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羡
“回去换身衣服。”一门之隔,晏楚和嗓音低沉,语气稍冷,“你没有安全意识?”
沈岁知听完这话怔怔的,怎么琢磨怎么像恼羞成怒,她回想起方才瞥见他泛红的耳畔,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扮相,觉得其实还行,好歹还有条浴巾挡着呢啊。
但是这句话她绝对不敢直接说出来,只得小跑到浴室,从柜子里翻出浴袍,三下五除二简单换上,重新回到门前。
打开门,沈岁知老老实实地揣着手伫在他跟前,抬起脸对他露出心虚又讨好的笑,不等他说什么,率先开口:“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态度倒是诚恳。
晏楚和不为所动,眉宇紧皱,“三岁小孩都知道在酒店不能随便给别人开门,你活了二十多年,这点常识都不明白?”
沈岁知被这番话噎住,不大好意思地咳嗽两声。
她侧身让出来空,低头细声嘟囔着:“这不是有你在吗……”
声音不大,但足够晏楚和听清楚。
他眼帘微阖,见她一副小孩犯错后垂头丧气的模样,心底那莫名其妙的怒意竟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柔和情愫。
晏楚和有些无奈,重话说不出口,只得沉声对她道:“以后记住。”
沈岁知连连点头,知道这事情是翻篇了,她这才看向他,“你找我啊?”
晏楚和颔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感冒药,等下记得喝。”
沈岁知接过来一看,不禁挑了挑眉,转身朝茶几走去,边道:“你还想着这呢,谢谢啊。”
她将感冒药放在桌上,又去接了两杯热水,坐在沙发上拍拍身边的位置,侧首看向他,“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关上门过来坐。”
话音刚落,她看到晏楚和淡然的神情有了一丝波澜。她顿了顿,琢磨着自己的话里也没什么歧义,又怎么了?
她皱眉思忖片刻,又补充道:“没事,苏桃瑜不在。”
晏楚和看她的眼神更一言难尽了。
沈岁知觉得自己这张嘴简直就是开过光,说什么毁什么,索性不吭声了,低头动手冲泡感冒药,还懒洋洋晃了晃腿。
两条细长白皙的腿,晃得人眼睛疼。
要不是因为清楚沈岁知秉性,他几乎要以为她是故意为之。
晏楚和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看到她搭在地上的脚,眉间轻拢,“怎么不穿鞋?”
沈岁知指了指地面,理直气壮道:“铺了地毯,没必要啊。”
小孩儿似的。
晏楚和轻捏眉骨,从门口鞋架上拎起那双一次性棉拖,走到她身前,单膝蹲下,将鞋放在她脚边。
沈岁知僵了僵,捧着水杯的手险些脱力,被她及时稳住。
“继续喝你的药。”他嗓音淡淡,“脚伸出来。”
沈岁知僵硬片刻,犹豫着伸出左脚,半路后悔想撤回来,却被晏楚和握住了脚踝。
二人的肌肤并没有接触太久,这样暧昧至极的动作被他做的心无旁骛。倒是心乱如麻的沈岁知,此时此刻看着神色认真的晏楚和,觉得阵阵心虚。
沈岁知乱糟糟的,她慌慌张张喝了两口已经冲泡好的感冒药,试图安抚手忙脚乱的自己。
晏楚和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低声提醒她:“右脚。”
沈岁知闷闷噢了声,将脚抬起,脚趾不由自主地轻轻蜷缩,她甚至觉得自己紧张得手心都泛起湿意,又安慰自己是水太烫而已。
她垂下眼帘,俯视着身前屈膝俯首的男人,心头涌现些许绵软酸涩的情绪,收不住,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已经无法回避了。
第30章
水汽蒸腾,沈岁知捧着杯子,额角微微泛起湿意。
不知是热得还是紧张得。
她将一双穿好棉拖的脚往后缩,直抵到沙发边缘缝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退缩。
晏楚和没有起身,仍旧蹲在她身前,掀起眼帘望着她,他面上神情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绪。
气氛逐渐变了味道,暧昧而危险,沈岁知隐隐约约有了什么预感,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夺门而逃。
——她在感情中是个残次品,被人过分的爱着甚至会想要逃避,这是她的应激反应,是根深蒂固的可悲。
沈岁知不敢同男人对视,只得将无处安放的目光落在水杯上,盯着已经见底的杯子,云淡风轻道:“药我喝完了,你不回去休息吗?”
很明显的逐客令。
晏楚和难得没有尊重她的意见,他纹丝未动,语气平静但笃定,像是陈述事实般:“你在害怕。”
沈岁知已经决定装傻到底,她挑眉否认,“我有什么可怕的?”
