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蟹总
他慢慢道:“现在是否满意?”
苏颖故意扯动唇角,睨着他:“还算乖。”又问:“怎么睡在这儿了?”
郭尉悬起身体,把顾念的腿轻轻放回床上,看看她,揶揄道:“睡相跟你一样。”
“……”苏颖才不接茬,问:“不怕晨晨知道么?”
“提前看过,睡着了。”他手指在眼睛下方比划一下:“你不在总要多照顾一些。”
“哭啦?”
“别说出去,我们之间有约定。”
苏颖立即配合地点头。
他抬了抬下巴朝门口示意,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带上房门。
时间不早,苏颖去浴室前,请郭尉帮她煮碗面。
没多久,她脖颈上挂了条毛巾出来,想了想,拐进晨晨房间。小朋友睡得正香,不知梦中有什么奇遇,嘴巴嘀嘀咕咕忙叨个不停,睡相夸张,早前盖好的被子已经踢到地上。
苏颖捡起来给他盖好,借着月光认真观察他一次,他睡着时更可爱些,不像往常那样客气疏离。眉眼间倒是有那人的影子,睫毛却长而浓密。
苏颖没敢去碰,把被角往上拉了拉,待片刻,悄声出来。
她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力气,走去厨房,倚着厨台慢腾腾擦头发。
外面房间仍黑着,只厨房亮一盏白炽灯。
苏颖歪头瞧他,挺真诚地说:“谢谢你这么照顾顾念。”
“应该的。”
苏颖擦头发的动作慢下来,犹豫片刻:“我也会和晨晨好好相处的。”
郭尉切着小油菜,看来一眼,笑道:“好。”
一碗清汤素面很快端到她面前,苏颖懒得挪地儿,转过身站厨台旁吃几口。
郭尉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边,却没走开,两臂顺势撑着大理石的台面,将她圈在怀中。
苏颖感受到他靠近,耸了下肩:“走开,叫我怎么吃。”
“为什么提前回来了?”
苏颖急于同他分享,想转身:“我大概有了新方向。”
“那要恭喜你。”郭尉这会儿似乎没心思听公事,手臂固住她:“先吃。”
没多时,苏颖察觉到一些变化,没好气地回头瞪一眼。
郭尉笑笑。
“不要脸。”苏颖低声嘀咕。
郭尉收下她的评价,也不辩解,略低着头凑到她耳边,声音哑几分:“礼物呢?”
“没有。”苏颖说。
“那别吃了。”
下一秒,他竟抬手“啪”地关掉厨房照明。
苏颖眼前像是蒙了块黑布,起初几秒,看不见他,心跳一下快过一下:“疯了吧,这是厨房。”
“我知道。”三个字,仿佛呓言。
如果发展下去,场面注定热烈而失控。可还没开始,她皮肤的热度让他察觉出反常,怀里像是抱个火炉。
他略怔:“你发烧了?”
“可能吧。”
郭尉贴了贴苏颖额头,温度确实有些高,很久都没说话,他抱着她,平复着。很久后,郭尉深深呼一口气,声音听上去竟有些委屈:“真要看医生了。”
苏颖迷迷糊糊地嘻嘻笑两声,十分幸灾乐祸。
郭尉手落下去,“啪”地打她一下做惩罚,叫她回房躺着,找来体温计测体温。
也许过于疲惫,苏颖吞掉郭尉递来的退烧药,很快睡着了。但她睡得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一个骚扰她。
她看到一扇散发白光的大门,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朝那方向走去,穿着红色百褶裙和小皮鞋,发上绑的蝴蝶结轻盈飘动。后来小女孩忽然消失,竟变成唐僧师徒四人的背影,这滑稽的一幕,与电视中人物形象不谋而合。最后她又看到一个男人,竟一眼认出他,她大声喊郭尉的名字,对方却好像没听见,渐行渐远,身形很快融入那片白色里。
苏颖心中很慌,迫切地想要追过去,却被另一个男人拦住去路,他身上染着触目的红,眼神哀怨而受伤,小颖小颖地唤着。
苏颖看见他眼角滑落一滴泪,竟顷刻变成瓢泼大雨,一瞬间,她跌回那个雨夜,被他拉着手,奔跑在阴森恐怖的林子中……
她口中梦话连连,温度不降反升。
郭尉想要推醒她去医院,她却紧锁眉头,叫着他,一遍一遍。
苏颖声音偶尔分明偶尔含混,可以把他名字喊得很清晰,某个瞬间,又感觉咬字不太对。郭尉听着,想想有些好笑,不是他还有谁呢?
第23章
苏颖时睡时醒,折腾到凌晨,还是被郭尉弄起来,去医院挂水。
三点钟时,她醒来一次,却无法想起这晚都梦了些什么。
郭尉把插着吸管的水杯递到她嘴边,苏颖只需张张口,温水便浸润她干燥的喉咙,身体也舒服很多。
她一边急切摄取水分,一边抬头盯着男人看。
郭尉表情倒自然,“喝慢点。”又问:“看什么?”
