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笛爷
宋攸宁假装听不懂秦遇时的话,给他夹了清淡的菜。
可能是考虑到老爷子口味比较重,所以桌上的菜基本上都比较重口味,秦遇时做好手术不久,吃不得那些东西,她就专挑清淡地给他。
秦遇时见宋攸宁试图蒙混过关,他也没有再提那事儿,估摸着宋攸宁已经知道他知道了。
都是不想给对方添麻烦的人,所以不管有什么事都想着自己先抗。
比如他给宋攸宁母亲移植肝脏的事情,比如宋攸宁与陆星辰不和的事情。
一顿饭看起来吃得风平浪静,席间,秦遇时搁下筷子,跟老爷子说了声先离开一会儿,具体什么事他没说。
但是离秦遇时近的宋攸宁能看到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他的左手更是无意识地抚了两下肚子。
伤口出现问题了?
秦遇时起身,轻轻按了一下宋攸宁的肩膀,显然是不想让她担心。
可宋攸宁怎么能不担心?她现在就想着知道秦遇时的伤口怎么样了。
但秦遇时就那么一个眼神,示意宋攸宁宴会厅内还有那么多人,他们桌子上也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宋攸宁在内心挣扎之后,压抑着坐在椅子上。
秦遇时离席,并没有去卫生间,而是在出了宴会厅之后,往楼梯那边走去。
上楼去了书房。
秦遇时对秦家老宅非常熟悉,轻车熟路地就去了书房。
因为老爷子年事已高,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出意外,所以在老爷子常去的几个房间里面都备有药箱。
他刚才和秦琛当面对峙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腹部隐隐作痛。
估摸着是因为从医院到秦宅的这段路上有几百米在修路,尽管他的大g很稳,坐在车上的他仍然感觉到伤口的疼痛。
到了书房,秦遇时找到药箱,放在书桌上,再脱掉西装外套,解开黑色的衬衫。
他腹部的位置的确贴了一个术后贴,隐约见到一点血色。
他轻轻撕开术后贴,看到一条完美缝合疤痕。大概卫容谦有强迫症,可以说缝得非常工整与对称了。
虽然秦遇时不是专业的医生或者护士什么的,但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避免伤口感染的事儿,他还是做得来的。
药箱里的究竟棉球被用了一半,桌上堆着一些沁血的棉球。
也就是在秦遇时处理伤口的时候,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他眉头一拧,瞬间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笑得一脸阴森的秦琛。
秦琛看着桌上的沾血究竟棉球,以及秦遇时尚未穿上衣服没有被遮上的贴着术后贴的伤口,说道:“所以刚才就应该让你脱了衬衫。”
这样大家就都知道秦遇时做过手术,才不是什么感冒发烧。
见是秦琛进来,秦遇时没有刚才那么烦,说道:“你敢吗?”
书房没有开太明亮的灯,暖橘色的灯光打在秦遇时身上,一半明亮,一半昏暗。
明暗交替给秦遇时增添了许多森冷的气息,他单单只说了三个字,就足以让书房里面的气氛凝固下来,而他本人,却觉得没有任何异常。
秦琛笑了一声,关上书房的门走了进来,“我的确是不敢,谁让你才是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而且我刚才,也不是真的要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承认你给你媳妇儿的妈做了移植。”
的确,秦琛的目的不是为了让秦遇时当众脱衣服检查,而是让老爷子起疑。
这种事儿不会空穴来风,而且老爷子只要让人去查一下,就会知道秦遇时有没有给宋攸宁母亲做移植。
而这件事导致的最终结果是,老爷子越发不会同意秦遇时和宋攸宁在一起这件事。
只要宋攸宁没有得到承认,老爷子死后,没有媳妇儿的秦遇时按照秦家家规,是得不到多少财产的。
当然了,如果宋攸宁有了孩子,还生下了男婴,那一切又得另说。
秦遇时对秦琛这样拐弯抹角地搞那么多事情,就是让老爷子不喜欢宋攸宁。
那原因,秦遇时也明白。
那就是秦司白。
本来在这样一个全家人都给老爷子来贺寿的日子里,唯独秦司白没有来,而且不是秦司白因为工作的原因来不得,是因为他并不被允许出席秦家任何公开的宴会。
相当于,秦家并不承认这个孩子。
追根溯源,还得是秦司白当年被国家队退了的事情。
秦司白父母都将这件事的责任推到秦遇时身上。
毕竟,总得要有一个人为整件事情买单。
秦遇时穿上衬衫扣上纽扣,将刚才用过的药箱整理好,再将酒精棉球什么的丢进垃圾桶里面。
他也没管这么做是否会被发现,其实并不重要。
做好这一切的秦遇时,走到秦琛面前,“堂兄,我劝你做有些事的时候,三思而后行。在机关里面干了那么久,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学到的话,不知道堂兄还能胜任什么工作。”
秦琛能有工作,其实多是秦遇时父亲疏通的关系,给他弄了个有头衔,工作还轻松的,不上不下的工作。
他这么说,就是在暗示秦琛说话做事注意点分寸,如果真的惹到他,秦琛的工作必然没办法再继续干下去。
秦遇时不喜欢威胁人,但总有人在挑战他的底线。
在听到秦遇时这话之后,秦琛脸上尽是冷厉。
估计在机关里面工作,别的没学会,光学会任何发脾气了。
不过显然,秦遇时并不吃秦琛那一套,“堂兄,该还给小白的,我在尽力还。就算我有什么做得不好,也该是小白来说,希望你和堂嫂别打着小白的旗帜,在我面前……横行霸道。”
想要在他面前横行霸道,是不可能的。
上一个敢这么在秦遇时面前这个干的,是宋攸宁,现在成为了他的妻子。
秦琛却并不吃秦遇时的这记威胁,而是说道:“如果司白现在还在国家队,你觉得你还会是老爷子最喜欢的小辈?秦遇时,这个家,不该你一个人说了算。”
“如果你拿出一般关心家产的心,去关心小白,可能他现在和你们的关系会更融洽一些。”秦遇时奉劝一句,“堂兄,一家人和和气气在一起,不好吗?非要搞那些小动作,最后会得不偿失。”
“你知道什么了?”
