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许星洲浑身一僵。
“不了吧,我今天不想吃,我想再做一次梦。”
许星洲转过身,钻进秦渡的怀里。
“——吃了药,就太黑了。”-
安眠药带来的睡眠,称得上漆黑一片。
许星洲发病第三次,早已受够了这种昏迷式的睡眠,却又将用这种方式将自己葬送在这世上。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泪水一滴滴地往下掉。
秦渡在她身侧躺着,已经陷入了许星洲所不能拥有的深度睡眠,许星洲摸过自己的手机,看着自己订的第二天去苏州的车票,次日十点半,正好卡在秦渡明天上课的时候。
今晚没有吃,加上白天,省下了两片药,许星洲冷静地想。不知道抽屉里还有多少片——于典海医生开药太谨慎了,剩下的那些也许不够,不过按小时候的经验,那些量是能够达到目的的。
然后许星洲看着那车票订单,无声地哭了出来。
大概是去不了了,许星洲觉得自己像个蠢货,但是如果死也有价值的话,不如让程雁和李青青他们保研……
见到死人是很可怕的,许星洲一边抹眼泪一边想,但是也只是害怕一时而已。而保研和生活是一辈子的事情。李青青他们为了系里僧多粥少的保研的机会早出晚归,朝五晚十一地泡图书馆,程雁爸爸妈妈特别希望程雁继续读研……希望她们不要恨自己。
本来是打算跑的远一点的。
许星洲想起自己曾经宣布过的‘我要活到八十岁,去月亮上蹦迪’和‘我要体验了一切再去死’……可是那种攫住了心脏的绝望却无时无刻不在纠缠她,跗骨之蛆一般,出现在她身边的每一寸空气里。
‘去死吧,’它说,‘这世上没人需要你,许星洲是一座孤岛。’
你的父母结了婚,最疼爱你的你的奶奶去世,那声音钻上深渊,捉住了许星洲往深渊里拉扯:程雁迟早会拥有自己的家庭,而秦渡——
许星洲泪眼朦胧,发着抖亲亲她的坏蛋师兄。
“……唔,”秦渡抱住怀里的小姑娘,朦胧地亲了回去:“……小流氓……再亲下。”
许星洲在黑暗中,被秦渡亲得满面通红,眼中春水荡漾。
可是心里却执拗又绝望地想:我不会知道的-
……
…………
华言楼西辅楼301教室,外面仍刮着狂风,似是有台风即将提前登陆。刚下课,教室里人声鼎沸,秦渡夹着讲义去找助教交课堂小测的题,带他的吴教授看着秦渡,饶有趣味地道:
“小秦,”吴教授笑道:“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秦渡莞尔道:“我有女朋友了算吗?”
吴教授哈哈大笑:“改天带来老师看看——就是那个新闻学院的小姑娘?”
秦渡一笑:“还能是别人么老师?”
“老树开花,”吴教授抚掌大笑:“我和小张还有个赌约,就看你什么时候谈恋爱。小张赌你追不到,老师就对你有信心——话说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秦渡春风得意,也不想和张博计较了,想了想道:“应该还在睡觉吧,我觉得她最近状态蛮好的。”
吴教授点了点头-
许星洲醒来时,已经快十点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那上头的火车票已经不能退了。那张火车票倒是也不贵——她醒来冷静的可怕,心想如果秦渡找的话,以他的人脉,有张火车票在这儿,他说不定会找到苏州去。
其实许星洲认为的最好的死法,就是无人牵挂,无人知晓。
最好是,过几年或者过几个月,在秦渡对她激情消退之后,偶然得知——或者永远都不知道‘许星洲已经不在人世’。她生时轰轰烈烈,死的时候却不愿意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如果没人哀悼,看上去该有多可怜。
可是,如果死还能带来一点价值的话,被他发现,其实也没什么。
横竖不过一死,许星洲想,什么也带不走,身后留着什么也不必去看了。
许星洲从躺椅的缝隙里,摸出那把钥匙。
塞在那缝隙里头其实非常讲究,许星洲绝望到极致时思维缜密得可怕——尽管她毫无预谋:如果被秦渡发现钥匙没了,可以解释是他一不小心碰掉的,却又很难被看见。
十四岁的那年,许星洲预谋自杀,趁护士走后,吐掉了每一颗安眠药,攒在一小包纸巾里。
十九岁这年,许星洲即兴犯罪,偷走了秦渡锁住安定的抽屉钥匙。
许星洲打开了书房的那个抽屉,里头孤零零装着一个塑料袋。
于是许星洲坐在了地上。
她跪坐在地上,耐心地把药丸一颗颗挤了出来,找了一个小纸袋装着,又把药板塞了回去,最后将药盒上的封条贴得天衣无缝。——这样的话秦渡打开抽屉的第一时间,不会怀疑安定被偷。
她一边做一边掉眼泪,只觉得自己是个思维缜密的神经病,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
许星洲这次不敢给秦渡转账了,唯恐打草惊蛇,她把自己的手机密码取消了,又把自己支付的密码用油性笔写在了手机背后。
——这就是她有的全部了。
许星洲的人。她几乎不值一提的钱。她一生唯一一次的喜欢。初吻和第一次抱抱。她十九岁的春天。
那只凤尾绿咬鹃拥有的不多,可是在故事的最后,它什么都愿意给那个年轻的公爵。
最后许星洲在餐桌上留了张纸条,说‘我去楼下买个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