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侯珠
何况,每天来S市医院求医的外地病人很多,他们都没有本地医保卡。
前方护士台,沈时戴着白色口罩,只露着一双眼睛,汤贝依旧能准确无误地认出他。毕竟沈时就算穿着美国医院里的实验服,身姿依旧清俊傲拔,气质出众。
此外, 她不仅看到了沈时,还捕捉到他投来的视线,淡淡的, 若有若无的,令她心动的。
汤贝替老人挂好号, 便朝护士台走去, 然后停在沈时跟前,漾着笑意打招呼:“嗨, 沈医生。”在医院,汤贝基本都是称呼沈时沈医生,不仅比较礼貌, 也比较妥当。
“嗨。”沈时回她,他肩线平直地站着,手里握着一支笔,轻抬了下眼眸, 主动问她说,“事情都结束了?”
汤贝点了点头。
沈时来到护士台签字,护士姑娘又递给他一个国际快寄的文件袋子:“沈医生,美国那边寄过来的文件。”
“谢谢。”沈时继续签字,然后收起手中的笔,对她说,“走吧。”
走……去哪儿?跟着他走吗?汤贝走在沈时旁边,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后脑勺探测到护士台两护士姑娘对她的注视目光。
沈时还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半个小时后就要上手术台,做一台三四个小时的大手术。肿瘤MDT综合科室位于东院最好的楼层,交错层的中间露台有个花园咖啡厅,环境清幽。
沈时叫了一杯咖啡,汤贝叫了一杯奶茶。从电梯上来,沈时便摘掉了口罩,因为看到她在门诊大厅没戴口罩,提醒地问她:“感冒已经好了?”
汤贝从兜里拿出一个3M的口罩说:“我刚刚是戴着的,因为同老人讲话才摘下的。”
沈时面露一丝无奈,告诉她说:“流感主要就是飞沫传播,一个流感喷嚏携带的病毒传播距离是十米。”
汤贝不敢掉以轻心了,摸了摸泛红耳朵,说笑起来:“我学雷锋做好事嘛,刚刚做好事了,自然要让别人认出我来。”
沈时:“……”嘴角勾了下,他拿起咖啡啜了一口。
汤贝已经低下头,然后说起了舒伯的事情。上个星期舒姐姐带舒伯到昆山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肺癌四期,胸腔有大量积液需要立马引流,后面再在胸腔里打化疗药局部化疗,吃靶向药,然后这个费用不小心被舒伯知道了,舒伯就……
事情已经过去,汤贝同沈时说起来依旧遗憾而难过,她问沈时:“沈医生,上次你在周庄舒伯家是不是已经看出来舒伯可能是肺癌了?”
沈时不想隐瞒,但是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确,开口说:“任何疾病都是早治疗优势更大,防大于治。”
汤贝理解地点头,可是这世上也有像舒伯那样的人,他们觉得得了大病去医院治疗是糟蹋钱,尤其是癌症。相比命来说,他们更不想自己成为全家的拖累。从她记事起,舒姐姐家条件一直不太好,因为舒婶心脏不好需要常年按时吃药;这些年稍微好转也只是舒姐姐赚钱了。但是如果后面舒伯也要吃昂贵的靶向药抗癌,以他们家的经济情况完全是入不敷出……
可是,钱真的比命重要吗?汤贝看着沈时,眼底冒出一抹水汽,逼得一双眸子莹润乌亮。
沈时作为医生,就算之前常年呆在美国,同样碰到太多没钱看不起病的情况。之前张安硕也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那些可怜的病人真让人怜悯。
事实,作为一位医生最不能,也最没办法扮演的角色就是——像上帝一样怜悯众生。
“得了癌症,真的就那么可怕吗?”汤贝又问沈时。沈时就是一位肿瘤外科医生,他应该有很多心得吧。
沈时双手相握,目光同汤贝贝交汇,顿了顿,说出了他的理解:“的确,癌症很可怕,但是得了癌症不一定很可怕。”
沈时的话汤贝有些不解,但也没有继续问了,她想起地说:“沈医生,你快去忙吧。”
沈时看了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汤贝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说:“最近负能量太多,我要同张医生好好打几把游戏才能治愈心情。”
所以,他刚刚同她聊天说话,没有任何效果么?沈时拿起小圆桌上的咖啡杯,握了又握。
汤贝再次抬起头,已经是一脸郑重,她望着沈时开口说:“沈医生,我后面想做一些关于癌症的宣传纪录片,可以得到你的帮助吗?”
