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蓬莱客
他立刻就想到了马大人刚才提过的那句话。
高春发的人都追上来了,他立刻驱散脑海里的杂念,掉头回去,匆匆来到陆军衙门,来到电报室。
高春发的手里拿着报务员刚接收打出来的一串电报纸,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神色难看极了,见他进来,把手里的电报递了过来。
“载沉,大事不好了!”
聂载沉接过,看了一眼。
电报通知,也是在昨天,北边有新军起义成功占领了地方,同时宣布脱离清廷管制,地方独立。
“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别的地方就会群起效之!广东新党人活动本就猖獗,我怕也要出事。必须立刻采取手段,严加防范!”
……
昨夜他走后,白锦绣就没再合眼过,一直在等他,等到了天亮。
这个白天,她还是没能等到她的新郎回家,又等到了天黑,才收到话,聂载沉让个人回来告诉她,他有事,没法脱身,晚上即便回来,也会很晚,让她不要等自己。
发生了什么事,白锦绣也已知道了。
昨天的报纸头条,全是关于她那个盛大婚礼的各种报道,但一夜过去,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大消息。
真正的大事。北方有地方率先宣布,脱离清廷自治。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谈论这件事的人。
从报纸上一看到这个消息,白锦绣就知道这个白天别想见他了。但得知他晚上可能还是回不来,心里难免失望,更感到担心。
珠宝店的掌柜派了个伙计来通知,说新到了一批好货色。张琬琰约她去看看。她哪里有心情出去,天一黑就收拾了早早回到新房里,也没心思画画,躺在床上,手里捧着本英文草叶集,枯等到了下半夜,凌晨三点多,熬不住困,终于昏睡了过去。
聂载沉是在凌晨五点回来的。他推开虚掩的门,经过给他留了灯的外间,走到卧室,看见她躺在床上睡着了,脸上压了一本书,床头灯还亮着。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把书从她脸上拿掉,合起来放在边上,低头看了一会儿睡得很熟的她,关了床头灯,转身走到昨夜被她指派睡过的沙发前,和衣躺了下去。
白锦绣醒来的时候,发现床头灯已经灭了,睡前手里拿着的诗集也不见了,房间里光线昏暗,但那是天鹅绒的窗帘遮挡了光线的缘故。
已经是早上六点多,天亮了。
白锦绣很快清醒了过来,转过头,看见房间的沙发上躺了一个人。
聂载沉他回来了!
白锦绣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轻轻地靠到他的边上,借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缕晨光,端详着她沉睡中的新郎,她好不容易才得到手的男人。
他显然是在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来的,面容带着疲倦之色,就这么仰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白锦绣想让他躺到床上去睡,那样更舒服些。但迟疑了下,又没叫醒他了。只是拿了被子,轻轻地替他盖在身上,然后坐在沙发前的地上,一手托腮,胳膊肘顶在腿上,歪着脑袋看他睡觉的样子。
他真的长得好好看呀。英挺的鼻,有着男性禁欲冷感的完美线条的下巴。她爱亲吻他的这里。把他撩得脸红心跳,真的是能给自己带来莫大的满足和成就感。连他眉宇之间那道因为时常皱眉而留下的再也无法消除的细细褶皱,也是性感得恰到好处。
她越看越是喜欢。要不是怕弄醒了他,她好想现在就凑上去亲他。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婆母才会养出这样的儿子?
虽然有点担心她不喜欢自己,但她真的好想他能快点带自己去见见她。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她看了他好久,终于忍下那想偷偷亲他的念头,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密,不让光线干扰他的睡眠,自己到外头穿好衣服,洗漱了下去。
父亲通常这时候早就起来,应当在吃早饭。但这会儿却不见他人。大哥送小侄儿去上学了,下头只有嫂子张琬琰在。
她看起来有些惶然,看到白锦绣,开口就问聂载沉昨晚回来有没和她说什么关于现在形势的话。
白锦绣摇头:“他天快亮才回,一回来就睡了。”
“这么大一个朝廷,难道真就这么快就绷不住了?这也太……”
她不停地叹气。
白锦绣没说话,坐了下去,低头吃了几口早饭,这时管事走了过来,问道:“小姐,老爷问姑爷醒了没?要是醒了,叫他去趟书房。”
张琬琰说:“刚才忘了和你说,你舅舅一大清早就来了,把你爹给吵醒。好像是咱们广东哪里又出了什么乱子……这都叫什么事啊!”
