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鸢尾
在去舅舅公司报道的路上,司婳把今后的人生都想好了,其中包括接手公司之后要在什么地方买房子,要买多少包包等等,然而,直到被律师范卓然带进一处老旧的写字楼,司婳才隐隐觉得事态不对。
当年她还在上高中那会儿,舅舅公司的规模就已经发展的十分成熟,当年这里还算最繁华的商业区,怎么那么多年过去了,舅舅的公司还窝在这个年代久远的小写字楼,像是舅舅那样厉害的商业奇才,不是应该早就搬去了更加宽敞明亮的写字楼了吗?
随着那个胖子踏上电梯时,司婳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我怎么没看到我舅舅啊?”
那胖子听她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嗤笑了一声:
“司小姐,你难道不是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你舅舅在哪里么?”
司婳犹如丈二的和尚,陷入了一片深深的迷茫,她还没反应过来这胖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刚刚踏出电梯门就被守在公司门口的员工们堵在了走廊上。
“各位,人我找来了,大家稍安……”勿躁,不等范卓然说完,一摞文件夹从人群里飞出来,直接砸到了司婳脸上。
司婳细皮嫩肉,脸颊被纸张划破,那火辣辣的感觉传到了心里,好像连心脏都牵扯的格外疼起来,不等反应,守在外面的员工便开口骂了起来:
“你舅舅欠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还?”
“我一家老小还等我养活呢,半年了,血本无归,你想过我们平民百姓的难处没有?”
“你舅舅江珏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是个无儿无女的单身怪物!”
“我管你是她什么人,既然现在你是公司的大股东,我们就得找你算工资!”
这哪里是什么一夜暴富,这分明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半个多小时以后,司婳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
高中时司婳引以为傲的舅舅,以转增股权的名义顺手给司婳甩了个大锅,丢下司婳就跑的没了踪影。司婳外婆家世代经商,做的是贸易相关,原本几代人传下来的资本应该够维持那么大一个公司的发展,可是这一切,要从前年公司开始转行互联网行业说起,江珏旗下的两个子公司纷纷倒闭,公司规模一缩再缩,差点就把内裤给输掉了,现在只剩下这一个大本营和一众欠着一屁股债的原始股东。
难怪创始人跑路那么久公司也没发生什么谋权篡位的狗血事故,因为谁都希望接盘侠司婳赶紧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刚刚弄明白来龙去脉的司婳坐在董事长的座位上,默默看了一眼律师范卓然,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范律师,你说我们公司欠了员工多少工资来着?”
范卓然有些同情眼前这位被赶鸭子上架的女董事长,不忍心把具体数字说出来,声音有些小:
“一共是,五十四万多一点。”
陪同范卓然一起来找司婳的胖子是个很现实的人,她同司婳介绍完自己,这才说道:
“去年进货的那五百万借款,还是我和江董去借的。”
司婳比划着手指头算了算,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人中……
好你个乖乖,一夜之间从离婚少妇变为一夜暴负,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
“司小姐,你别担心,这次我们找你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
范卓然是司婳的大学校园,但看司婳一直对他客气,他也不提及那些过去的情谊,说起了来找她的目的,现在司婳舅舅的公司年年亏本,已经没有任何资金维持下去,现在只有申请破产一条路可走,他们找她来,就是为了让她签署一个宣布破产协议,范卓然解释着,把提议递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我找财务算过,申请破产之后,你一共只需要偿还三百多万欠款。”
司婳腿一软,有点想跑,被胖子文涛一把按在了座位上,以周易文为首的股东们纷纷对她抛去了同情的目光:
“司董事长,赶紧签吧,我老婆还都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公司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欠下外债五百多万,他们竟然还想着回家吃饭,司婳一阵心凉,想起了外婆去世时握着舅舅手说的那番话:“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你可别搞砸了。”
周易文挪到了她的身侧,把笔递给她,假意安慰:
“你不签这宣布破产的提案,你要偿还的债务会更多,婳婳,周叔叔也想帮你,可我现在个人也是欠了一屁股债了。”
周易文是舅舅公司的老股东,司婳高中时就见过他,此时周易文还叫她一声婳婳,不过是想着哄她赶紧欠了破产提案。
司婳握着那支笔,看着纸张上股东们的签名,她听着会议室外员工们敲门要工资的声音,闭着眼睛,刚刚在那白纸上画下第一笔,她便直接停了下来,在所有期望的目光里,司婳停了手:
“不行,这是我外婆打下来的江山。”
“还有别的方法,一定有比宣布破产更好的方法。”
“胡闹!”周易文看司婳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你只持有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你不签这提议也会通过。”
司婳往那协议上看了一眼,终于发现那上面的玄机:
“明明还有百分之二的入股人没签字,这还没到一半的同意律呢。”
周易文的脸马上就黑了下去,以他为首的股东们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当公司新入股的开发组还有参与股东大会的话语权吗?今早是人家有事没来,换作是你,你希望呆在这种摇摇欲坠的公司里吗?”
