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川澜
他全身冰冷:“卿卿,求求你,别让我下地狱。”
言卿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哭到止不住,她耳中洪钟般异响着,眼前渐渐发黑,想攥住霍云深的衣服,又无力地放下,瘫在他胸前。
“霍……云深。”
“云深……”
“……深深。”
她含糊地嗫嚅了几声,很快安静,软成一团。
霍云深抱着她,咬紧的齿间终于泄露出一丝哽咽。
他把他送回卧室,用被子裹好,擦干她脸上的泪痕,一只手严丝合缝地攥着她,另一只手吃力地按亮手机。
电话接通的时候,何医生先张嘴:“霍总,我已经在回国的航班上了,马上关机,明天落地后联系您,给太太做检查。”
“她的记忆,”霍云深尽力说得稳定,“在短睡之后回到了几个月前,现在失去意识。”
何医生失声:“什么?!”
霍云深渐渐无法克制:“她有没有危险!”
何医生深呼吸几下,冷静问:“霍总,太太近来有再想起过去的事吗?比如什么特殊的关键点?或者说,你是否有和她频繁提起以前?她对你的感情是不是又有明显加深?”
霍云深胸腔里被利刃割着,一句一句回答何医生的问题。
“有想起细节,她经常梦到,乐观地以为是要恢复记忆。”
“关键点……记起了一个特殊的人。”
“我没有对她讲过去,怕她承担不了,但是,”他赤红的眼睛凝视言卿,“可能有别的人说。”
“还有,她爱我。”
何医生心中沉重,他一直忧虑又不敢轻易提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凛然道:“霍总你听我说,从你第一次带太太找我,我就跟你讲过,她的神经已经非常脆弱,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这么长时间是靠她的意志和情感,才有了今天这种不敢想的进展,但是同时,她也在承担相应的负荷。”
“她的真实记忆被锁着,因为渴望想起,一直在无意识地冲击那道闸门,等于是自残,”他肃声,“每次想起一点,甚至对你的感情加深一点,都是在刺激薄弱的神经,到了承担不了的那天,她的记忆自然会混乱,可能退步,也可能以后的某一天,她会完全想不起,回到她被篡改后的那一瞬间。”
因为旧的记忆被封存着,新的记忆又坍塌,人脑在极端崩溃时,会回到被设置好的原点。
但“一个特殊的人”存不存在关窍,太太往后会不会有更极端的发展,何医生不敢在这么紧急的关头轻易下定论。
他笃定说:“暂时放心,太太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出现,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
“让她多休息,千万不要受刺激,她目前的记忆是混淆的,每次睡眠里都在变化,再醒来的时候,她可能还会忘,也可能记起来,自己对刚做过的事毫不知情,总之,等我回海城再细谈。”
霍云深一刻没有停顿,不管几点,联系许茉涵。
许茉涵胆战心惊:“……霍总?!”
“你是不是对卿卿讲了以前的事。”
许茉涵听着他的语气,冷汗当时就下来了:“是,从跟她相认,她就嚷着想听大学时候跟你的故事,我舍不得拒绝她……”
霍云深冷戾质问:“她有没有异常反应。”
许茉涵知无不言:“相认那天,她那种眼神,好像透过我看到以前的你,昏倒了几个小时,后来经常头晕犯困,她不让说,我就……”
霍云深阖了阖眼,五指被手机硌得死白。
寂静夜里,床上的人并不安稳,额角细细密密沁着汗。
霍云深掀开被子,把言卿裹入臂弯,吻着她凌乱的长发,不厌其烦安抚她单薄的脊背,他有几次张开了口,忍不住想叫她一声,又咬住牙,嘴唇也被磨出血痕。
凌晨三点,言卿终于平静,秀气的眉舒展开,吐息也不再急促。
霍云深下床,离开卧室,瘦削身体有些摇晃,慢慢走入走廊尽头的露台。
春天的风还是冷的,楼下有长亮的灯光,那片庭院,卿卿头发飞扬地跑过,院中有秋千,他专门给她架的,她经常懒懒窝在上面,裙角飘荡,张开手笑着喊他“深深”。
霍云深无声无息地笑,眼眶里却有滚烫的液体落入黑夜。
他抬起手,拿着沿路上翻出的烟盒。
很久没抽烟了。
从前混日子,活着跟死了一样,那时抽过,卿卿不喜欢,他马上就戒了,后来卿卿消失,他无数次坐在家门口,点着烟看它燃烧,盼着卿卿看到,来骂他,嫌弃他。
霍云深垂眸盯着跳跃的火,点燃。
辛辣的烟气呛入喉咙,他捂住嘴,沉闷地咳嗽,脊背弯下,薄薄衣服掩不住骨节的形状。
言卿在卧室里按着额头坐起来,天旋地转。
她静了好一会儿,总算把脑海里翻腾的杂乱给压下去,缓缓恢复清明,她反应有一点慢,仔细打量了一圈周围,又拿手机看了看时间。
三点十分。
下午?
