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斐然
白端端抿着唇,索性豁了出去:“林老师,我知道自从半年前,你想在B市分所推广营销路线,却被我死挺阻挠抵制以后,你就对我很有意见,但你不觉得,现在总所搞这一套,完全把律所工作娱乐圈化,甚至弄出什么剧本来编排故事,根本不是对法律负责任的态度?同事们好好的工作要被录制进度打断,而录制过程中,谁能保证没把客户的敏感信息不小心给暴露了?”
果不其然,林晖沉下了脸:“白端端,你只是朝晖的一个提成律师,我才是律所的运营者,营销是提高律所知名度的必经之路,朝晖开始参与这些营销运作后,业务量提高了一倍不止,朝晖想要继续往前走,这是必要的。你不是合伙人,营销不营销不需要你批准,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而就在白端端准备转身离开之际,林晖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我林老师了,我已经离开大学很多年了,你也已经不是我的学生了。”
“我知道创建朝晖时你吃了很多苦,牺牲了很多,但人不能躺在自己功劳簿上仗着过去的成绩,就觉得自己有资格对朝晖的现在指手画脚,你和我说过,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的也是。”
白端端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晖,对方却并没有抬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再给她。
白端端死死咬住嘴唇,放下了开门的手。
她这样直接冲进林晖的办公室叫板确实逾矩,然而过去的那么多年里,自己不每一次都是这样的吗?甚至因为自己的异议和坚持,林晖才多次没有刚愎自用到走了岔路,当初让朝晖扬名的好几个大案,最终的办案思路,甚至也是因为自己的冒死直言,才让林晖避免了阴沟里翻船。
一直以来,白端端以为林晖接纳了这样的自己,也认可这样的自己,然而事到如今,她才知道,林晖并没有。
白端端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她顿了顿,才道,“林p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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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端端回到自己办公桌,心里还是难受又冰冷。
不要再叫自己林老师了,已经不是自己学生了,潜台词是什么?
不过是让白端端认清自己,自己如今和其余所有律师一样,只是林晖的员工,别觉得因为有大学里这层关系以及有过创建朝晖时的共患难,就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但其实林晖不用讲那么直白的,他明明可以点到为止的,后面的话他根本没必要说的,自己并不傻。
只是令人讽刺的,林晖以为自己是仗着过去的付出才每每指手画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每次和他沟通时,心里想的根本不是自己为朝晖为林晖做过什么,反而是林晖对自己的恩情。
因为顾念着这份恩情,自己才不想看朝晖越走越偏,就算从商业角度来说,业务和创收越发优异,但白端端总觉得,做律师,为了赢,也是要守住底线的,很多操作手法确实不违法,但未免太下作,并不值得提倡。
算了,改变不了林晖,那至少自己不要为此改变就行了。
白端端敛了敛情绪,重新振作起来,她坐下来,又开始埋头做那300个员工的辞退赔偿方案。
下一个案子又杠上季临,这次怎么说都不能输了。
白端端想让林晖知道,自己和杜心怡不同,自己能赢,并且不需要靠那种不入流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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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300个员工的劳资纠纷,不论从标的额上,还是从社会影响上来说,都是大案,一旦办好了,在业内基本会被当成标杆来研读,对于资深律师来说,是锦上添花的履历,对年轻律师来说,则是一飞冲天出头的好机会。
林晖指明了让杜心怡一起参与这个案件,想要提携杜心怡的心已经十分明显了。
杜心怡也不是傻的,那些标的额小不来钱又不够重量级的案子,她几乎没有任何兴趣,平时就算林晖也把她安插进其余团队里,她也都是靠别的律师来达成“躺赢”的目的——具体案子操办就不负责了,但最后的分成却是要参与的。
而如今白端端手头这个案子,她就上赶着要横插一脚了。
照理说这案子有人能帮忙是好事,但白端端对于杜心怡的参与,却是头疼不已。
白端端原来分了50个员工给杜心怡,让她帮忙一起核算辞退的经济补偿金,然而杜心怡拿来的计算结果,白端端复核了一遍,错了将近三分之一。
最终,白端端只能认命地把300个员工的方案都自己亲手做了。
“还有两天,就要和季临进行第一次谈判了,他代理企业方,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出我们员工这里的瑕疵点,以此来压价。”白端端拿出做好的方案,“我已经把每个员工所有可能存在的被攻击的点,都列了出来,也都做出了应对方案,不论企业最终是愿意和解,还是一定要走仲裁诉讼,我们都能确保员工得到足额的经济补偿金。300个员工,为了每个员工我们都要全力以赴。”
虽然看不顺眼杜心怡,但白端端一贯信奉公私分明,只要杜心怡愿意学,她不会藏着掖着不肯教。
“这份整体方案你可以看一下,熟悉一下,虽然这次员工整体维权选出了员工代表,但后续企业对每个员工的方案未必都能接受,可能会有修改压价,这时候就需要个性化沟通,我们必须一个个员工去确认他们对企业和解方案的接受程度,所以我和你各自需要负责一部分员工的沟通工作,要对每个员工的情况都有个了解。”
杜心怡接了白端端做的和解方案,点了点头:“今天我们要见的就是员工代表?”