她想,沈时一定会帮她的。毕竟,她是他走后门带来的人……
“嗯。”沈时点了下头,答应她说,“没问题。”
沈时要上手术了,汤贝继续在花园咖啡厅坐了一会;视线随意地一转,看到里面咖啡厅季子珊正在柜台前买咖啡,隔着一道玻璃窗,季子珊礼貌又矜持地接过服务生递给她的两袋咖啡。
她和季子珊身份比较特别,现在两人又都在这个医院混,一个拍摄,一个实习。每天碰面次数就多了。不过,她和季子珊已经相互默契地假装不认识,这样就很好地避免了别人八卦她们两家人的尴尬和烦恼。
汤贝也站了起来,离开桌位前将沈时留下的咖啡杯一块丢到垃圾桶。不管她后面怎么拍宣传片,院长要求的MDT概念宣传片必不可少。
所以,她也去了一趟MDT综合办公室。
沈时上手术,综合办公室自然没有他人。季子珊刚刚买了咖啡送给科室的护士,以及呆在办公室的杨医生和大丁医生。顾老难得也在办公室,正戴着老花镜吃力地敲打电脑键盘,面对季子珊买来的咖啡,顾老笑眯眯地谢绝说:“年纪大了,我喝我的参茶。”
杨医生对季子珊说:“都让你少买两杯了,浪费了吧……我们顾老这辈子都没喝过一杯咖啡。”
季子珊点头,然后送了一杯咖啡给她:“给。”
汤贝刚喝了一大杯奶茶:“……”想了想,她还是接了过来,并说,“谢谢。”
然后,汤贝有些纠结她坐哪边?总觉得季子珊在场,她坐在沈时的位子有点怎么说……有点暧昧?特意制造出的暧昧?
为什么她会这样想,主要她有坐错位子的相关经验,高中她因为同一位女生关系好下课就找她说话,每次都坐在一位男同学面前,结果遭到那位男同学表白,她拒绝后,男同学还相当暴躁地吼她:“你他妈对劳资没意思每天坐在劳资面前做什么!”
她:……
事实,她现在是心虚不敢坐沈时位子呀。她心里发虚啊!
所以,汤贝拉了一张椅子,有所选择地坐在了同自己次熟悉的大丁医生面前。医院办公桌很大,她占不了多少位子。
办公桌前的丁医生撩了下眼皮,看她就像是看套近乎的人,顿了下,他冷飕飕地问她:“这两天又忙着赶剧本了?”
不要再说剧本了好么!不管如何,她和大丁老师还是有点共同话题的,毕竟一个编剧一个小说作者。汤贝叹了一口气说:“我暂时就不去祸害电视观众了。”
丁昇哼了一声。
汤贝已经习惯丁医生这副傲娇冷面的臭德行,自顾拿起小本本写起了拍摄计划;结果还没有投入做事,先注意到了丁医生办公桌上玻璃板下压着的一张毕业照,毕业照底下写着一排红色小字——“清华大学医学院201X届01班毕业合影留念”。
“我和丁昇是本科同学。”张安硕之前的话恰当地回响在她耳边。
汤贝立马八卦了,拨开小本本,看起了丁医生这张珍藏的毕业照,试图寻找张医生的身影。结果她没有找到……倒是丁医生,她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后一排最左边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