常被托付给陈妄和陆之州,她甚至知道陈妄房间床底下倒数第二个抽屉里被二胖塞过几本带颜色的小漫画。
那会儿孟婴宁和陆之桓几个年纪小的还偷偷摸摸翻出来看过,孟婴宁捂着眼睛小脸儿通红,躲在后面从指缝里看着几个男孩子翻。
结果被陈妄抓了个正着,半大小伙子一人揍一顿撵回家去了,剩下个小姑娘撅着屁股趴在地板上,两只手紧攥着他枕头两边死死捂住脑袋,羞耻得怎么也不肯出来。
其实那漫画现在回忆一下也并没有什么尺度,但那时候只觉自己触碰了天大的禁忌。
男生和女生那怎么还能这,这么样式儿的亲嘴?
那亲嘴的时候手手手手怎么还能伸到衣服里?
孟婴宁老脸一红,不明白自己在此时此刻为什么会想起这种时隔多年的陈得都快长毛了的糗事。
她看了一眼一脸冷静的正直陈妄,莫名觉得有种奇异的心虚和惭愧。
孟婴宁目光游移:“你搬家了啊?”
陈妄:“……嗯。”
孟婴宁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有多么的多余和没营养,她闭了闭眼,扯下安全带,就要开车门下车。
陈妄忽然回过头,从前面探身,手臂朝她伸过来,停在她眼前,忽然停住了动作。
车子里光线黯淡封闭,男人回头看着她,指尖停在她眼前,下一秒就能点在她脸上。
孟婴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一点一点加快的声音。
“陈妄。”孟婴宁叫他。
“嗯?”陈妄黑眸漆深。
孟婴宁盯着他垂在眼前的指尖,镇定地说:“你手再放一会儿我要对眼了。”
陈妄:“……”
陈妄手腕往下一垂,从她旁边的位置拽起件外套,劈头盖脸丢到她头上,把她脑袋蒙进去了:“披着。”
孟婴宁眼前一黑,带着洗衣肥皂的味道萦绕鼻尖,有点发涩。
孟婴宁抬手费力地把外套拽下来,特别大一件,孟婴宁拽了半天才重见天日,拎着领子抖开,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雨。
陈妄已经下车了,对这瓢泼大雨视若无睹。
孟婴宁想起陆之桓的话,生怕陈妄是真的因为受伤了退伍,别再落下什么病根。
万一是伤了肩膀,那这么不注意,着了凉可不得得个肩周炎。
要是伤了腿呢?再得个老寒腿,一到阴天下雨的就痛不欲生,浑身骨头还不得都吱吱嘎嘎响。
年纪轻轻,身体就这么毁了。
孟婴宁担忧地叹了口气,连忙打开车门跳下车,一边抖开手里的外套一边快步走过去,扯着外套两边儿撑开,一边盖在自己脑袋上,另一边往陈妄身上糊。
陈妄侧头:“你干什么呢。”
“遮下雨,”孟婴宁站在他旁边,头一回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俩人的身高差,她费力地垫着脚拉着衣服往上拽,才勉强披到了他肩膀上,挡了大半,“还好你这衣服够大。”
“……”
陈妄本来想说你是不是傻,就这雨点儿,还没你小时候跟老子抹的眼泪大。
姑娘穿着高跟鞋特别吃力地跟着他的步子小跑着往前走,手拽着外套边儿高举着往他肩上搭。
一松,又掉下来,她就不松手,就这么拽着,走动时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肩。
很软,带着暖暖的温度。
陈妄没说话,略放慢了步子。
陈妄家这小区看着有些年头,老式步梯楼,很旧了,一层三户,一上楼梯一户,隔着一段儿走廊前面两户挨着。
陈妄家在最里面那户,暗灰色的铁皮防盗门,门上和门边儿墙上贴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开锁代孕通下水小广告。
孟婴宁看着陈妄掏出钥匙开门。
屋子里没开灯,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烟味,混着久未住过人的潮湿灰尘味儿。
陈妄开了灯。
两个人共用一个外套的结果就是这个外套基本等于没有,孟婴宁还好,是直接蒙在头上的,只下半身和鞋湿着,陈妄半个肩膀都是透的。
孟婴宁这会儿没什么心思想些乱七八糟的,她站在门口皱眉仰头,催他:“你快去洗个澡。”
“……”
陈妄一顿,回过头来垂眸。
孟婴宁没注意到,她站在门口扫了一圈儿,客厅勉强算是干净,厨房很小,门口的餐桌上一片狼藉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和酒,桌脚摞着几个装外卖盒子的塑料袋。
孟婴宁是没想过这人有一天能把日子给过成这样。
她踢掉鞋子光着脚站在门口,陈妄看了一眼,踢了双拖鞋过去。
男式的,大到孟婴宁两只脚能塞到一只鞋里去。
“这个,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合脚,”孟婴宁说,“你们家没有女式拖鞋吗?”
陈妄随手把钥匙丢到桌上:“没有。”
孟婴宁心情大好,垂着头偷偷地笑。
陈妄忽然转过头来。
孟婴宁瞬间鼓起腮帮子,“噗——”地一声吐出了口气儿来,满脸无辜:“怎么了?”
陈妄上下扫了她一眼,转身进屋。
没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条大浴巾扔给她,又是劈头盖脸盖下来。
孟婴宁把浴巾从头上往下拽,学着他几个小时前的语气:“你随便就往人头上扔东西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就刚才,”陈妄哼笑了声,隔着浴巾揉了把她脑袋,“等我十分钟。”
孟婴宁往下拽浴巾的手顿了顿。
脑袋上温热厚重的压感只一瞬,白色的浴巾略透出些光来,孟婴宁隔着浴巾看见他一团漆黑的人影从眼前略过,然后进了房间。
孟婴宁脑袋上顶着浴巾,站在门口没动。
陈妄现在的生活状态,就像一个被相恋多年即将结婚的挚爱女友甩了的痴情脆弱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