苏颖摇摇头。
等她喝完,郭尉把水杯放到柜子上,回头说:“还有一袋液,再睡会儿。”
苏颖声音不似平时,很轻很软:“那碗面没吃几口呢。”
郭尉摸摸她头发:“饿了?”
她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好不容易有碗热腾腾的清汤素面,还没吃成。她点头。
郭尉起身,叮嘱她先别睡,注意观察头顶的点滴液,便穿上大衣出去了。他怕便利店的食物不够可口,开车去外面买。
天空像被泼洒了浓墨,月光也化不开。
凌晨三点的街道空旷冷清,万物沉寂,昏黄路灯更衬托出几分寥寂孤独来。
郭尉沿途寻找,还在营业的除了烧烤店就是火锅店,连续开出几条街,才在个不起眼角落看见一家24小时营业的潮汕粥店。
一去一回不过半小时,他从来不知能把车开得那样快,只是着急,怕粥凉了,怕有人等久了。如此上心,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笑。
回到病房时,苏颖听话的没有睡,正抬头目不转睛望着点滴瓶,嘴儿轻抿,整个人都傻兮兮的。
郭尉买了两种粥和几份开胃小菜,他先端着红豆酿圆子的过来,坐她身后,用小勺舀起,吹了吹,直接送到她嘴边。
犹豫片刻,苏颖张嘴吞下,红豆绵细,圆子软糯,入口带着淡淡清甜。
她要去接勺子:“我自己吃。”
“别乱动,小心鼓针。”
苏颖鼻音很浓:“我又不是小孩子。”
郭尉一笑,低声说:“不在乎多照顾一个。”
苏颖不吭声了,身体靠回去,默默喝他喂来的粥。
她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有印象的几次也是吞几片感冒药挺过去的,后来有了顾念,便对自己身体状况格外关注,当时境况特殊,她怕病了没办法看顾孩子。
硬撑的人从来都是她,这种来自另一半的关切和温情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
病中人似乎总比常人脆弱敏感,往昔的点滴艰辛翻涌上来,难免揪心,又因心里那个解不开的结,总觉对眼前这男人不够公平,心中又不受控制地倾向偏移几分。
苏颖往他怀里挤了挤,说:“你也吃。”
“我不饿。”
“就尝一口。”她抬着他手臂推上去,粘稠汤汁不小心蹭到他下巴上,水亮亮的。
郭尉警告地瞧她一眼。
苏颖笑了。
她昂头看着他,忽然挺身,吮走他下巴的汤汁,同时也感受到他尚未清理、有些硬的胡茬。
郭尉微怔。
苏颖小声问:“以后我是不是生病也不用怕了?”
他放塑料碗的手一顿,垂眸看她。
这话让人心疼,女人在最脆弱时,容易勾起异性的怜爱心,尤其是惯用坚强禁锢自己的人。郭尉觉得,苏颖恰恰拥有这能力。
读书时听过这样一句话:爱在本质上是一种指向弱小者的感情。他一直对柏拉图式的西方言论嗤之以鼻。
虽然现在也不认同,却忽然觉得这话有点儿意思,正是各方面情绪积攒起来,才形成最终一种情感,复杂得多,又无从分辨因由。
苏颖见他不语,自觉刚才的话多余了。
她想直身坐起来,郭尉搁下塑料碗,两手握着她肩膀:“傻不傻,哪儿有咒自己生病的。”
苏颖别扭道:“我乐意。”
“咱们尽量不生病。”又说:“病了也有我在呢。”
苏颖抿抿嘴,又昂头瞧他一眼,好像那碗粥终于起了作用,胃里暖烘烘的,有种难得的满足和心安。
从医院回来天色微亮,折腾一个晚上,苏颖身上的汗干透又湿,湿了又干。
两人分别在浴室里洗过澡,苏颖出来时,郭尉已穿戴整齐,正靠在桌边喝咖啡提神。他穿着纯黑色带暗纹的西装,面料平整又有质感,里面同是件黑色衬衫,领口最上面的扣子解开,没扎领带,露出脖颈的硬朗线条,有种严肃的禁欲美。
他已经仔细剔过胡须,下颌清爽洁净,如果不去认真瞧,很难发现他眼下的轻微暗影。
苏颖看两眼,拖着身体钻进被子里。
郭尉也不说话,慢慢饮着咖啡,视线穿过杯沿落在她身上。
隔了会儿,苏颖轻轻唤了声:“老公。”
郭尉挑眉,这称谓虽受用,却知她眼睛一转又有了小心思,便不动,单手插在西裤兜里,嗓子轻慢地哼出个音节:“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