“对,宋连军,在西蒙纸业里工作了12年了,是人缘非常好的老资历,是其余员工一致同意推举出来作为代表沟通裁员事项的。”
杜心怡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哦”了一声。
而她的话音刚落,宋连军就到了。
“不好意思,白律师杜律师,路上有点堵车,耽误了会儿。”
他是个一看起来就颇为温厚的中年人,穿着朴素,戴了一副眼镜。这次与企业谈判前的沟通,白端端选在了律所楼下的西餐厅里,环境不错。
宋连军是个十分好沟通的人,不出半小时,白端端就把目前的情况、注意事项还有后续西蒙纸业可能做出的反馈都一一和他讲清楚了。
遇到这样明事理的当事人,白端端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看了下时间:“菜怎么还没上?你们稍等下,我去吧台那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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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端端一走,刚才苦于讲解专业方案而无法插嘴的杜心怡终于开始找起了存在感,她摆出了一副精英律师的腔调,笑道:“总之,所有的情况,我都做了预案,都会有所准备。刚才让白律师给你讲解的也很清楚了。”
宋连军愣了愣,他是个聪明人,刚才看一直是白端端在讲解方案,还以为这案子她是管事的,如今听了杜心怡这句话,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到,原来这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杜姓律师,才是主事的。
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对杜心怡有些忽视,连忙亡羊补牢地掏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购物储值卡:“杜律师,这个案子,还麻烦你多费心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之后还要辛苦你们了。”
宋连军准备的是两张各自有2000额度的购物储值卡,他其实在前期和白端端沟通时,就试图塞给她,只是被她不留余地地拒绝了而已,如今发现杜心怡才是管事的人,这购物卡自然想要物尽其用。
中国人的传统思维,即便是签了代理协议一分价钱一份服务的事,总还是觉得,再给主办律师送个礼套个近乎,对方就能给自己办得更用心一点。而让宋连军安心的是,白律师没收,但这管事的杜律师倒是笑笑收下了。
宋连军趁胜追击道:“杜律师,既然咱们的方案准备的这么详实,那这个案子咱们该是稳赢了对吗?”
杜心怡收了下购物卡,心情大好,连带着对宋连军一下子态度也热情上了:“你放心吧,现在劳动法都倾向保护咱们劳动者,西蒙纸业要转移走那么几条产线,这300个员工肯定要辞退,现在还有不花钱就想清退员工的吗?何况这案子社会关注度大,西蒙纸业又是个外企,咱们中国人自己地盘上仲裁和诉讼,还能坑自己人吗?”
杜心怡打包票道:“总之你放心,从法律上说,西蒙纸业要辞退人,就必须要给出合理的经济补偿金,我们的方案很全面,他们顶多就个别员工可能存在的一些瑕疵行为来做个讨价还价罢了,但基本盘,我们是稳了。”
宋连军听了这番话,总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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