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婉瑛
裴子衡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关于昨夜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回荡在他的脑际,是了,他陪小绫一起去喝酒,然后两人都醉了,再然后呢?
他翻身而起,发现自己浑身光裸,床褥上有激情释放后残余的痕迹,空气里隐隐漂浮着暧昧过后的余韵。他心中一惊,在卧室里扫视一周,很快就在靠窗的小沙发上找到了夏绫的身影。此时的她,披着一件洁白色如丝如雪的晨袍,长发散乱,青灰色的晨曦浅浅勾勒出她有些哀伤的侧脸,就像浮光梦影中的女神般缥缈而不真实。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小绫。”他哑着嗓子唤。
她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依然望着窗外,不言不动。
裴子衡站起身,随手从床侧也拿了件晨袍给自己披上,黑色丝缎衬着他高大的身材与精实有力的胸膛,俊美得宛若神祗。他走到她身边,扳过她的脸,却惊了一下——那张脸上,悲伤和凄惶是那样深,虚弱破碎的神情,让他心疼。
“你怎么了?”他问。
“你问我怎么了?”夏绫调动生平所有的演技,望着他,眼神中满是凄楚和控诉,“裴子衡,我不知道你喝了酒以后是那么禽兽!”她似乎气极了,就连身体也微微发着抖,唇上有齿印,颈间一点红痕,说不出的暧昧。
裴子衡望见这样的她,又回想自己醒来时的那些蛛丝马迹,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竟然在喝醉酒以后……强行要了她?
他有些懊恼,这和他的计划不符,他原计划是慢慢地接近她,让她习惯他,在尽可能不伤害她的情况下水到渠成地得到她的身体。然而,一场醉酒,把一切都打乱了。不过也没关系,计划可以提前。
他望着她,眼眸深邃不可测,“我会对你负责的。”
“负责?怎么负责?”她冷笑着,让自己看上去依然羞愤欲绝,“裴子衡,发生了这样的事,伤害已经造成了,你还妄想说负责,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和我结婚。”他突兀地说。
夏绫呆住了。“什……什么?”
“和我结婚。”这一次,他看着她那双浮光流溢的眼眸,坚决而不容置疑地说,“小绫,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邀请全世界的人都来观礼,在你喜欢的沙滩边堆起巧克力蛋糕塔,红玫瑰铺十里,还有九百九十九对花童与伴郎伴娘。”
这是她上辈子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婚礼,裴子衡笑她铺张,她却说:“我就是铺张,肤浅,没有格调,怎么样?让其他女人羡慕嫉妒恨去吧,我要告诉全世界你有多宠我。”她筹划了很久,一直缠着他说婚礼细节,却从来没想过,他根本就没打算要给她一场婚礼。
直到如今才明白。
摔得粉身碎骨,梦也醒了。
然而梦醒之后,他却说,小绫,我给你一场婚礼?!
夏绫现在是真的觉得凄凉,什么演技,什么伪装,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裴子衡,以前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以我的身份不会被裴家接受,叫我死心,叫我一辈子做你的地下情人!裴子衡,你知不知道我伤心了多久,当初你是怎么把我一颗真心丢在地上践踏,放在火上烤?!现在,我好不容易死心了,你却告诉我说,要和我结婚,要给我一场梦想中的婚礼?!”
她的身体都在发着抖,眼眸中有泪光凝聚。
多么可笑,当初不就是为了争这么个名分么?如果他早愿意和她结婚,他们该多么幸福美满,哪有什么王静琬,哪有后来那些天崩地裂的变故?
如果他们早就结婚……
如今,孩子都已经会跑会跳了吧?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裴子衡心疼,想要把她抱进怀里,却被她一把推开。
“迟了,裴子衡,已经迟了。”她一边流泪,一边摇着头,踉跄着后退,“我已经不爱你了,我已经爱上别人了,这场婚礼来得太晚,太晚你知道吗?我曾经花了一辈子的时间等着你向我求婚,可是,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我早就不再期待,为什么,你偏偏要在这时候告诉我这样的消息?”
正文 386.第386章 落红
她用手胡乱抹了一下泪,很狼狈:“裴子衡,你还不如不告诉我!不要让我知道上辈子的绝境其实不是绝境!你是可以和我结婚的!原来……我能得到这场婚礼……那我之前的那些坚持,吃过的那些苦,又算什么?”
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下来。
她用手捂住脸,不让他看到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悲惨模样。
裴子衡把她抱紧怀里,“对不起,对不起。”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裴家是高门大族,累世显赫,多少代人传下来,到如今早就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家主的妻子必须是门当户对的豪族,又比如,他的子嗣必须血统尊贵。如果不遵照这些陈腐的规矩,他连家主之位都保不住。
裴氏内部,关系错综复杂。
当年,他的父亲突然病逝,年仅十六岁的他临危受命,执掌帝皇,接过裴氏家主的大旗。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倚老卖老不服气他的人在等着他出错,这些年来,他的江山并不是像外人看上去的那么稳固和易于管理,相反的,隐患重重,他花了许多年治理,却依旧如履薄冰。
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那群窥伺在暗中的嗜血鲨鱼拉下帝王宝座。
他不能让那些人得逞。他的身后,站着许许多多追随他的下属和幕僚,他们押上了身家财产甚至性命在他这条船上,为了那些人,为了那一份属于帝王的荣耀和责任,他寸步也不能退。退一步则全军覆没。
而为了小绫,更不能退。
只有他执掌着滔天权势,她才能在他的庇护之下纵情享有一切,无穷无尽的金钱、宠爱和赞誉,而不用受到任何伤害。他喜欢她笑起来的模样,那么干净美好,就好像永远活在水晶幻梦中,是他愿意穷尽一生去守护的珍宝。
为了她,还有那些追随他的人们,他必须殚精竭虑。
而且,还需要盟友。他的母族早已败落,所能指望的,也唯有娶一房家世才能俱佳的好妻子,成为助力。
层层筛选下,他与王家达成一致。
王静琬是个懂事的女子,她明白这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甚至,在他提出“不准为难夏绫”这样的条件时,也端庄大方地点头应诺。
一切都很顺利。
以至于他以为,会一直这样顺利下去。
他以为,他心爱的小绫会理解,毕竟,他的一片良苦用心也是为了她。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不应该在乎那些虚名,正室夫人的空衔给了王静琬又如何?他的爱情始终都是只给她一人的。他甚至把婚前财产做了公证,早早立了遗嘱,除了不得不归于裴氏族人的那部分,其他所有,他都归于夏绫名下。
可惜,他想错了。
她不要他的财产,只要那个虚名,那个“裴夫人”的头衔。
那时候,她也是哭着对他说,希望他们的爱情能光明正大暴露在阳光下,接受全世界的祝福,她想要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哪怕分不到一毛钱财产,也不在乎。一个女人对爱情的执着,宛若飞蛾扑火。
她无休止地与他吵闹,找王静琬谈判,在冲动地杀害王静琬后又试图离家出走……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裴子衡的容忍底线。裴子衡终于被激怒,出于惩罚,也出于对她的安全考虑,他把她关起来,鞭打和调、教。
他想让她重新痴迷和崇拜他。
可惜,被囚禁的那段日子,她过得那样凄苦,惶惶不可终日,最终以无比惨烈的方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