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伏渊
“我不会自己动手,但有些事,有人会为我代劳,”谢景濯伸手勾住司璇的掌心,嘴里的话接得漫不经心,“所以在这以后,你别再动什么歪念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丁妍背地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两天事情还能压着,只要她不开口,她爸妈也不会察觉到公司暴跌的股价是因为她,只能焦头烂额地到别的地方找原因。
但谢景濯的最后一句话,总算把她逐步垮掉的自尊心彻底揉平:
“你记住一点,她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包括我也是。”
……
从寝室出来,司璇跟在扛着大包小包的谢景濯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忍不住开口:“我现在还不是你的……未婚妻吧?”
这次也是,上次遇到董华也是,虽然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撑面子,但她还是觉得……这样并不好。
万一以后就这么默认了,他岂不是连求婚都可以省掉了。
谢景濯转头看到她满脸的拒绝,第一时间跟她道歉:“抱歉,是我没提前跟你商量好,下不为例。”
司璇本来只是想提醒他一下,谁知道他说得郑重其事,有点错愕地摆了一下手,想收回刚才的话:“不是……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就是觉得还没到这个程度……说是未婚妻的话,太正式了……”
谢景濯脸上的神情转为思索,紧接着简直是心碎:“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可能走到结婚这一步?”
“不是不是不是……我……”司璇吓得脸都要急红了,半天只挤出来一句,“就是结婚的话……也要有点表示啊,不能直接就未婚妻了……对吧?”
“对,”谢景濯一秒收回自己的怨夫脸,从善如流道,“会求婚的,你放心。”
司璇被他一击命中自己的心事,甚至都察觉不到自己三言两语给蒙骗了,红着耳朵舔了舔嘴唇,甚至格外认真地点头应下了:“……嗯。”
看得谢景濯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脸,不明白自家宝贝怎么看起来聪聪明明的,实际上糊弄起来……这么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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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璇直到真正搬进小别墅,才发现她在家里虽然练琴的效率不高,学法语的效率却简直“蹭蹭蹭”往上蹿,一日千里。
尤其是谢景濯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看书的时候,简直就是人形的法语词典,速度快、准确率高、句法不生硬且十分懂得变通,搞得司璇每次想夸他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满脑子只能飘过“爱不释手”几个字。
四月很快翻了篇,等到花园里的玫瑰重新长出花苞,爬墙的粉色龙沙宝石也开出今年的第一季,春意就被酿得正好。
但谢景濯的这个春天……并没有想象中过得那么好。
甚至因为食髓知味,比以往还要惨淡。
主要是司璇的功课实在繁重,除了白天的日常排练,晚上还要挑灯背单词,而他为了践行一开始把她骗来一起住的承诺,只能每天束身自好、清心寡欲、目不斜视、四大皆空……
除了很偶尔的,他的女朋友在某个可以适当放松的周末实在看他可怜,才会很不好意思地、问他要不要一起睡。
这样的日子一直挨到五月过去,六月也步入下旬——
六月二十二号
临近期末,学校的大部分课两周前就停了,司璇在法语水平考试的前一天没去学校,专心在家跟谢景濯练习口语表达。
而考试当天是谢景濯送她去考点的,在校门口给了她一个信心满满的加油吻后,像爱女心切地老父亲一样,目送着她挎着小包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才转身回车上等她。
等级考试的正式成绩出来要在一个月以后,但在考试结束的当天,司璇就能得到一个非正式的考试成绩单来预测最后的结果。
她这次没选择自己最薄弱的书面表达作为非强制考试项目,但前面必考的900分,她的成绩还算不错——
是属于就算这个分数被估高了二三十分,也依旧能稳稳过级的不错。
但可怜的是她还没因为迈过这个坎而高兴太久,校庆在六月末就要举行,这最后一周是紧锣密鼓全校打鸡血的一周,既为了校庆,也为了即将到来的美好暑假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呜呜呜呜呜假期到了,我的春天终于来惹!