白锦绣想了下,对管事说:“他刚睡下去没一会儿,我去看看。”
她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唇,直接来到父亲的书房外。
书房的门虚掩着,舅舅的说话声正从里头飘出来,听起来十分焦虑。
“……姐夫,北边那事一出,全都乱了套了!我得到消息,这边的乱党也想要趁乱去打惠州了!高春发说新军人心涣散,他现在未必能镇得住人,载沉的话倒更有用。姐夫你帮我和载沉谈一下,叫他务必约束士兵,收拢人心,全力对付那些作乱的新党!我今天就升他做统制!”
白锦绣轻轻推开一道门缝,看了进去。
父亲坐在椅中,眉头紧皱,一语不发。
“姐夫,我给你下跪了——”
康成唰地掀起袍角,真就要给白成山跪下去了。
“舅舅!”
白锦绣再也忍不住了,喊了一声。
康成回头,看见外甥女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停在自己的面前。
“舅舅,你醒醒吧!就算聂载沉他帮你守住广州,乃至整个广东,你又能做什么?让大清恢复它带着腐烂味的体面,让所有人都服服帖帖地留着辫子继续以当奴才为荣?舅舅你自己心里明明知道的,大势所趋,你挡不住。”
“绣绣!怎么说话的?”
白成山看了眼脸色灰败的康成,咳了一声,制止女儿。
“舅舅,你有你的坚持,绣绣尊重你的意志。但聂载沉是我的人,就算他点头,我也不会让他陪着舅舅你为这个早该覆灭的腐朽政|权陪葬!他忙了一夜,回来才刚躺下去,我不想吵醒他。”
白锦绣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第52章
白锦绣回到楼上房间, 听到浴室里响着流水的声音。
她走进卧室,沙发上已经没人了,那条被子也被折好, 整齐地放回在了床上。
他醒了。
白锦绣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门口, 轻轻推开门, 看了进去。
他背对着她赤脚踩在地上,正在洗澡。水流冲在他结实的肩背上,被他没有半点赘肉的身躯给劈破开来, 哗哗地落, 飞溅起点点的水珠。
白锦绣偷偷地看了一会儿, 有点耳热心跳,怕被他捉住了害臊,正想后退, 一不小心,手碰了下门把, 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他立刻就听到了,转过脸看了过来。
白锦绣吓了一跳,慌忙要溜, 但视线掠过搁在门边置物架的衣物和浴巾,心里忽然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当着他的面就伸手进去,麻溜地把他的衣服和浴巾统统都给捞了出来。
她一得手,忍不住就笑, 抱着衣服往后退去。
聂载沉刚才醒来,发现她给自己盖了被子,人不在床上,应该是起身下楼了。
自己在外已经连着两天没有洗澡换衣,就先去冲澡,没想到门外伸进来一只手,当着他的眼皮子把他的衣物给拿走了,听到她发出吃吃的笑声,有点哭笑不得。
“绣绣,把衣服还我。”他朝外说道。
“不还!聂载沉你不用穿!你就这么出来好了。我最近想画个人体,没有合适的模特儿,你帮个忙。”她的声音隔着门飘了进来。
聂载沉想都没想,立刻摇头:“不行。别调皮了。把衣服放回去。”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你不给我画,有本事就待在里头,都不要出来!”
“绣绣,你听话,别调皮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白锦绣才不听,她不停地摇着脑袋:“不听不听,就是不听!我没调皮,我是认真的!你快点出来!你要是不给我画,我就去找别的男的当我的模特儿。我说到做到!”
