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橙子离
当他离开了父辈的余荫，又试图转行，在这行里起步得很艰难，是非常正常的。
两个人在微信里约时间。虽然颜钟意杀青了，但她手里还有些别的行程安排，不好临时改约，就约在了五天之后见面。
约完了时间，也没闲着，顺着剧本，就聊了下去。
即使不论第一印象加成，蒋凌西也觉得，颜钟意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和她交流起来，很平等，也很舒服，还很专业。
后来蒋凌西见过颜钟意在剧组里，发现她一直是这样的。她演学生作品时，一个眼神拍上百八十遍，也不会恼火发脾气耍大牌。在大剧里当主角时，也拿小配角和总导演都当剧组同事，对着投资人和制片方，也觉得我们不过是产业链上的不同环节，不卑不亢。
所以初识聊天的时候，蒋凌西的好感滋生得很快，也很自然。
最开始颜钟意发过去的视频简历，只是过去作品的高光片段，或者是录好的自我介绍。毕竟简历这东西存在的意义，就是力求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递给对方最重要的信息。
但肯定不是最全面的信息。
毕竟导演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可以把剧组里涉及到的演员演过的所有作品都看一遍？毕竟就连演员的粉丝，有些也只是知道自家偶像拍过什么，但也未必就肯抽时间去细细补看全部了。
肯把历年作品的单人cut全看一遍的，就很真爱了。要是真的不点快进甚至一帧不漏地把作品全部看完，还写作品解析的，那称得上死忠了。
可谁让当年的蒋凌西比较闲呢，他的剧组里，总共就颜钟意一个演员。
而颜钟意也并没有成名多年的大牌演员那么多的历史影视作品。
晚上聊完了天，白天颜钟意有事的时候，蒋凌西就把她过往的完整作品全都细细地看完了。
替她觉得很可惜。
她那张明艳的脸，仿佛是她演员路上的障碍，选角导演一般也懒得挖掘每一个演员会有的潜力，当然是直接让演员饰演看起来贴合的形象最简单最容易最不会出错。
比如好媳妇专业户、国民老爸、万年反派脸，都是这样。不要搞什么演员的自我突破，就演你演过的东西，投资的角度看，安全。
颜钟意毕竟还是学生，有过的影视作品多半都是小配角，唯一担当主演的，就是学校里的年度大戏。
演了个民国姨太太悲剧的一生，从风情万种，到惨遭抛弃，最后流落街头，踉踉跄跄的背影，破损的旗袍，口里哼着一曲舞厅的欢歌，映衬着大背景的颠沛流离。
演技好，嗓子棒，可惜就是，外型受局限。
但正好，蒋凌西想拍的，也不是为了赚钱的投资作品。只要两个人够耐烦，不怕耽误时间，想怎么折腾都行。
蒋凌西有很多拍摄的想法，和颜钟意你来我往地沟通。
刚开始是打字，后来顺着蒋凌西的剧本，聊到颜钟意视频简历中以往的角色，再到两人都看过的电影，话题无限地蔓延下去，就觉得打字既累且慢了，所以直接连了语音。
颜钟意如果不是工作状态在念台词的话，私下放松状态声音比较软，又带着点深夜的疲惫与困倦，还热爱直白地正面夸奖。
让从小接受挫折式教育、打击式教育、棍棒式教育长大的蒋凌西，很不适应，非常不适应。
在蒋凌西心里，他爷爷能够脸色稍缓地看着他，就等同于认可了。微微颔首，那就几乎是表扬与肯定了。
正面的、直白的、流露于表情和言语的赞美，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基本也养成了蒋凌西这种善于自我反省自我挑刺，对自己永远不满意的性格。
蒋凌西一年……，不，他这一辈子，接到的正面赞扬，大概都不如颜钟意一晚上聊天时给出的多。
以致于聊天时，只要颜钟意一夸他，他就要卡壳，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得好。
颜钟意在那头就要低声地笑，逗他说：“你可以说谢谢啊，你也可以说你也觉得自己很棒啊！”
蒋凌西是真的说不出口。让他夸自己，和公开处刑差不多。
颜钟意已经困了，但是没有挂掉连着的音频，埋在枕头里笑。
她大概猜到了蒋凌西这种性格来自于哪里，毕竟卫文宏说他家三代当兵的，特别瞧不上娱乐圈，把孩子赶出来的。
她也知道好像很多家长就是这么养孩子的，谓之传统教育，儿女如情长，英雄则气短。
但她不认可，也不喜欢。她根本不能想象，只是因为职业选择没有听家中长辈的话，就要被赶出家门是个什么感觉。她的爸爸妈妈从来都是随她自由的。
她就是在满满的爱里浸泡着长大的，天天都能从父母那里听到，爸爸妈妈想你了，爸爸妈妈喜欢你，爱你，觉得你很好，觉得你有进步了，觉得你最棒。
她不觉得表达出来就如何害羞了，也不觉得话藏在心里就会更加可贵了。
更不觉得好话说一次就行，知道了就可以了。
妈妈说好话值得天天说，值得反复表扬，批评的话才是只说一次，不再犯就不再说了。
“你的声音很好听啊。”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
“你的剧本写得很好啊，我很喜欢呀。”
“你的想法也很棒啊，我也很喜欢呀。”
隔着手机，蒋凌西都招架不住这性格，等到见了真人，就更招架不住了。
但隔着手机，颜钟意只是觉得这小可怜，成天给自己挑刺，需要多表扬表扬。
等到见了面，颜钟意就擅自在心中给蒋凌西升了级，从“聊得来且挺有才气的合作中导演”这个现存身份里，加了个标签，叫作“想调戏的小哥哥”。
颜钟意可不是眼大漏光的类型，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一句赞扬之下，蒋凌西发红的耳根，就知道对方对自己也有好感。
不是那种合作伙伴的好感，也不是那种朋友的好感。是异性之间的好感。
而且她看见了以后，是绝对不会自己偷偷藏在心底高兴的，一定要挑明了再逗蒋凌西一下。
“你脸红什么呀？军校里没有女生吗？”颜钟意弯着一双桃花眼，明明白白地带着笑，那笑意浮在她幽黑的瞳仁里，仿佛一层波光涌动的水，清亮澄澈，却又烫得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