“公司马上就要倒闭了,你这么做不过是拖延公司的死亡时间!”
司婳一票否决,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出了会议室的大门,直接带走了那支用来签字的笔,她不能就这样让祖上的基业功亏一篑,司婳出生在军人世家,家教甚严,小时候也只有在外婆家才能感受到片刻的自由,她永远记得,在她犯了错误被体罚的时候,从来都是外婆替她说话,把她当一个女孩子看待。
如果外婆还在世,她会怎么做?
不,像是外婆那样温柔的人,从拖欠员工工资那一刻开始,就会心怀愧疚和不安。
文涛看司婳一直没有签协议,随着她出来,提醒她一句:
“司小姐,你不如就赶紧签了吧。”
“我要去找持有公司百分之二的那位入股人谈一谈。”
司婳还不想就那么放弃,既然现在公司的大小事务都有文涛代理,那他应该比她跟清楚,文涛抬手挠了挠头,打了个电话,挂了之后才同她说道:
“那百分之二是公司研发部组员的,我刚刚打过电话了,他们一组成员是同意提案的,只是今天大家跑出去挣外快,没来得及参与董事会罢了。”
“那麻烦你和他们说一下,我会在公司里一直等。”
她现在别无他法,必须要在明天之前的董事会之前劫住这百分之二的股份决策权。
——
在等候公司研发部组员的空荡,司婳并没有闲着,她把公司转行互联网之后的营业状况看了个大概,很快就明白舅舅公司面临破产的原因,对互联网一窍不通的舅舅在转行之后的,把公司业务当成了煮火锅,什么乱七八糟的业务都往公司里接,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做什么亏什么,就像入了魔。
司婳正准备打开电脑写企划案,房门便被人敲响了,文涛已经收拾妥当准备下班:
“我刚刚看技术组的小团体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司婳马上抱着公司的文件冲了出去,直奔技术部的办公室。
司婳以为,像是研发部这样重要的工作,一定都是清一色的秃顶大叔,直到她进去,一眼看到里面围坐着几个正在分钱的年轻小伙子,他们一行五个人,看起来好像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领头的唐西晨看起来不过比她小几岁,看到她闯进来,他并未停下发钱的动作,有理有据说道:
“这是我带着组员出去挣的外快,光明正大的,不是公司钱财。”
如今公司面临破产,欠了一两个月工资的小虾米早就识相的卷铺盖走人,闹工资的都是老员工,这组年轻的小伙子是个独立小团体,明显不随大流,知道与其耗费时间在讨工资这件事上,不如出去挣点外快来,早上司婳听周易文说他们不过是新入股的,一听就是因为和高层理念不同,司婳心里燃起来一丝希望,开口道:
“小唐你好,我是刚刚上任的新董事长,司婳。”
“你是来商量破产协议的?”
