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木青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急性肠胃炎,需要留院打点滴。
输液室里,她小声对身边的米容容说:“我们回去吧,不用打点滴。”她鼻尖湿漉漉的,更显窘迫,“我没钱。”
米容容望了眼她的脸色,安抚道:“学校有医保的,而且现在医改,药啊点滴啊都比以前便宜了不少。”
和乐没多少上医院的经验,对此将信将疑。
见她被说动,米容容再接再厉,“你现在是小毛病,打个点滴就能好,要是不配合治疗,到时候又是发炎又是脱水,病情加重,得不偿失。”
正巧,那头护士报名字:“和乐。”
米容容拉着她,“别磨蹭,都来了。”
半推半就下,和乐从了。
挂上点滴,米容容把她按在躺椅上,“你现在肯定想说你们回去吧?别说了,什么时候回去,我心里有数。现在,闭上眼,休息!”
和乐无言以对,刚才她还上了一次厕所,两三个小时折腾下来,精力也早就到极限,她合眼,在心底说了句“谢谢”。
米容容这才放心,在她旁边坐下,输液室的人并不多,这一排的躺椅上没几个人,她对面,宋御双手插兜,双腿外八,大爷样坐着,一脸吊儿郎当地盯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完美演绎了大东北最走红的段子——
你瞅啥?
瞅你咋地?
米容容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闭眼假寐。
没过几秒,腿被人勾住。
中间的过道其实相当宽,但架不住有人腿长,米容容攥拳,把腿缩回,强忍着不发作。没过多久,那条腿再度被勾住,且这回是两条腿一起出动,直接夹住她的腿往另一边拖,夹定后,开始……嚣张地抖腿。
“得寸进尺的下文知道吗?”米容容没睁眼,压着嗓音问。
宋御神情无谓,口吻更无谓:“不知道啊。”
“是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话落,米容容起身,打算一巴掌拍飞对面的死小孩,手才刚伸出,被人一把扣住扯了过去,耳边嗓音低低的,带点委屈,“你一晚上都没理过我。”
娇小的女孩被高大的男孩拥坐在身前,还是男俊女靓的年轻组合,即使在公众场合,也算不上辣眼睛的画面,前提是,忽略女孩暗恼的脸。
她咬牙低吼:“这什么地方?放手!”
米容容恼得牙痒痒,以她的力气,女生中只要不是奥冠级别的,基本不是她的对手,就是男生中,她一敌一也没问题,不知道这死小孩是不是练了大力金刚指,一百次她就没成功挣脱过一次。
宋御脑袋往她脖弯间拱了拱,“冷。”
米容容握住他一只手,暖宝宝都没他暖,“冷?你确定?”
“我是心灰意冷。”
“放!开!”
这头,和乐靠在躺椅上,内心默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她努力屏蔽着那头的动静,后来困意袭来,耳朵被捂了个严严实实。
再后发生的事,和乐印象皆是模糊。只记得后半夜,她忽然觉得冷,周围有医生的声音,也有米容容的声音。
恍惚间,她还听到了于老师的声音,无论说什么,都是春风化雨般的音效。
半梦半醒时,眼前一点点变亮,最亮的地方立着一道剪影,穿帽衫,侧着脸,鼻梁高挺,下颔线削薄。
再后,那张脸缓缓转过来。
老师……
她张唇,两个字将要脱口而出,画面猛然一暗。
和乐醒了。心脏还是梦里的心脏,暴躁地跃动,她轻喘气,迟钝地察觉不对。
额上正贴着一个人的手背,温热干燥。
“烧差不多退了。”那人也似舒了口气,反应更是快,发现她醒来,轻声问她:“还难受吗?”
和乐眨眨眼,第一反应是侧过身,反问:“老师怎么在这?”
于端阳不由一怔。
小姑娘刚醒来,雪白的脸蛋,找不见一点油光,平日里形影不离的眼镜被摘下挂在校服领口,两只眼睛无遮无掩地和他打了个照面。
大大的杏仁眼,眼型稍长,眼仁又黑又亮,占了大半个眶子,刚醒来的缘故,其中几点水光,有一种难言的无辜纯真。
第40章 谢什么
和乐正纳闷老师怎么没反应,面前师长收回目光,答她:“薏仁给你们几个请了假,我联系了班长,她说你还需要输液观察,我早上没课,过来换他们去上课。”
是这样。
她不无沮丧道:“麻烦老师了。”
也麻烦米容容和宋御了。
身上覆着一条纯色毛毯,摸上去质感极好,密密实实地包着她,从头暖到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刚买的。她后半夜又是冷又是疼的,睡得很不安稳,米容容和宋御在这照顾她,肯定一夜没睡。
“他们两个今天早上才回去吗?”
“嗯。”于端阳简单应了声,又问:“饿了吗?医生说你醒了可以吃点粥。”
和乐当然饿,昨晚上吐下泻,过了一夜,这会肚子空空的,可是她怎么好意思说。
“听到你说饿了。”不等她回答,身侧的人站了起来,含笑俯视她,“再眯一下,我马上回来。”
“……”她、她她她刚说什么了?
