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江南老 第9章

作者:墨宝非宝 标签: 现代言情

  昭昭想问昨晚我怎么到这里的?

  怕问出不好的形容,更怕自己酒醉吐真言,说了让两人都难堪的话。在这磨人的猜想里,她迟疑着,一开口,叫了声:“哥。”

  房内的气氛陡然转变,是短促的安静。

  沈策抬眼,目光一下敲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心一抽,没来由的。

  昭昭对他浅笑:“终于习惯了。”

  他仍不做声,眼睛像是烈日下的池塘水面,风吹过,水波纹一荡,浮光刺目。

  仿佛看穿了昭昭的小聪明,看穿她怕昨夜荒唐,想用称呼提醒两人之间的关系。

  昭昭一句紧跟着一句:“我好不容易开口了,你答应一句。”

  非要逼得他答应似的。

  沈策终于收了眼中锋芒,挪动脚步,离开她这里:“还是想好叫什么了。”

  “是啊。”昭昭莞尔,低头闻着鱼片白粥。

  她将筷子拿住:“我们怎么过海?你不是说,还有叔叔的朋友吗?”

  他没用遥控器,直接关掉播放机的电源:“等你两个表亲到了,坐游艇过去。”

  昭昭为了表示对早饭的兴趣,吃得不停口:“粥好香,你真不吃吗?”

  她拿起勺子,连喝两口。远比看上去的烫,滚入喉,险些把眼泪烫出来……真是流年不利,喝个酒就要醉,吃口粥也要被烫。

  沈策本想提醒她很烫,但没赶得上,看到她既想吸气又碍于他在,装着没事人的样子,开门离去:“慢慢吃,天刚亮。”  

  今天的行程,比两天前顺利许多。

  昭昭起先怕单独和他相处,后来发现真是多虑。除了她和表姐们,还有沈策父亲的朋友,他的朋友,不少人在。

  路程短,但一个个接上游艇,安排寒暄,最忙的就是沈策。

  他完全顾不上她,看上去是没把她当成外人,在游艇上,一句招呼都没有。甲板上围坐着的休息区有四个,他也始终在离她最远的地方。

  表姐沈家晏和昭昭玩笑:“你这个哥哥好像对你不热情?”

  “没,他人挺好的,”昭昭替他解释,“今天好多客人。”

  表姐对沈策很有感兴趣,因为猜想昭昭对沈策不了解,多问无用,就和昭昭聊沈策家里的情况,毕竟昭昭妈妈和他们在婚前往来有四年多了。

  沈策家善于“藏”。

  不上市,看不到公示的财报,她也只能从妈妈口中偶尔听到几句。主要是物流生意,境内外房地产,也会参与境外基建项目和博|彩。很多涉及的项目都不太赚钱,但和政府的对外政策走向一致,算是典型的民族企业。

  “房地产不好说,信息都不公开。从博|彩这一块,可以稍微了解一点,”昭昭给她们分析,“我去年跟妈妈学看财报,可以推算的。澳门有一家新开的场子,是美国人投资的,这个人在拉斯维加斯和澳门都有赌|场,04年身价是30亿美元身价,自从澳门开了,短短两年,身价就超过了200亿美元。”

  “去年,每小时入账100万美元。”昭昭说。

  可想而知,这个生意真是很赚。

  半小时后,闲聊的人群各自散开,互相引荐,彼此认识着。

  昭昭心情不佳,进到船舱。

  这里没人,她坐到沙发上,仰头靠着,看玻璃外的蓝天。玻璃门敞开着,空调和外边热浪对冲着,她左边是徐徐凉风,右臂旁是滚滚热浪。

  “不太高兴?”沈策走入,“都快到了,反倒进船舱了?”

  “怕他们找我说话,”这是最好的理由,“在女校太久,不习惯和男孩说话了。”

  其实就是提不起精神。

  “为什么会读女校?”沈策到她面前的吧台旁,杯子递给调酒师。

  “那里有几家好的私立,全是教会学校,”昭昭也无奈,“我不想读教会学校,挑来选去只剩下两家,女校这个可以学芭蕾,我妈喜欢。”

  沈策点头:“听出来了,你不信他们的教。”

  两人从早晨开始,就有点疏远的意思。

  现在说话也是,不远不近的。

  “这里鸡尾酒都还不错,”最后还是沈策先示好,对她招手,“过来试试。”

  昭昭如释重负,走过去:“不喝酒了,饮料行不行?”

  “就算你要,也不会给你。喝醉了要胡闹,闹完了——”他一笑,不说了。

  昭昭只当没听到。

  沈策为她要了不含酒精的鸡尾酒,问调酒师要骰子,和她边玩,边喝。

  昭昭一投,就是双四,他不禁笑了:“好手气。”

  双四算什么好手气。

  调酒师没听懂,最大是双六,不是吗?