言卿蹙眉想了想,再看了眼天色,突然“啊”了声。
卧槽,是凌晨!
她晚饭后就睡了,到现在才醒?!
老公呢!
凌晨三点不在床上,他去哪了,天呐她这个没良心的,她还想着十二点一到马上给他过生日,结果居然拖到现在!
言卿急忙下床去找他,刚一出卧室,就远远看到通往露台的门半开着,里面隐隐有光。
确定了他在哪,言卿松了一小口气。
大半夜去吹风,是不是深深看她睡傻,心里失落了……
言卿抿抿唇,转头回到床边,悄悄拉开床头小抽屉,找出里面藏的一套猫咪COS装,做贼似的翻了几下,实在不好意思全穿上,最后把猫耳朵发卡戴在了头上。
她起身时,头重脚轻地扶了一下,没太在意,溜进浴室飞快撸了个妆,换上他偏爱的那条睡裙,小心翼翼靠近露台。
言卿没想到会看见霍云深抽烟。
他孤单站在夜风里,身体也像被打透,指间的烟仿佛染血的眼,在沉默地灼烧成灰。
她怎么能让他……有这么伶仃的时刻。
言卿摸了摸眼角莫名出现的湿润,轻轻靠过去,抱住男人冰凉的背。
霍云深僵冷的像是一尊雕塑。
她不禁抱得更紧:“深深。”
言卿觉得她一定是幻听了,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低哑的泪意。
“深深我醒了,”她有点鼻音,“你是不是怨我睡得太沉。”
霍云深回过身,受伤的半边脸藏在阴影里。
小姑娘穿着裙子,露出雪白肩膀,长发间戴着一对粉润毛绒的猫耳朵,正红着脸,满含爱意地望着他。
他手腕在抖。
言卿难为情地摸摸耳朵尖,手臂一张,揽上他的脖颈,笑眯眯问:“货真价实的卿卿猫,喜欢吗?”
霍云深碾着磨心蚀骨的一个字:“爱。”
言卿心满意足,踮着脚亲亲他下巴:“霍先生,生日快乐。”
霍云深冰块似的指尖触碰她的脸,胸中揉成烂泥,低声央求:“卿卿,想听你说爱我。”
言卿环着他的腰,声音很甜,郑重其事表白:“霍云深是天底下最好最温柔最英俊的男孩子,我爱他。”
她眼眸如月,一如当年在校外街边的晚上,轻轻说:“全世界那么多人,我只爱这一个。”
☆、61.
春夜凌晨的月亮被云遮住, 光线很暗,气温也低。
言卿只穿了一条睡裙, 白瓷似的手臂又细又薄,冻得有点发红,她也不在意, 就那么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霍云深,认真对他告白。
霍云深摁灭了烟,俯身去搂她,身上僵冷得厉害, 他力气控制不好, 把她勒疼。
“我知道烟味难闻,你不喜欢,”他浸在她头发的香气里, 嘶哑求她, “忍一忍, 别推开我。”
他咬字困难,说一声,言卿心口就酸痛地抽一下,果断回抱住他。
推开他?说的什么傻话。
言卿感觉得到霍云深的反常,肯定不是她睡过头这种普通原因。
她刚想追问, 就被他抱起来大步往回走, 等重新回到卧室里,她才吃惊发现,老公无暇的脸颊边竟然有道新鲜的划伤。
“怎么弄的!”言卿一把抓住他, 着急地去摸,“我睡之前还好好的!”
霍云深手掌蒙住她的眼睛:“不小心弄的,别看。”
他不让她有乱想的机会,把她压到床里,扯过被子连着自己一起裹住,做成一个柔软的囚笼,他就是那把困住她的锁。
他手指摩挲她的脸,低下去重重亲吻。
唇舌交缠间,言卿尝到他口中明显的血腥味,甚至还有像是咬出来的破口,她试图抵开一些距离确认,却被他更强势地摁住,不容反抗。
霍云深以前在床事上也不知足,但激烈到今天这样的时候实在太少。
言卿起初还想着要问他伤口,想抽屉里那套没穿上的全套猫咪COS装,以及她没来得及送出的手工和歌,但很快她思绪混乱,只剩下全然地接纳,对他予取予求。
天快亮时他还不停,她喉咙干涩,已经叫不出声来,生理性眼泪流了满脸,抽抽搭搭抱着他肩膀,很没杀伤力地咬下去。
他就托起她去喂水,一口口喂完,吮掉她唇角的湿润,在饮水机旁托着她继续。
言卿再躺到床上时,窗帘缝隙透进的光已经大亮。
她一双腿酸麻到抬不起来,软趴趴窝着,余光不经意扫到枕头边的钉珠上,只看一眼,她半晕的头脑就忽然清醒。
……有血迹?!
深深脸上的伤……
她偏爱这种带小装饰的家居用品,但也反复确认过正常使用不可能伤人,要弄出那么大的口子,除非专门拿它去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