璇崽:你快给我住脑……
第67章 Tout un mo
申音九十周年校庆当天
司璇一早就要去学校做最后的的彩排,留谢景濯在家独守空房,寂寞地在院子里浇浇花除除草,一直挨到晚上四点。
虽然这次最后没有成为校庆的赞助商,但校方前不久还是主动邀请了他、以及他家里的几位成员,并在前排嘉宾席留了很好的位置给他们。
四点半,陈叔送他到老宅去接老谢和娅娅女士,五点半,抵达申音校庆会场。
司璇在手机上收到他已经到了的消息,从后台化了一半妆就溜出来找他,结果被他身边站着的那两位吓到表情管理失败,小腿绷得笔直直,差点老鼠似的扭头就要钻回洞里去。
他左边那位老先生怎么也得八十多岁,但精气神倍儿棒,一身新式的立领中山装,把小肚腩很好地藏在带暗红色勾花的硬挺面料下,而头上的白发到这把年纪依旧算得上浓密,时髦地朝后梳起,仔细品品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度。
而另一边高挑的大美人也很吸引人眼球,尽管上了一些年纪,但她面上精巧立体的五官依旧撑得起皮相,窄而长的墨绿色旗袍很好地修饰了窈窕的腰身和开叉下笔直白皙的长腿,深棕色的盘发间别了只拇指大的翡翠饰品,整个人显得气质高雅,俨然是名门望族的淑女。
谢景濯当然在她的身影从后台冒出的第一时间看到了她,默默删掉自己已经在微信聊天框里打好的“不用来找我,我和爷爷妈妈他们在一起”,上前来牵她的手。
谢榕对这一幕当然是乐见其成的,甚至对比他知道更多的法国儿媳偷偷咧着嘴卖弄:“娅娅,这可是你未来儿媳啊,待会儿可得好好瞅瞅!”
Olivia听到之后也抿嘴笑开,涂着的唇膏颜色略深,显得她的笑容很大,比刚才看起来有亲和力得多。
谢景濯在不远处弯腰跟司璇嘀嘀咕咕了一阵,为她做好心理建设后,带她来参加这次猝不及防的非正式不完整家长见面会。
谢榕面对着小姑娘越来越近的五官,眼睛都肉眼可见地发起光来,但碍于自己在外的大师人设,只能把手背在身后,偷偷把掌心里冒出来的热汗蹭到衣服上。
司璇刚刚紧急跟谢景濯询问了自己应该叫老先生什么,对方想了老半天没有个合适的答案,于是这会儿她半鞠躬对他伸出手时,只能超级不好意思地小声喊了句:“爷爷好……”
这轻轻软软的一声哄得谢榕心花怒放,尤其这小姑娘轻声细语的时候跟他念念年轻那会儿有个三分像,背在身后的手急吼吼地来跟她握手,甚至激动地两只手都出马了:“诶好好好,小璇是吧,爷爷知道你……”
司璇面对这老先生两手并用的郑重其事,也赶紧把左手搭上,免得自己看起来不敬重,脸上愣愣地连连点头,末了结束这个握手时,悄咪咪瞄了谢景濯一眼。
谢景濯回了她一个“不用少见多怪,习惯就好”的肯定眼神,证明这位真是他那声名在外的艺术界泰斗爷爷。
司璇于是又转过来,微笑着抬眼去看他的母亲。
Olivia身高有一米七五,司璇这会儿穿的鞋跟又不高,站在她面前简直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更何况这么近一看,她才认出来……这是法国世纪初那位最有名的大提琴演奏家,声誉最盛时甚至有人认为她是“法国当代的杰奎琳·杜普雷”,只是碍于她成名时司璇还在上小学,目前又已经是隐退状态,司璇对她的了解仅限于手头收藏的那几张碟片,对个人生活倒是一无所知。
所以谁能想到,那样传奇的演奏家,现在就这么近距离地站在自己面前,还在冲她笑。
司璇现在能感受到那些追星女孩面对面受到自己爱豆盛世美颜暴击时的状态,心跳如鼓,呼吸加速。
而早早措好的词这会儿就像小学生背古诗一样失去断句地从嘴巴里溜出来:“Bonjour, Madame, c’est un plaisir de vous rencontrer.(你好女士很高兴认识你)”
Olivia听到这串发音标准的法语,有些惊奇地眨了眨眼,转头去看自己那位全程把目光黏在小姑娘身上的儿子,思索片刻后,她伸出手和她轻握了一下,一边开口:“没关系的,我会说中文,我们可以用中文交流。”
她的发音很标准,除了一丝平仄上的别扭外,完全可以做到无障碍交流。
只不过司璇在听到她的中文时,脸上“腾”一下就红透了,伸手攥紧谢景濯的手掌,有点局促地回答:“好的,谢谢……”
这副模样把一旁的谢榕逗得乐歪了嘴,他最中意的可就是这种小乖宝,像温家那位长大了不好忽悠的,他就应付不来了。
于是在等小姑娘脸上的红晕褪去前,小老头早有准备地掏出手机,热情道:“来小璇,以后呐你就是我们谢家的人了,先跟爷爷微信好友加一个,爷爷把你拉到我们家族群里去,现在里头就那么几个人,说话怪冷清的……”
这句话听得司璇的眼睛都睁大了不少,想到谢景濯生日当天这老活宝收割了他来自奶奶哥哥嫂嫂三人的红包、最后还只发出了一分钱的魔鬼操作。
于是下意识抬头和Olivia面面相觑半秒,最后只得到对方一脸无奈和“过来人”的浅笑。