唐西晨会这么问,明显是早就知道了消息,看司婳鸡啄米似的点头,唐西晨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明早列会我会带着我的团队去签的。”
“你误会了。”司婳抬手比了个尔康手,唐西晨手里的百分之二至关重要,一旦他签字,那公司就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司婳试图说服这群年轻的小伙子:
“我觉得我们公司还能抢救一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拜托你们手下留情。”
唐西晨发烟的手微微一愣,睁开那双好似没有睡醒的眼睛往司婳身上瞄了一眼,下一刻,司婳就双手作揖的做了个拜托状:
“拜托,拜托,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会给出一个满意的方案。”
人群里一个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小寸头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和你舅舅是不是都一个德行啊,画大饼画的那么好,我们入职公司一年,一个月工资没拿过,全靠我晨哥带着我们赚外快过活,你这光鲜亮丽的女人,怎么知道赚钱有多辛苦……”
“肖楠。”唐西晨马上打断了肖楠的抱怨,转而把目光落到司婳那边:
“一晚上。”
“什么?”
“我们只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明天股东大会之前如果你还没有满意的方案,我们五个会在提案上签上名字。”
肖楠马上切了一声,抖着二郎腿想,笑的前仰后合:
“晨哥,你别闹,那你不如要她去死,她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填补公司的漏洞?”
几个男生马上就因为肖楠的嘲讽笑起来,他们一点也不怕她,还在暗地里嘲笑她背锅侠董事长的名号,就连唐西晨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擦灭了地上的烟蒂,他以为她会求饶,可是那个女人却马上往桌子上拍了一巴掌,一咬牙,点了点头:
“只要你们不签提案,一晚上就一晚上!”
第5章
【以前,当我每次提起要和他一起去公司时,他总是暗示我“你只需要当我的贤内助,打理好这个家”,于是我学习着当一个家庭主妇,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他同别人说起“她只会做那些,其它的什么都不会”原来,他是如此嫌弃我的】——匿名树洞
——
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
杨明瑞看白璟今晚还是准备睡公司,多嘴提醒了一句:
“白总,你已经四天没有回家了,不要紧吗?”
还在伏案工作的白璟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我睡公司,你先下班。”
杨明瑞跟在白璟身边已经有好多年,看这次太太离家出走六天白璟脸上也不急不躁,他不由在心里泛起了嘀咕,事儿妈一样的提醒了一句:
“白总,你别怪我多管闲事,这太太都离家出走五天了,你不担心?”
“她能去哪里,闹够了也就回来了。”
白璟显然很清楚司婳以前的脾气,哪怕是分居的那一年,她也从不会拒绝他晚上去看她的要求,他知道产生分居的那件事错在他,可每次看到她,却总是连一句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杨明瑞还没走,白璟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解释:
“她不过就是在和我耍小脾气。她自己心里比我更清楚,真离了婚就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白璟,有钱的没我好看,好看的又比我穷。”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司婳是看上了白璟的钱,当初他一穷二白的时候就不会选择嫁给她,可看白璟的意思,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过去的自己,杨明瑞叹了口气,下一刻又听到白璟说:
“她家的情况今时不同往日,去外面野几天她会学乖,自己回来。”
司婳当年对他她那一番死缠烂打,他到今天还记忆犹新,他的内心早已吃定,像是司婳这样的脾性,很快就会因为外面的艰苦生活而回头。
他比她更清楚她舅舅的公司如今惨状如何,当年有钱,所以从不在乎他有没有钱,但现在不一样,没有钱的人生谁也不想过,她马上就会因为这个现实而服软。
跟了白璟许多年的杨明瑞心有疑惑,总觉得司婳两次提及离婚的事情十分蹊跷,看起来不像以前那个事事依着白璟的白太太,在当今这个年代,像是白太太那样只专心主内的家庭主妇,实在是太少了,以前每个月按照白璟的要求给司婳发家庭主妇工资时,杨明瑞就隐隐察觉到了司婳的不满,如果不是后来司婳实在忍不住提出了分居,杨明瑞甚至还以为这个女人会因为爱白璟而做出更加“伟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