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伏渊
“住……我这儿?”
司璇僵了一下,抬头看他的眼神里有点猝不及防。
谢景濯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出来之后罪恶极了,解释的时候有点着急,但好在语速语调还能保持一贯的妥帖:
“别误会,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二楼就有客房,一直都收拾得很干净,主卧在三楼,你不需要担心不方便或者什么……而且刚好行李也在这儿,在这儿住一晚的话,明天就不用再去学校接你,会方便很多……”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觉得话中有太多隐性施压的成分,这一来司璇即便不愿意,也会被迫留下来,于是赶紧补充:“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学校附近的酒店,明天再来接你……今天晚上让你一直留到现在,实在很抱歉。”
司璇其实在晚上十二点过后,就猜到自己今天可能回不了宿舍,但就算能开口提醒他,她也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打扰他工作,尤其是这份被吴念催得很紧的设计稿。
所以眼下住酒店还是住他家,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虽然两人接触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无论从学识还是修养来看,谢景濯都应该值得信任。
又或许喜欢上一个人之后,有关他的一切价值选择就变得盲目了,她只想到这个时间段还要辛苦他开车,直觉上已经先一步替自己做出了选择。
摇了摇头后,她道:“没关系,我就住这儿吧……”
谢景濯到这个回答的第一反应当然很高兴,但忍住了没表现出来,只是很矜持地站起身往门口走,一边道:“那我帮你把行李箱搬上去。”
司璇看他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搬行李箱,眼看着两个箱子一个琴盒都被他扛在了身上,忍不住站起来开口提醒:
“只需要黑色的箱子就够了,不用全都搬的……”
但中午的那一次,又好像幸亏他全都搬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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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十一点,司璇原本以为住在这儿会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感受,毕竟睡前谢景濯把她带到客房、临走时很温柔地说了一句晚安。
然而事实是洗过澡之后一沾枕头,她根本没经过任何复杂的心路历程,就完全被睡意绑架。
在昏天黑地的一顿觉过后,司璇按照习惯,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床拉开窗帘,等外头的别墅、湖水和草地映入眼帘时,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自己是在维也纳还是在巴黎,迷迷瞪瞪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眼下是秋天,即便是正午的太阳也并不灼热,刚刚好能把眼前的这些色彩涂抹得更加鲜艳。
楼下小花园的一草一木俯视看去比平时更美,廊架上爬藤植物卷曲的触须向上探着,每一片叶子都还没显出枯败的样子,只是浓郁的翠绿色。
围着小白篱笆的花圃里,玫瑰也挺立地向上生长,茂盛却并不杂乱,那片橙红、浅黄和粉白的簇拥中蹲着一个人,只穿了简单的白色线衫,修长漂亮的手握着把剪子,正低头修剪花枝。
司璇一看到他,便伸手打开窗户,花草的味道很舒服地滑进来,像流水。
阳光在他身上也像流水一般,随着他的动作柔和地起伏,安静又惬意。
她在窗台上托着腮看了半晌,总算发现他身旁的一丛丛鲜花中,唯独是那片香槟色的玫瑰,显然比周围的都稀疏许多。
才知道昨天谢景濯送给自己的那束玫瑰,原来是他亲手种的。
这念头刚在她脑海里浮现时,就看到底下的人已经站起身,收拾好剪下的花枝叶子后,从花圃里跨出来,一面下意识地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隔着一层楼的距离相遇。
谢景濯很难用一个准确地词去概括这样一个画面,只知道在那片围绕着粉色龙沙宝石的窗台上,她托着脑袋的每一分弧度都好看,黑色的长发有些散乱地被风拂到身后,那张面庞便在窗台后暗色的背景中凸显的格外明媚。
像是《Big Fish》中女主角出现在二楼窗台上的那一幕,只是司璇的样子更温软,瓷白的皮肤不带分毫粉饰,绯红的唇角微微上翘,那双眼睛里的神采也像柔软的棉花糖一样,全然不设防地、让他的目光陷下去。
他好像直到现在,才真正感受到电影里Ed Bloom说出那句“I’m the luckiest person you gonna find today.(我是今天最幸运的人了)”时的心情。
而这段话的前提是:
“You may don’t know me, but I’m Ed Bloom, and I love you.”
(你也许不认识我,但我叫爱德华·布鲁,而且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不在,爸爸妈妈孤男寡女在别墅里过夜好赤鸡哦///
【今日已达成双向暗恋!】
《big fish》这部电影我真的疯狂推荐,女主角在楼上打开窗的前一幕是男主角在楼下喊:“Sandra·Tipton ,I love you and I'll marry you!”
