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番大王
姥姥觉得奇怪:“不好吃啊?”
“吃饱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平着呢。
“才吃几口,怎么饱啊?”
“我自己吃。”姥爷举起能动的那只手,想把装着饭的碗拨到他的臂弯里。
那怎么方便呢。
姥姥把碗从他的手上抢走。
“不准自己吃,”她的语气听着凶巴巴的,声音大得像吼,实则是在哄他:“我乐意喂你!你不让我喂,我会生气!”
一勺饭喂过来,她让姥爷张嘴:“啊——”
姥爷只好跟着她:“啊——”
“很乖,”她摸摸他的头:“至少半碗饭要吃完,等下削水果给你吃。”
“姥姥。”
联想到之前她讲的故事,小孙女忽地问道:“是小时候的姜明珍难喂饭,还是姥爷难喂饭?”
“噗,”姥姥笑着,和姥爷对视一眼:“我想想啊。”
手上没停,她又给他喂进去几口饭。
于是得出结论。
“姜明珍难,你姥爷比她乖多了。”
“妞妞在说什么?你小时候怎么啦?”被连夸两次乖的姥爷乖乖地发问。
趁他听话,姥姥手里的饭碗喂得要见底了。
“我最近跟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呢。”
姥爷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你也想听吗?”
姥爷立刻点头。
“你也听啊?”她笑他:“你不是全部知道吗,我跟妞妞讲的,你凑什么热闹。”
“姥爷姥爷,”妞妞从竹椅上跳下来,跑到姥爷床边:“你也知道活芋吗?姥姥说,她嫁给你,是为了让……”
哎呀,这个好像是不能讲的。
妞妞赶忙捂住嘴,瞥了眼姥姥,怕自己不小心泄露了她的秘密。
“为了让何玉后悔?”姥爷聪明地猜出妞妞没说完的话。
“好了,最后一口吃完再聊天吧。”
满满一勺饭,沾着美味的黄花鱼酱油递到姥爷眼前。
乖没白夸,他的嘴张得大大,果断地吃掉它。
围兜终于被拿掉了。
姥姥收拾起餐具,出去洗碗,妞妞占了姥姥的位置,和姥爷讲话。
“姥爷,何玉后来后悔了吗?”
他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告诉她:“据我所知,是完全没有。”
“啊?”妞妞将感叹的语调拉得长长的,听上去很失望。
虽然故事里的姜明珍任性、不讨喜,但妞妞知道,她是自己最喜欢的姥姥,所以她希望姜明珍能够“复仇”成功。
不满足姥爷给出的回答,妞妞又去找姥姥了。
手里的碗还没洗完,姥姥被小孙女拽着衣角,要她继续讲故事。
“马上给你讲,”她满手泡泡,勤快地洗洗刷刷:“你帮我去问问你姥爷,他想吃什么水果?”
妞妞跑走了,不久又跑回来。
“姥爷说,不吃水果了。他问你下午想不想带他出门,他给你买地瓜干。”
姥姥扑哧一笑。
窗外的阳光很好,妞妞仰着头,见到姥姥笑得特别好看。
姥姥的眸子里,也盛满阳光。
第17章 老年地瓜干
等洗好碗,姥姥领着妞妞,回到姥爷的房间。
吃饱喝足的姥爷半阖着眼,躺在床上,午后的暖阳让人昏昏欲睡。
姥姥拿沾湿的手绢帮他擦了擦嘴。
“要听故事。”姥爷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句。
姥姥好笑地看着他和半步不离自己的小孙女。
爷孙如出一辙,都是故事迷。
妞妞自觉地去自己房间,抱来她的小被子小枕头,铺到床上。
姥爷睡一边,妞妞睡一边,姥姥躺中间。
“姥姥,等午觉醒了,我也要跟你们去买地瓜干。”
“好啊,”姥姥轻轻摇着蒲扇,帮小孙女扇风:“我想想,我们故事讲到哪了?”