“装傻这种招数,一次两次还可以。”晏楚和攥紧她视线,不给她哪怕一丝一毫逃避的机会,“沈岁知,我不是不许你拒绝。”
沈岁知唇瓣微启,最终她抿了抿嘴角,那句拒绝的话在喉间百转千回,就是鬼使神差地说不出口,她心底不禁涌现几分对自己的恼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最后那层窗户纸已经没必要存在了。
晏楚和望着她,眼神和语气都出奇的平静:“我——”
沈岁知瞳孔微缩,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慌忙倾身想要捂住他的嘴,却在中途被不轻不重地攥住手腕。
晏楚和不着痕迹地朝后避了避,终究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我在追求你。”
五个字,落在沈岁知的耳畔,砸在她的心头。
沈岁知静静坐着,耳边寂静无声,眼前的世界一切如常。而她能够清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倏然坍塌,它曾被无数人试探、触碰,最终仍旧岿然不动。
但此时此刻它却如此不堪一击,仅仅是几个字便将它击碎,声势浩大,她措手不及。
她像是骤然失去了防护,猝不及防将自己袒露在他人面前,她知道自己该开口认真拒绝对方,但她呆坐在原处,竟然半分声音都发不出来。
沈岁知攥紧拳头,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听见自己说:“我们不合适。”
晏楚和低声轻笑,却是问:“所以,拒绝的原因并不是不喜欢?”
沈岁知这时才明白,平日里稳重克制的人,步步紧逼起来是如何的难缠。她回句话都要谨慎斟酌,生怕有什么漏洞被对方捉住,正如此时。
“没人会愿意呆在我这样的人身边。”沈岁知说,“你看到的只是我的部分,我有很多不堪是你接受不了的。”
这世道人人都忙着自保,哪会有人腾出心思去拯救别人。
“我这样的人,不具备爱别人的能力。”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不要浪费时间,太累了,我很难给你什么回应。”
这番话并不是自轻自贱,她初次如此认真地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生怕满身鲜血淋漓不足以吓走对方,这个过程其实很痛苦,但她为了以绝后患,不介意自伤一回。
晏楚和望着她,沉默片刻,道:“我教你。”
沈岁知蓦地僵住。
她睫羽微垂,望进一双仿佛被澄净月色映照的眼睛,像是川明河,辉光被水纹摇摇晃晃,漾出清冷又温和的波澜。
在沈岁知眼中,这个男人仿佛总带着光,像是她曾在宁静夜里看到的皎洁明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朝她所在的阴暗角落中投进一缕清明。
虽然微不足道,但对于自我腐烂已久的她来说,已经足够支撑她再向前继续走完一段路。
可她非但不懂适可而止,反倒被私心支配,对这轮月亮产生了不该有的独占欲,实在是不堪至极。
“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晏楚和稍作停顿,语气认真而平和,“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但我会尽量不给你带来太大困扰。”
他从未遇见过这样一个人,让他小心谨慎、瞻前顾后,不知道该怎么将心意表达,才不会惊扰到她。
就连此时此刻表明心迹,他也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从容不迫,平日研桑心计,动辄上亿的谈判局竟还抵不过当前紧张。
沈岁知五指收紧在掌心,她脑中也是天人交战,开口正要说些什么,门铃却响了起来。
二人都是一怔。
沈岁知花了半秒钟时间缓过神来,她倏地从沙发上弹起来,顺手把空水杯放到桌面上,随后二话不说便将晏楚和给拉过来。
“可能是苏桃瑜买完东西回来了。”沈岁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迅速思考着应对方案,“不行,你直接出去她肯定要误会,你要不找个地方先躲着?”
晏楚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说不上来。
他显然不是很赞同她的提议,微微蹙眉,道:“我们不是不正当关系。”
然而沈岁知根本没听进去他这句话,视线落在厨房处,她登时眼底一亮,不由分说便拉开门将晏楚和给推进去。
关上门前,她还不忘满脸正色地嘱咐道:“你先呆在这,等苏桃瑜进卧室了我拖住她,你到时候就赶紧回房间。”
晏楚和:“……”
虽然但是,为什么他感觉像在偷/情?
不等他说什么,沈岁知便已经反身回到客厅,趿着拖鞋小跑到门口,把松松垮垮的浴袍给重新整体好。
她调整好表情,伸手按下门把手,对来人道:“你回——”
剩下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她生生给咽了回去,嘴角的职业笑容差点儿就没挂住。
程司年没瞧出她表情中的异样,将手中拎着的几听啤酒晃了晃,眉眼带笑,“戴然说这是你放他包里的,我帮你送过来。”
沈岁知憋了半天,有点儿懵的“噢”了声。
她方才以为来人是苏桃瑜,便率先侧开身子让出道,程司年会错意,径直迈步走进室内,十分自觉地将啤酒放在桌上。
沈岁知想到厨房中的晏楚和,只觉得焦虑得想要揪自己头发,暗自祈祷房间隔音好,不然她真怕这两个人直接在这儿碰面。
“感冒冲剂?”程司年看到桌面上还没有扔掉的包装袋,蹙眉看向她,“你感冒了还喝酒?”
“不是感冒,就是有点儿受凉。”沈岁知反手阖上门,闻言快步上前,将啤酒收到一旁,“你别动啤酒主意,我心里有谱。哪有什么事啊,你们一个两个都觉得我那么脆弱似的。”
她不过是顺口说的话,却没想到被程司年抓住了关键词,他眯眼重复道:“一个两个?”
他啧了声,“还有谁,晏楚和?”
沈岁知:“……”
行,她这张嘴就不该留。
“我就说你不像是特别注重身体的人。”程司年将空袋丢进垃圾桶,凌厉漂亮的眉眼浮现几分难辨笑意,“原来是有人替你注重。”
沈岁知骂了句小兔崽子,“捎带谁呢你?”
“对不住对不住。”他也意识到方才语意不大好,笑着同她道歉,“我这不是觉得他对你图谋不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