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蓬莱客
白锦绣回家是想找大嫂问下关于小玉环的事,但阿生终于回了,她更想知道他这趟出门的详情,先就不进去了,按捺下纷乱的心情,叫他上了车,让司机下去,开口就问:“怎样?我婆婆她都好吗?腿脚怎样了?”
“老夫人身体都好,腿脚也没大问题。”阿生应道。
白锦绣呼出了一口气,又问:“那我叫你留意的那件事呢?婆婆她说起我,有没有不满意的样子?”
“小姐,有个事,你听了别生气……老夫人她……”
阿生一下仿佛结巴了,吞吞吐吐,半晌也说不完一句话。
“到底什么事?我婆婆怎么了?你快给我说!”白锦绣急得恨不得拍他一巴掌。
阿生哎了一声,心一横:“小姐,老夫人她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姑爷已经成亲的事,更不知道小姐你了!”
“什么?”白锦绣吃了一惊,一下睁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阿生看着她的脸色,小心地道:“是真的……聂姑爷老家在太平县下,要翻过一座山才到,我雇了人,带着见面礼上了门,说我是白家的人,受小姐你的差遣,先来探望老夫人。谁知老夫人没听过我们白家的名字,还问小姐你是谁。我见情况不对,就没敢说小姐你和聂姑爷结婚了的事,只说咱们是聂姑爷在广州这边的朋友,知道老夫人她一个人在老家,正好路过,就过来代聂姑爷探望老夫人的身体。”
“老夫人她人是极好,对我客客气气,还非要给我做东西吃。可是她怎么不知道聂姑爷娶了小姐你的事?难道是聂姑爷没和老夫人说?反正我去的时候,正好还遇到了一个县城来的媒婆,要给聂姑爷做媒,被老夫人给推了……”
阿生嘀嘀咕咕,满脸费解。
白锦绣宛如五雷轰顶,心头仿佛有一口气突然提了上来,堵住胸口,无法呼吸,人也没了任何的反应。
“小姐?小姐?”
阿生见她脸色突然发白,担心不已,慌忙叫她。
白锦绣终于透出那口气,闭目,咬紧牙,手慢慢地捏成了一只拳头。
“小姐,是不是有误会?你要是人不舒服,赶紧先进去休息……”
阿生打开车门要下去。
“站住!”
白锦绣突然睁开眼睛,叫住了他。
“这件事除了我,你谁也不能泄露半句!包括我爹,我哥还有我嫂子!”
白锦绣吩咐道。
阿生一愣,随即点头:“行,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你去休息吧。路上辛苦你了。”
白锦绣打发走了阿生,再次闭目,独自在座椅上靠了片刻,抑制不住胸间那宛如波浪翻涌根本无法平息的强烈的情感,猛地睁开眼睛,冲着车外的司机喝了一声:“回司令部!”
司机载着她掉头上路,回到了司令部,停在大门之前。她下了车,迈步就往他办公室的所在径直而去。
她知道他娶自己勉强,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勉强到了这样的地步。
别说什么婆婆喜欢不喜欢了,根本都是她自己在多想。
事实是她这个大活人,连在他母亲面前存在的资格也没有。
虽然搬过来也有几天了,但这是她头回在白天闯入司令部。这个时间,里头的人都已来了,忽然看见她从大门里疾步而入,朝着司令办公室奔去,脸色极是难看,等她走了过去,纷纷出来张望。
白锦绣一口气冲到了他的办公室前,一把就推开了门。
门被撞到了墙上,又反弹回来,发出“砰”的一声,声音响亮。
聂载沉和七八个军事部的要员在开会,忽然听到门的爆响,停了说话,抬头见她站在门口,神色异样,不禁一愣。
秘书官正低头坐在一旁飞快记录着,被打门声给吓了一跳,手一抖,水笔墨一下滴到了衣服上。
他有些恼怒,抬头想看看是哪个冒失鬼竟然敢在司令办公室里这样开门。
“夫人?”他脱口叫了一声,怒气顿时没了,诧异不已。
办公室剩下的那七八个人齐刷刷地扭头,发现是司令夫人这样闯来,相互看了一眼,纷纷站起来向她问安:“夫人早!”
对着这满屋子的人,白锦绣一阵茫然,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举动并不恰当。
她回过神,转身就走,像来时那样又匆匆出了司令部的大门。
“你们继续。我去去就来!”
聂载沉已经不止是尴尬了,心里更是不安。也顾不得别的,朝向着自己投来各色目光的下属们略略解释了一句,立刻走出办公室,追了出来。
他一跨进卧室,就看见她在胡乱地翻着衣柜和抽屉,东西撒了一地,又是惊讶又是不解。
“绣绣你怎么了?你在做什么?”
白锦绣停下,转头道:“我送给你的表呢?”