呜呜呜呜呜呜我原地去世了,真的超级浪漫!
第18章 BWV 1009,I
司璇看他抬头发现自己不修边幅的样子,脑海中第一个浮上来的念头就是把窗帘拽上,好在犹豫片刻后还是放弃了,软软地冲他摆了摆手,道:
“早上好啊……”
谢景濯好一会儿才按下心头的那阵怦然,局促得连一句“早安”也忘了回,只对她道:
“下楼吃早餐吧。”
司璇点点头,如获大赦地关上窗户,转身用手仔细地蹭了蹭自己的脸,确认没什么脏东西后,才摸着黑在床边找到拖鞋,拖上后往浴室里走。
虽然没表现出来,但能在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他,已经让她觉得今天足够幸运了。
洗漱完毕,司璇拿起手机才看到时间已经很不早,着急下楼时刚好碰上李阿姨,便悄悄问了她一句:
“阿姨,谢老师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啊?”
李阿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谢老师”是谁,想了下才道:“你是问阿景吧?他平时起得就迟,昨晚上又熬夜,快十一点了才起呢……”
说到一半就发现面前这姑娘起得比谢景濯还迟,堪堪刹住的话头紧接着又絮叨上了:“你说你也是,别看现在年纪轻轻不知道好好保养,再这么熬夜下去,都不用等年纪大就要吃到苦头……本来阿景这孩子作息就不好,你说你做女朋友的,也不能随着他闹,该管的就要管管,昨儿我看阿景书房里那灯,两点了都没熄吧?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司璇一开始听着,还只是卖乖地连连点头,以为老人家说话都是这样的,直等到后来那个“女朋友”一出来,才反应过来李阿姨是……实打实地在教育她。
刚要开口解释,就听门口传来吴念的声音:
“小璇,昨天晚上是谢老师送你回去的?我刚刚跟陈叔发消息的时候,他说他昨天没送你回学校,还说当时看行李箱都搬下去了,以为你昨天就打算在这里住下了……”
司璇闻言有点窘,虽然她确实在这儿住了一晚,而且什么也没发生,但眼下要让她跟吴念说实话的话……她好像没办法说出口。
总有种自己和谢景濯背着他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好在不等她开口,吴念已经从玄关进来,抬眼看到这个点她正从楼上下来,转头再看看门口那两件行李还像昨天那样原封不动地靠在墙边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懂了。
“你们……”他的目光在司璇和吧台边的谢景濯身上打了个转,气氛一下子有些凝固,片刻后才听他接着道,
“昨天晚上住一起了?”
谢景濯在今天凌晨睡不着的时候,大概已经预想到了吴念的反应,所以眼下的状况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走过来将手里的咖啡递给司璇,他低头慢腾腾地啜了口自己的那杯,一面语气淡定地回答:“昨天为了画by kilian的稿子熬到两点,司璇的宿舍回不去,就在这儿住了一晚上。”
说到这儿他自觉解释得差不多,移开视线,另起了个话头道:“你喝咖啡吗,我刚煮的,要喝的话自己去倒。”
吴念看他这么些年了竟然还用咖啡哄骗自己,只觉得无话可说,转身要去吧台时又停了停,发话道:“设计稿我待会儿上去看看,十二月中旬交稿,你自己记一记,行吧?”
司璇在一旁小口小口喝着咖啡,听到“设计稿”三个字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很骄傲地觉得……吴念今天肯定会满意的。
而谢景濯也习惯了他三天一小催五天一大催的节奏,懒洋洋地应了声“好”之后,低头轻声问她:“好喝么?”
司璇认认真真地冲他点了点头,刚才还没下楼梯她就闻到满屋子浓郁的咖啡香味了,一扫昨晚上的绝望玫瑰给她留下的颓废女人香,温柔舒服得多。
“那我们去吃早餐,”谢景濯的眸光一软,被表扬了之后连腰杆都挺拔不少,到餐桌落座时顺便对已经倒完咖啡的吴念问了句,“你吃早餐么?”
“吃,我吃个午餐。”吴念应完,默默地皱着眉头到他边上坐下,全程看他俩的气氛都觉得怪怪的。
好像他一晚上不在之后,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早餐喝的是海鲜粥,司璇接过谢景濯替她盛好的粥碗时,发现花瓶里昨天的香槟玫瑰已经被换下了,今天是粉黄两色的洋桔梗搭配尤加利叶。
用勺子舀了口粥,她侧过脸问谢景濯:“你每天都要换插花吗?”