至于她一旁的谢景濯,想笑又只能忍着,在一旁装傻充愣地扭过了头,躲避司璇投来的死亡视线。
于是很顺利地,谢榕在接下来的三十秒内成功获得了自己未来乖宝孙媳妇的微信,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拉入了“谢天谢地”群聊。
然后头一次非常主动地发了三个总额一百块的拼手气红包,上题“金风玉露一相逢”这种让人羞耻的话,然后怂恿她快点去抢。
司璇脸上窘促的笑容快挂不住,碍于情面点了一下,最后还只抢到了尴尬的一块六毛八……
老谢看到后不大满意地鼓了鼓脸,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司同学啊,你这个手气不行,以后还得在群里再接再厉啊……”
说着示范性地也按了一下这个根本没人抢的红包,喜提七十二块三毛三。
司璇只能哭笑不得地礼貌恭维他:“爷爷,还是您手气好……”
“那是,我……”谢榕最喜欢这种溜须拍马的环节,立马接上话头要跟她胡侃,多亏被谢景濯及时开口打断:
“爷爷,她还要去后台做准备,您就别耽误她时间了。”
说得他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儿搁,只能顺水推舟,笑呵呵地点头:“啊好,那爷爷就在下头看着你啊,我们在第一排,你们院长旁边那几个位置……”
司璇如释重负地道了声谢,第一次见家长,她确实有种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感觉,尤其是老谢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摸不透他的套路。
……
而这场校庆司璇好早之前其实问过司良哲和年文文,如果他们想来的话,她可以跟负责人登记一下,为他们保留两个位置。
但临近暑假,正是司良哲的小鞋厂最忙的时候,这几个月还接了海外的几个大订单,平时连吃口晚饭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工夫来申城看什么现场晚会。
司璇当然也深知她家那边的传统风俗,对情怀浪漫什么不大讲究,能赚钱就以赚钱为主,校庆表演什么到时候看看视频就得了,毕竟说实话……也确实听不太懂交响乐四重奏之类的高雅艺术。
所以在校庆正式开始后,台下的观众席上和司璇有关系的,就只有谢景濯一家人,难免让人感觉……有些奇妙。
就好像真的成了自己的一条羁绊,在这种时候像家人一样来给她捧场。
晚间六点半,申音的全体师生和家长基本到齐,外校邀请的各方嘉宾、赞助人和兄弟学校代表也已经就座。
校庆的主持人有三男三女,都出自学校的声乐歌剧系,各个声音条件优越,在一开场的主持就捧起了今晚的高规格。
流程自此顺利展开,先是全体起立奏唱国歌,再由院长和副院长发表正式讲话,紧接着由主持人对着台本感谢各方赞助商的鼎力支持。
在那一片高昂热情的“感谢来自……”中,司璇的妆面已经画好,正要拿着礼服去更衣间换上,就看后台笔直穿进来一个巨大的障碍物,有两个穿了身正装手上还带了白手套的学生扛着个蒙了红布的大框“跨跨”进来了,直挺挺地要往台上冲。
司璇看得愣了好一会儿,出于好奇,也跟着到舞台侧后方扒拉着张望了一眼,就听主持人接着介绍道:
“本次校庆,我校还荣幸地获赠来自我国知名画家、鉴赏家、收藏家谢榕老先生为我校九十周年题字的献礼,请各位欣赏——”
那条红布被另外两位主持人小心翼翼地揭下,露出上面矫若惊龙、逸气纵横的八个大字:
“致知力行,继往开来。”
在主持人对这八个字的滔滔解释和扩展中,后边的大屏幕上竟然还有刚刚给自己发红包的小老头在家里写大字时记录的VCR——
屏幕里他那会儿可没今天穿得正式,一身出广场打太极拳的练功服,赤着脚,在书房扛着拖把大的毛笔杆,吸饱了墨后目光炯炯地扛笔提就,背景乐配上气势雄浑的由学校交响乐团录制的《黄河颂》,俨然大家风范。
司璇仰头看得无比惊叹,再回过眼时,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台下就近的谢景濯看到了,而一旁现在倍儿有面子的谢榕也察觉到了什么,跟着转过头。
她于是飞快地端正出钦佩的脸色,冲他比了个忠心耿耿的大拇指。
小老头一看到就笑眯了眼,美得不行。
只不过没高兴过两秒,台上的小短片已经放完,一旁的院长推肘提醒他,要一块儿上去说两句。
谢榕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到另一头准备上台。
他和他孙子一样,最讨厌被迫营业、上台讲话!
司璇见状,也对谢景濯比了个“我走了”的手势,偷偷摸摸缩回了自己的脑袋,换衣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