聂载沉一愣。
“给我!”她蓦然提高音量。
她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在发抖。聂载沉迟疑了下,走到隔壁书房,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金表,拿了过来。
“绣绣,你要做什么?”他再次发问。
白锦绣一言不发,从他手里拿过金表,砸在了地上。
“啪”的一下,表盖和表面分离,飞了出去。
她上去,又重重踩了一下,再把表面裂了的金表一脚踢进床底,这才转身又回到衣柜前,终于找到了那条她织的围巾,扯了出来,拿起剪刀。
聂载沉看着她毁了金表,眼看她又要把亲手织给自己的围巾也要给毁了,一下从惊呆中回过神,一个箭步上去,一把握住了她手腕,把围巾和剪刀强行从她手里夺走。她要他还,他不给,她追着,他没办法,把东西放在衣柜顶上。她跳起来也够不到,这才停了下来,不停地喘气。
“绣绣,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和我说!”
终于从她手里保住了东西,他第三次发问,问完,自己忽然若有所悟。
早上离开前,她显得有些不快,他也知道的。他想再陪她,但确实是有事,这才走了,原本打算中午回来再看下她。
是她还在为小玉环的事和自己生气?
但气成这样,一张脸都白了,他真的又心疼,又糊涂,实在想不明白。
这会儿她在气头上,他也想不了别的,只想她快些息怒,朝她伸手,想让她先坐下去。
“绣绣,你是不是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我真的没怪你的意思。其实全是我不好,我没把事情处理好,才……”
刚才抢东西没抢过他,她还在呼哧呼哧喘气,见他朝自己伸手过来,一把打掉。
“你凭什么怪我?这样对她已经够客气了!是她自己要死的,别说没死成,就算真死了,也是活该,我是不会有半点愧疚的!”
聂载沉一时说不出话,看着她。
白锦绣哼声,冷笑了一下。
“看我干什么?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后悔当初发生关系了是吧?要是没关系,你也就不用勉强娶我了!”
她顿了一顿,再次开口,声音已是微微发颤。
“我告诉你聂载沉,不止你后悔,其实我也后悔。我真的后悔了。”
她的眼圈泛红,眼中分明渐渐溢满水光,眼泪却还是强忍着,不肯掉落。
“绣绣,到底出了什么事?”
聂载沉彻底地呆住了。
他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绝不可能会是因为今天早上的那点不愉快,她才变的如此愤怒而伤心。
可是除了这个,和自己有关的,还有什么能叫她情绪变化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怔怔地望着她,忽然心跳加速。
他想到了一件事!
“绣绣!你知道了?是因为我母亲……”
他声音艰涩,停了下来。
眼泪再也忍不住,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是,我知道了!要不是现在我自己知道了,你还要瞒我多久?你心里就没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却又一次次和我上床骗我。就算一开始是我强迫你的,可是后来我有逼你吗?”
“聂载沉,你真是个混蛋!”
她想狠狠打他一耳光,却终究是下不去手,改而擦去眼泪,一把推开他,转身奔了出去,匆匆坐上汽车,很快绝尘而去。
第64章
聂载沉追了出来, 望着汽车迅速远去, 很快只剩下了个影子, 心焦不已,又追了几步, 停下来, 回到司令部,吩咐侍从官去通知会议取消,随即离开。
他匆匆赶到了西关白家。门房见他来了,笑脸相迎。
“你们小姐回来了吗?”他问。
门房摇头:“小姐早上回来过一趟,但没进去,很快坐车走了, 现在还没有回!”
聂载沉一愣,看了眼庭院里停车的地方,果然没有她乘坐的那辆汽车。
聂载沉又问白镜堂和张琬琰, 被告知他两人也都不在家,各自有事出去了。
聂载沉有种直觉, 她既然没第一时间回白家,那就不会马上回来。
他想到她跑掉时那落泪的双眼, 看着自己的眼神, 还有那几声质问,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责, 对自己更是痛恨无比。
当初结婚之前,他之所以一念之差,最后没有对母亲说这件事情, 顾虑的就是她那阴晴不定的性子。
他没有信心她会真的长久喜欢自己,他也疑虑她对即将到来的这桩婚姻的态度。
在他看来,婚姻应当是严肃,郑重,深思熟虑,一旦决定就是一辈子的大事。
但是她的言行,总是让他觉得她不过是心血来潮,极有可能哪天就会因为某种新的心血来潮而毫不犹豫地抛弃这段婚姻。
他喜欢她,在她有危险的时候,他可以不顾一切乃至舍了性命去救她保护她,但他真的做不到跟随她的步调,将自己完全地投入到这段突如其来也极有可能是短命的婚姻之中。
他没有信心。或许,也是爱得不够而已。
结婚后,他因为忙碌,没法在她身上倾注更多的时间和关注。原本那么骄傲任性的她,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半句,每天对他笑脸相迎,甚至为了和他能离得近些,还搬到了条件远不如白家的司令部居住。
她对他的依恋,点点滴滴,他怎么可能没有知觉。
不止一次,夜深之时,当结束了那令他为之神魂颠倒的亲密,她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看着她恬静满足的睡容,仿佛自己就是她全部的世界,再想到当初他做的那个自私利己的决定,他整个人就会陷入深深的懊悔和自责。
越是和她相处,他越是发现,原来她是这么的可爱,让他迷恋得无法自拔,他甚至也开始相信,她或许真的能和他共度一生,他为自己当初对她的怀疑而羞愧。
在他娶了她之前,他告诉自己,即便日后被她抛弃,他也是完全能够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