  “送你的骰子,弄丢没有?”他手臂搭在吧台边沿,同她闲聊。

  “没有,”她马上说,“在家里。”

  这是一个谎言,她其实随身带过来了。

  他没什么太大反应:“还以为你带来了。”

  “带骰子干什么?”昭昭假意笑笑,“多麻烦。”

  “也对。”他语调仍旧平平,不见一丝半点的情绪。

  昭昭两手端着自己的杯子,低头抿着饮料,靠着吧台不适,站直了也不适,为自己说的一句假话。她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心思,可总觉得自己最后一句显得很不看重这个礼物。怎么说,也是人家诚心送的。

  “而且,”还是抗争不过自己的内疚心,她解释,“带出来容易丢。”

  沈策一笑。他捞起骰子丢出去,松木骰子在橙黄的圆形毡垫上咕噜噜滚了半圈儿,落定,仍是双四,心情更是好。

  “一套骰子,丢了再做,”语气终于有了暖意,“我去招待客人,你管好自己?”

  昭昭点头。

  等这里只剩自己和调酒师,一个擦杯子,一个趴在那,出神地用食指按住骰子,慢慢转着,为自己的心情起伏而苦闷。

  前后见到三天而已,到底怎么了,中魔了吗?

  

  ☆、第六章 步步生前尘(3)

  窗外,已经能看到岸边的码头。

  沈策没招呼任何宾客,绕到船舱的另一边,面对着船尾。看着那些翻白的,追赶游艇的海浪,在想昨夜。

  昨夜的昭昭,坐在楼梯上,两手还很保命地抱着栏杆。他看得直笑,蹲下身问她,坐这里危不危险?不答,是醉得深了,抱起来倒不沉。

  他把她带到影音室的沙发上,想去找毯子。

  这一低头,卧在臂弯里的她微转了脸,正对他。热息就在正前方,落到他的人中和唇上。

  像被牵引着,他只想和她亲近。

  这种无解的感情,始于五年前的那个雨中相遇。

  和她的相遇有诸多巧合,多到令人匪夷所思,令人不得不相信命运的存在。

  台州祭祖本不该由是他去,是因为自幼照顾他的老僧病重,他才赶回来,顺便去了台州。

  而那天,他本打算祭祖后立刻离开,车都已经开出了沈宅,却接到母亲的电话,无论如何都要吃到内地的花糕。寻常这种事都有司机或助手做,但那次去台州,为了表示对沈公的尊重,他没带任何人随行,司机也都是台州沈家的人,不好支使,问了地址,独自走过去。

  那个花糕店,店主是个老婆婆,人不习惯在店前。

  只得去门店后,小院子里买,买好往出走,没留神撞上树上挂着一个篮筐,破了鼻梁,又被老婆婆好说歹说拉回去,消毒上药。药还找不到,热心地不让他走,他只好耐心等着。

  这一耽搁,足足耗费了二十分钟。

  没来由的受伤,没来由的等待,没来由的对一个陌生老婆婆有了耐心,坐在院子里的竹编凳子上等着。

  像所有的事情,都为留住他。

  那天,外头极静。

  他以为,如此雨天,小巷路面积水又多,怎么都不会有客人。

  直到,他要离开,将将掀开布帘子,忽听得一声问:“你好,我想买花糕。”

  清脆的少女声,像在脑海里炸开了一道光。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甚至,他走出去的脚步都是迟疑的,带着一丝揣测,这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堂屋里灶台的火,照亮了小半的屋子,外头,背对着天光的女孩子约莫十三四岁,目光越过前堂投过来。他心头一窒,视线陡然模糊,盯着她的身影轮廓,仓皇地走前两步,方才借着室外光看清她。

  陌生的面孔。

  她一张鹅蛋脸上,杏眸清亮,穿着个斗篷式的风衣,为了避寒。及肩黑发被雨淋得微湿,人站在柜台外的台阶边沿,背后是屋檐下的雨线。他从没见过这样长相的女孩子,像羊脂白玉做出来的。

  后来他鬼使神差,改签返程的机票,是因为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小玉坠儿,那是台州沈家小辈们收到的礼物,一人一个。

  回到沈宅,略描述衣着,被她的哥哥们辨出是那对“双胞胎”。

  其后和沈公喝茶,有意无意,话往双胞胎身上说,终得一见。当晚亦是,皆是有意而为。一见再见是为何?他也说不出。

  他自幼多磨难,经历多,心思自然也多。凡做事都要谋定而后动,要一个目的,一个结果,或至少要能看到益处。

  唯独在那天有了例外。

  ……

  电影的主人公还在念着对白。他心生躁意,换为静音。

  这两天恶补了不少法语片子,想捡起年少所学,怕过于生疏。昭昭是在法语区长大,两人要能用这个交流,会亲近不少。偏今晚是个爱情片,是德军攻占巴黎后,一个德国军官和法国少女无法宣之于口的、家国相悖立场下的暗涌情潮。

  难于启齿的感情。电影里是,这里也是。

  她的呼吸很轻,酒意不重,更浓的是解酒药淡淡的药香。

  “昭昭。”

  她微皱眉,睫毛慢慢动了下,像费了好大的力气,也睁不开眼,带着睡腔“嗯”了声。他低头想再叫她,她恰巧偏转脸,睫毛微颤,眼皮也动着,明显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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