“讲到姜明珍六岁,何玉要回乡下。在他回去前,姜明珍被他讨厌,还被鸟屎砸了,她对何玉说‘活芋,你一定会后悔的’。”妞妞记得一清二楚,一下子把上次的断点找回来了。
“嗯,然后姜明珍就开始想办法,要怎么让他后悔了。”
“什么办法?” 妞妞睁大眼,聚精会神地听。
“他不是说我丑、脾气坏,永远不会娶我吗?我计划啊,用美貌迷倒何玉,在他为我痴狂非我不娶时,我嫁给别人。何玉痛哭流涕陷入疯癫,至此思念着我度过一生。”
姥姥讲这话时,表情可拽了。
如果闭着眼睛的姥爷没有弯起嘴角的话,她会一直保持这个嘚瑟的状态。
“姥姥,姥爷在笑你呢。”观察到这一幕的妞妞立刻告状。
“笑什么笑,”老脸微红,姥姥轻咳道:“我非常严肃的好吗。”
“姥爷刚才告诉我,何玉没有后悔呢。”妞妞继续补刀。
姥姥上手捏姥爷的脸了,捏得姥爷“啊啊”地叫痛……
泄愤结束,她继续回来讲故事。
“让何玉后悔的计划在我看来是相当可行的,唯有两点。”
姥姥掰着指头,声音郎朗。
“一,在人生的赛场上,何玉的牌越拿越好。”
“二,我越长越丑。”
“噗。”第一声是妞妞笑的。
“噗。”第二声是姥爷笑的。
“啊啊……”姥爷的脸又被捏了。
“什么叫何玉的牌越拿越好啊?”听不懂赌鬼姥姥的比喻,妞妞举手发问。
“嗯,这个要怎么说呢。”
姥姥思考着让她能够理解的词。
“比如一个人生下来就是公主,身体健康、漂漂亮亮、家庭和睦,我们可以说,她拿了一手好牌。她的人生的开场,拥有了相当好的条件,这些条件能够帮助她未来比较轻松地实现自己的理想,过上幸福的人生。”
“而何玉呢,他的幼年时期,手上的牌是不好的,意思是,他拥有的条件不好。父亲因为工地的事故去世,母亲是保姆,他们是乡下来的,家中贫穷。因为要讨回工伤赔偿款,他和妈妈回到乡下,这一回就是好几年,保姆的工作都没了。”
这一解释,妞妞觉得自己明白了。
不过她很震惊:“何玉回去了好几年?他不是说自己最多一两月就会回去吗?”
“这不是他和他妈妈能够控制的事。他们想的是,回去拿到赔偿款,然后继续到姜家来打工。但是实际去要那笔钱,并非那么简单。何玉爸爸工作的工地,不是第一次出现事故,被拖欠工资的工人、需要赔偿款的工人,不止他们一家。为了要到钱,何玉的妈妈和工人啊亲戚啊,去到那个老板家闹,去工地闹,闹了几个月,一分钱都没拿到。一年后,工地的工程烂尾,老板直接跑路了,他们开始走司法程序,找律师、上法院、出示证明,告老板……维权是非常漫长的过程啊,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财力。”
姥姥摸摸妞妞的脑袋:“是不是听得很懵?”
确实是,这一番话把妞妞都说困了。
她听进去的只有:何玉他们要到钱很难,工地老板是坏人。
“总归,因为家里的事,小学的前几年何玉没去读,一直在乡下呆着。那为什么我说他的牌越拿越好呢……”
“后来,何玉自学了一段时间,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直接跳级到四年级。不久后,他们的官司胜诉,他父亲工伤死亡的赔偿款顺利要了回来。那时候何玉的亲戚正在做服装生意,让何玉家入股,他们把钱放进去小赚了一笔。然后,他妈妈就直接在乡下租了个店面,开起服装店……”
妞妞更适应姥姥像之前那样,慢慢细述故事的情节。
这会儿的节奏太快,她的小脑袋跟不上了,乱成一团浆糊。姥姥的声音像那搅拌浆糊的勺子,她有时候听进去一点点,意识清醒了一下,但很快地,浆糊漫过来,意识又咕嘟嘟地沉下去。
她打了个哈欠,身边有清凉的蒲扇带来的风,身侧一沉,姥姥也躺了下来。
微风阵阵,姥姥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伴随妞妞进入睡眠。
“何玉上到初中,被老师发现他画画的才能,推荐他的画去参赛。这小子一举拿下大奖,在颁奖大会上被电视台采访。等到高中的时候,他自己品学兼优、家里也不缺钱,甚至有人想资助他办画展。”
“他小时候就聪明机灵,而且,他越长大,运气越好。他就是那种,我和他一起去买饮料的话,我会抽到‘谢谢惠顾’,他准会抽到‘再来一瓶’,那种好运气的人。”
妞妞睡着了。
姥姥悄悄地往身后一看,老头子也睡了。
“真的很夸张,他在路上走着,都很容易捡到钱,他啊……”
合上眼,姥姥含含糊糊讲着话,不知道说到哪一句,没了声音。
困倦又好眠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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