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婉瑛
枪口冒着袅袅青烟,枪管发烫,灼烧着他的掌心。裴子衡望着不远处已经死去的马匹,在心里说,抱歉,我不能让小绫发现你已经残疾,所以,只有让你去死。放心,我会给你建一个很漂亮的墓冢,让她常常回来看你。
其实,早在昨天她问起这匹马时,他就决定要杀了它。它的腿一看就是被打断的,身上还有许多处被鞭挞的旧伤痕,这些痕迹怎么能给小绫看见?
死亡,是最好的埋藏。
他垂下枪,交还给楚琛。
楚琛低低叫了声:“老板。”嗓音发紧,有些异样。
裴子衡转过身去,这才发现,阳光下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年轻的女人穿着宽松的孕妇装,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的身形摇摇欲坠,就好像受不住打击似的,要不是旁边那男人扶住,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小绫。”他的嗓音也干涸发紧。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山庄里那些工作人员都是吃白饭的吗,为什么没一个人发现他们,没一个人示警?!狂风骤雨在裴子衡心中酝酿,这一瞬间他决定,回去就让所有的工作人员得到足够的惩罚。
然而,表面上,他只是低声说:“你听我……”
夏绫却根本不听他说话,一步步在厉雷的搀扶下走到死去的倾歌身边,缓缓蹲下,颤抖着手,轻轻地抚摸上马匹漂亮的脸颊。“倾歌……”她的泪水落到它睁得大大的眼中。是她害了它,如果,不是她昨天提出要买回倾歌,它是不是就不会遭受到这么悲惨的命运?她伤心欲绝,无法自抑。
“小绫。”厉雷抱住她,“别哭了,别哭了,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她却依然是哭,手指沿着倾歌的面颊抚摸上它优雅的脖颈,感受着它余温尚存的皮毛,还有皮毛掩盖下那一道道狰狞可怖的……旧伤痕。“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手指急切地检查着,“在南山跑马俱乐部的时候它还好好的,怎么短短几年就受了那么多伤?!”她的手指抚摸过它的后腿时,停住了。
那里,有一道断骨的痕迹,明显比另一条腿短了半截。
厉雷也看见那旧伤痕。“应该是被人打断的。”他说。
夏绫的手抖得更厉害,好不容易,才勉强自己站起来,仰头,大声质问裴子衡:“你为什么要虐待它,还要杀它?!它只是一匹马而已,你为什么连它都不放过?!”
裴子衡缄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琛在一旁开口:“绫小姐,这匹马是我打瘸的,老板他这些年来一直在为它做复健,因为一直没复健成功,不忍心让它继续再忍受痛苦,才结束了它的生命。”他语调沉痛而诚恳,看着夏绫。
夏绫摇着头,又伤心又讽刺地笑起来:“你以为我傻?楚琛啊楚琛,你还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若说你弄坏了裴子衡别的东西,我信,可要说你弄坏了我的东西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我不信!你不用给你家主子背锅了,我知道倾歌是他亲手打伤的!裴子衡,你这个畜生!禽兽!”
最后这句话,她是看着裴子衡说的。
裴子衡神色紧绷:“小绫。”
被抓了个现行,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苍白无力地说:“它只是一匹马,我再送你一匹新的。”
“那是我的马!”她一边说,一边哭,又缓缓蹲下身子去看倾歌。死去的马匹身上的余温已渐渐散去,变凉,变冷,让她的心破碎成一片一片。“倾歌,倾歌……”她用哽咽而破碎的声音一声声呼唤,“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不是跟了她这样的主人,这样差劲的主人,它原本是该继续驰骋马场引无数人欢呼喝彩的,它那么漂亮,有那么多名马竞相追逐,它曾是南山俱乐部骄傲的女王,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越哭越伤心,整个人都伏到了马身上。
厉雷急得不行:“小绫!你振作点!如果它在天有灵,一定不会看到你这么伤心的!”然而,无论怎么劝,却都劝不住。他后悔了,不该由着她的性子带她来找马,还特意闯过了裴家山庄的封锁线一探究竟。如果,他们是好好的走正门拜访,那么裴子衡就有足够的时间处理马尸,就算小绫不能发现倾歌受伤和死亡的真相,也好过现在,她哭得肝肠寸断,天地变色。
孕期的她是脆弱的,一点点小事就能让她内心的柔软泛滥。
她哭着哭着,抱着自己爱马的脖颈,昏死过去。
“小绫!”厉雷担心大叫,一把把她抱起来,“准备房间!叫医生!”
愣在马厩前的裴子衡这才回过神,匆匆找来了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替夏绫作了检查,神色凝重:“厉夫……哦不,绫小姐的状况很不好,伤心过度引发先兆性流产,需要保胎和静养,我这就给她打针。”
厉雷却一把拦住了他:“我信不过你,你只要监控她的体征,做最基本的护理就好,不准动用针剂和药物。厉家的医生和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你要做的是保证她在这期间的状况不恶化。”
正文 934.第934章 凶名在外
医生很为难:“厉先生,不打针很难稳住病人的状况!”
厉雷俯身握着夏绫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小绫,坚持住,你一定会没事的。”直起身子,看着那医生,换了张冷酷的面容,“务必稳住她的病情,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给她陪葬!”他很清楚,裴子衡恨不得小绫肚子里的孩子立即流产,他怎么能相信裴家的医生?
那医生在心中叫苦不迭。
是,刚刚在来的路上,是接到过裴先生的私下吩咐,要他伺机做掉那孩子没错,但裴先生还吩咐了,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绫小姐的命,如果她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用厉雷动手,裴先生就会亲自做了他!
医生抹着汗:“用针药的事,还请您再考虑一下……”
裴子衡也对厉雷说:“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让医生给她打针。”
厉雷的眼神就像一匹狼,狰狞地望着裴子衡:“滚出去。”
裴子衡:“厉雷,你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说时迟那时快,厉雷再不和他废话半句,直接拔出枪来砰地一声打在裴子衡的腿上!只见裴子衡熨烫得笔挺的西装裤上绽开一朵血花,他的身体缓缓地倒下去,强撑着,半跪在汩汩的鲜血中。“厉雷,你……”
厉雷的枪依然指着他,手很稳。
医生吓得这时候才想起尖叫,然而,尖叫声一出口,厉雷冷冷的声音就跟着响起来:“好好救治小绫,大人孩子,少一个我剁你双手双脚,少两个我把你剁碎了喂鲨鱼——不要怀疑,经我手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不差你一个。”
医生的双腿都发抖,深深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在开玩笑。
厉家二少从很久以前就凶名在外,那是真正的黑-社-会!他不会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望了一眼地上血泊中跪倒的裴子衡,医生抖抖索索地拿起自己的器械,也不敢提什么打针吃药了,用最原始最仔细的方式照顾起夏绫来。
僵持了不知多久。
终于,有人推门而入:“老板,厉家的救护车——”楚琛的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不可置信地望着门内的情景。只见裴子衡的身下已经被鲜血全打湿,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而厉雷的枪,一刻不离地指着他的额头。
“老板!”楚琛大叫起来,顾不得黑洞洞的枪口,奔到他面前跪下,“您还好吧?坚持住!我这就扶您去治疗!”
裴子衡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的手,艰难地说:“我没事……小绫……”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