不及说话,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拐角处。
她把脑袋扭回来,叹口气。
才刚信誓旦旦说要一个人呢,结果又给别人添麻烦,还是这样的大麻烦。要是没有米容容她们,她这会怕是已经严重脱水。
和乐抬头看看输液架上的三只吊瓶,再看看身上的毯子,开始认真合计费用,粗略合计完,不由缩了缩鼻子,等病好,她大概真要倾家荡产了。
看着看着,迟钝的脑袋终于意识到一丝异样,她极慢地抬起手,摸上鼻梁。
没有眼镜。
眼镜呢?
眼底浮现慌乱,她匆忙翻找,找来找去,总算在胸前找到那副眼镜,正挂在她的校服拉链上,她抿了抿唇,取下戴上。
方抬头,一抹清脆的童声响起:“姐姐,你明明没有近视啊,为什么要戴眼镜?不戴更好看!”
像是……对着她说的。
和乐望向声源,在她斜对面坐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也在输液,肉脸蛋,肤色白腻,眼珠子滴溜溜在转,看上去很是机灵。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近视?”她笑问。
“因为你的眼睛很好看啊,就像我吃过的新疆大葡萄。我爸爸近视,他摘了眼镜总爱眯着眼,他眼睛本来就小,眯起来比门缝还小,有时候靠沙发上,我都不知道他是在看电视还是在睡觉。”边说,边调皮地伸出手指比划了下门缝的宽度。
和乐忍俊不禁。
小女孩见状再度鼓动:“姐姐,所以你真的没近视哦?那就别戴眼镜了,你不戴眼镜更好看!而且你男朋友好帅好帅的,这样才比较像一对嘛,就像美羊羊和喜羊羊是一对一样。”
和乐的关注点都在“男朋友”上,她眨眨眼,脸上先是一红,而后秒变严肃,“那个是姐姐的老师,不是男朋友。”
“是吗?”小女孩歪头思考了下,“可是哥哥和姐姐坐在一起,好像妈妈看的电视剧里的那些哥哥姐姐。”
“那是因为姐姐的老师长得比较年轻。”
“是哦。大哥哥是很年轻。”小女孩点点头,接着问:“可是姐姐不近视,为什么要戴眼镜呢?”
和乐一怔,她戴眼镜将近三年,几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以至于连她都有点忘了为什么要戴。想了一圈,终于想到答案,她眯起眼,“因为戴眼镜更安全啊。”
“是吗?”
“嗯,比如,可以挡风沙。”
“可是戴着不重吗?鼻子不会很辛苦吗?我爸爸的鼻梁上就有一个八,他还特幼稚地跟我说这跟老虎额头上的一样,是王的印记。我说那加起来就是王八了,还被揍了一顿。”小女孩委屈地瘪瘪嘴,天真活泼的年纪,想到哪说到哪,逻辑性不强,却顶有意思。
和乐一直在笑,她最喜欢听童言童语,要不是挂着点滴,姿势局限,她都想双手托着下巴,更惬意地听。
小女孩继续说:“而且喝汤的时候,淋雨的时候,就看不清楚啊。还有啊,上次爸爸陪我去游乐场坐疯狂马戏团,眼镜在空中被甩出去了,我说是他叫得太大声,把眼镜都吓掉了,反正眼镜最后碎了,爸爸的眼镜可容易碎了。”
“姐姐的眼镜还没碎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和乐插了一句:“看你一直在说你爸爸,你们感情是不是很好?”
小女孩噘了下嘴,“虽然他很幼稚,还有点臭屁,有时候都得我哄他,眼睛也挺小的,穿过的袜子也挺臭的,emmm,但是他最疼我了,嘻嘻,我也最喜欢他了!”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和乐一阵恍惚。
“宝宝,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正在这时,女孩妈妈和护士一起现身。
小女孩仰着脑袋,“我在和姐姐聊天啊,正说到一家三口,爸爸最丑。”
“淘气。”年轻妈妈掐了把女儿的小脸蛋,宠溺道:“点滴打好了,宝宝今天很棒,妈妈待会给你买你上次看中的那条艾莎公主的连衣裙好不好?”
已经拔针的小女孩蹦跳着扑进妈妈怀里,“好啊好啊,妈妈最好了,我最喜欢妈妈了。”
和乐弯了弯唇,一会最喜欢爸爸,一会最喜欢妈妈,孩子的感情是最纯稚的,谁对她好,她便喜欢谁。
小女孩两个都喜欢,可见爸爸妈妈都对她好。
真好。
被拉着离开前,小女孩不忘和她打招呼:“姐姐,我先走了。你要答应我哦,以后别戴眼镜了。”
她挥挥闲着的那只手,“拜拜。”
和乐凝望着小女孩离开的方向,直到两条长腿重新进入视线。
还未因应,声流含笑,淌进她耳朵:“坐着打招呼就好,别站,受不起。”
和乐窝在毯子里的手无意识按了下腿,通红着耳根说了句“老师好”。
于端阳把手里的热水递给她润喉,再是早餐,考虑到她手不方便,他买的是便利店里的杯装粥,“你目前只能吃点粥,这个水煮蛋当加餐,最多吃半个。”
“知道了,谢谢老师。”
和乐边说边抓了下毯子,之前便领教过老师的温柔,或许病中容易来情绪,她竟然还是颇感受宠若惊。
原来,不止咄咄逼人的气焰能令人词穷,温柔同样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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