浴室里安静了下来。白锦绣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里头再有动静,忍不住又轻手轻脚地回到门边,再次推开一道缝,正眯着眼睛察看,门缝里突然伸出来一只男人的手,攥住她的腕,将她整个人一把给拽了进去。
白锦绣惊叫一声,这才发现他就站在门后在等自己来,发现被抓,使劲地甩手,想要甩开他。
“聂载沉你耍赖!没意思!我不玩了!不玩了!”
他的眼底掠过一缕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浅浅笑意,将她轻轻摁在门上,制止了她的挣扎,低头看着她:“把衣服还给我。”
声音低沉又磁性,仿佛琴弓擦过大提琴琴弦时发出的华丽又美妙的颤音,轻轻地钻进了她的耳中。
白锦绣终于意识到自己双手正被他捉着举过头顶固在门上,两人靠得是这么近,他身上也没穿衣服——自然了,没衣服也没浴巾能让他蔽体。
她的脸悄悄地红了,停止了挣扎,垂下眼皮子不去看他,说:“你不让我画,我就是不还你!”
他仿佛也觉察到气氛有点不对,迟疑了下,轻轻地松开了原本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
“绣绣,听话……”
他低低地哄她。随他说话,男性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上头沾着的几滴水珠子,沿着他的皮肤慢慢滚落。
白锦绣盯着看了一会儿,仿佛受了什么召唤似的,情不自禁地朝他凑了过去,张嘴含住他的喉结,吸吮掉了沾在他皮肤上的那几点水珠子。
他仍那样站着,一动没动,但呼吸声粗重了起来,很快就变得清晰可闻。
白锦绣脸热了,忽然心慌,决定不玩了,说:“你等等啊,我现在就去拿你衣服还给你了——”
她嘴里胡乱说着话,转身慌慌张张要溜走。可是已经晚了,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臂将她拦住,接着,她感到自己双脚一空,整个人又被他给腾空给抱了起来,一下就压在了门上。
良久,他才抱着她出来,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自己穿了衣服,穿到一半,被底下伸出来一只小脚丫子,那条白得耀目的修长的腿也跟着出来,弯了起来,挂在他的腰上,涂着朱红指甲油的脚趾勾住了他裤腰上的皮带。
“不准你走,我要你再陪我睡觉,睡上一天!”
刚才她嚷她累,现在躺在床上,却不睡觉,这样拦住他,脸红扑扑的,眼睛乌溜溜的,眼底闪烁着星星的光,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上,缠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漂亮得叫他简直无法挪开视线,更不用说她那能要人命的撒娇了。
北方出的那件事,影响极大,好像一座摇摇欲坠的高楼被抽去了原本勉强保持平衡的最后一根支木。很快就会有一场暴风骤雨席卷全国,他今天还有事,凌晨回来,本意只是怕她等自己等得生气,看一下她,略作休息而已。
但是现在,对着这样的她,他实在是挪不动脚步。
他躺回在了她的边上,看着她高高兴兴地蜷在自己怀里,乖得像只吃饱喝足的猫咪。
耳畔静悄悄的,白天的光线被窗帘挡在外,卧室里半明半暗,像午后摊开了一本诗集,旁边是杯散发着淡淡热气的咖啡,慵懒而静谧,令人身心愉悦。
白锦绣舒展开自己发酸的双腿,环紧了搂着他的胳膊,闭目片刻,忽然想起刚才被他拒绝的那件事,睁开眼睛,指戳了下他。
“聂载沉,我之前被你看过的那副画像,你当时说要忘掉的。你后来忘了没?”
他不说话。
“你说话呀!”她催他。
他怎么可能忘得掉?后来的有段时间,他只是尽量不去想而已。
他避而不答,闭着眼睛:“你刚才不是喊累吗。睡觉。”
她说:“我不累了。你没忘掉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