“我该知道什么吗?”
秦遇时巧妙地将问题抛给秦琛,本来不知道什么的秦遇时,从秦琛一闪而过的慌乱当中,就觉得应该有什么。
具体是什么,秦遇时猜不到,但**不离十和家产有关。
秦家老爷子为秦家谋划一辈子,留下庞大的家产,老爷子现年事已高,偌大的家产必然是要留给小辈们的。
但是怎么分,分给谁,谁拿多谁拿少,这就是他们这些小辈关心的事情。
所有和钱沾上关系的事情,最后都会变得不纯洁。
就拿宋攸宁生父薛宜明和薛峥嵘的事情,薛峥嵘在家产上有了想法,想了一个最极端的方法弄死薛宜明。
最后的结果是,薛家分崩离析,最后落在宋攸宁手中的薛氏,也不过是虚有其表,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恢复过来元气。
也有可能恢复不了,最后走向衰败。
大家族的衰败也都是从内里开始腐烂的,争产争宠,矛盾争吵,外人还未进攻,内里就已经坏死。
等到外人一攻击,发现原来他们那么不堪一击。
秦遇时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并不想看到家族内斗。但他一个人的想法并不是全家人的想法,总有人会觉得分了家产之后,他们会过得更好。
该说的秦遇时都说了,要是秦琛自己不明白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是秦琛的事情。
秦遇时深深地看了秦琛一眼之后,从书房离开。
大概是因为秦司白的事情,让秦遇时没法真的对秦琛做什么,秦琛是明白这个理儿的,所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挑衅他。
那秦遇时现在更烦闷的是,老爷子会对宋攸宁更加不满意。
这个不满意的原因已经不单单是宋攸宁,而是出在他身上。
从书房出来的秦遇时,刚要下楼梯,就看到被佣人扶着上来的老爷子。
老爷子看到秦遇时在上面,也并不意外。
“爷爷,您怎么上来了?”秦遇时走下楼梯,扶着老爷子的手臂往楼上走,佣人则在秦遇时接替他的工作之后,先退下了。
“累了,想上去休息,让年轻人在下面玩吧。”老爷子的声音里的确透露着疲惫,“你身上……有股子消毒药水的味道。”
秦遇时没有否认,但的确也没有承认。
他知道老爷子虽然年事已高,但精明着呢,该知道的事情肯定都知道。
他扶着老爷子往他卧室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想着的是如何跟老爷子说他给宋攸宁母亲移植肝脏的事情,他会更容易接受。
走到卧室,秦遇时都没有想好一个合适的借口。
那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借口,实在很糟糕。
在秦遇时的搀扶下,老爷子坐在床边,他思忖片刻,跟秦遇时说道:“我和你奶奶是五十七年前结的婚,当时,是你太舅公公去你奶奶家帮忙提的亲,婚礼那天晚上,我才知道你奶奶长什么样子。”
本以为老爷子会开门见山地问手术的事情,但老爷子却拐了那么大一个湾。
还是说,老爷子只是在寿宴这一天,怀念一下病故的奶奶?
“你奶奶是大户人家的闺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管理内宅也非常厉害。当时家里,没有出现半点问题。她甚至在头两年没给我生出一个儿子,要给我娶一个二房回来。”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在秦家,就没有娶二房的先例。”
这可能也是大部分秦家男人能做到对婚姻忠实的原因之一。
“你奶奶真的顾全大局又善解人意,当年局势动荡,不少大家族都从宁城撤离。咱们家是最后一波撤离,你奶奶但是身体不适,一上船就晕、吐。当时秦家几十条性命捏在我的手中,如果我留下陪你奶奶,那边接应的人没有看到我,他们都活不了。”
秦遇时知道这一段,当时奶奶怀了大伯父,孕吐厉害所以上不了船。
但最后秦家还是安全到达。
那必然是爷爷让奶奶留在宁城,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爷爷选择了秦家,放弃了奶奶。
“遇时,你现在能为宋攸宁做那些事情。将来有一天,如果有人让你在她和秦家之间选择,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或者,在你和她的生命当中选一个,你是不是也要她活下来?”老爷子的问题问得犀利,而且一定要秦遇时给出一个答案。
“爷爷,不会有那样的局面出现。”秦遇时安抚老人的心,想说那些都是电视剧里面才可能会出现的局面,没有谁的生活会那么戏剧化。
秦老爷子摇摇头,“你几个伯伯生的都是女儿,也差不多都嫁了出去,我不会让秦家落入一个外姓人手中。只有你,遇时,你是我的孙子,秦家将来是要留给你的。”
这是第一次,老爷子这么直白地跟秦遇时说,要把家族留给秦遇时,他是这个家的继承人。
“但是遇时,我不能让一个会被美色耽误的人,来继承秦家。更不会让一个出身不正的人,来管理秦家内宅。”
秦遇时神色凝重,如果这个时候说出一句“我并不在乎这个继承人身份”的话,就正好印证了老爷子刚才那话。
可事实是,秦遇时没有不在乎这个继承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