谢景濯用公筷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夹了根小油条,一面浅声应:“看心情吧,如果心情好话,一天可以换好几次。”
“……”吴念在一旁默默地往嘴里塞下一个蟹粉小笼后,总算在心里为他们俩找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蜜汁像才相亲两次就商业联姻的新婚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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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松山自从知道司璇进了日内瓦音乐会决赛后,高兴得每天像喝了假酒一样逢人就说叨,然而这位小朋友明明告诉他昨天就回国了,却直到今儿都没给个音信,这才让他终于憋不住,急吼吼地发微信来让她赶紧回学校。
司璇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收到他的信息,倒也没有很意外,刘松山带了她两年多,哪次不是她一比完赛,他就会火速准备好的大约一万字的点评讲稿,一逮住她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公然开小灶。
也好在她提出要走的时候谢景濯正在画图,一边想着要送送她,一边又被笔下的东西绊住了手脚,最后只能叮嘱她路上小心,到了再给他发消息。
日内瓦音乐会的视频在几天前已经打包成邮件发给司璇,司璇一收到就转手给了刘松山一份,眼下听他如数家珍似的跟自己聊起决赛上的每一场演出,就知道他已经把视频翻来覆去看得滚瓜烂熟了。
照例指出了司璇的一些不足后,刘松山以一番极其动情的溢美之词详细解释了那些大提琴演奏大家的技巧和乐声的感染力,最后要求她把当时的曲目重新演奏一遍,在细节上一点点跟她纠正。
五首乐曲拉完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刘松山毕竟教了她这么些日子,除了司璇自己,他大概是世界上最熟悉她琴声的人,当然能感觉出今晚这小朋友的状态和之前不一样——
她演奏过中心态的变化,早在日内瓦音乐会上就初见端倪。
出于好奇,刘松山在她擦琴弦的时候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了句:
“小司啊,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司璇看他这欲言又止的口气,加上这话说得也奇奇怪怪的,当然完全没理解到他问题的内核,有些茫然地反问:“我才刚比赛完回来,能有什么事儿?”
刘松山讪讪地咳嗽了一声,很不好意思地把话挑开说了:
“我就想问问,你最近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啊?”司璇懵了一下,尽管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脑海里不自觉就浮现出了某人的身影,但嘴上还是否认得非常利索,“没有啊,我整天练琴练琴,哪儿来的男朋友……”
话音还没落,食指就不小心被琴弦划拉了一下,指腹顷刻间掠上来一道红痕。
“啧,你这可不够意思啊,别人听不出来我还能听不出来?”刘松山嫌弃地砸了咂嘴,余光瞥见她手上的勒痕,一面道:
“撒谎割手指知不知道?你自己回去再多看两遍,听听你现在拉琴是不是比之前放松多了。我那时候总说你拉琴就是在背谱,一板一眼的,表情么沉得像个老太婆,嘴皮子都说破了也没用,要不是知道你天生吃这碗饭的,我都不乐意教……”
刘松山是土生土长的江浙人,普通话分不太清楚平翘舌,还自带一股恨铁不成钢的老妈子口气,话说到这样的转折处,习惯性地停下缓了缓,接着就开始吹捧起自己的得意门生来了:
“当然我也跟你说过,你这毛病说起来不算毛病,就两个字——‘太规范’,外行看热闹的是一点听不出来……但你看看现在,谈了个恋爱就大不一样,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你一旦有了这个喜欢和仰慕的感情在,自然而然会牵涉出更多情绪,你内心就会变得更柔软、更温情,你的共情能力、对外部世界的感受能力也会大不相同,你听听现在,这琴声听起来是不是更阳光、更健康?”
一言不合竟然又来了篇即兴演讲。
司璇已经太熟悉他说话的腔调,于是尽管心下像被猫爪挠了一把似的一点点发痒,面上看起来仍旧是淡定自若的,半晌后无奈地对他叹了口气,诚恳道:
“老师,我真没谈恋爱。”
“你什么你就没……”刘松山判断失误又被她泼了冷水,一下子有些恼羞成怒,话一出口再瞥见小姑娘白生生的面庞,像被张口塞了颗鸡蛋进去,突然想不出后半句要说什么。
他这话一卡壳,人就冷静下来了。
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也只好闷声闷气地给自己打圆场:
“……没谈么就没谈,那你进步了我总不能不夸,那我怎么知道你就是无缘无故就进步了,当然猜测你年轻小姑娘这是谈了个恋爱体验体验爱情生活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