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羡
她咬了咬牙,想着绝对不能再多事儿,便把重心往右脚挪了挪,继续迈出步伐。
但这次脚还没落地,她就被人给拉住了。
头顶上方传来晏楚和淡然的声音,语气稍有责备意味:“都这样了,还学不会服软?”
沈岁知下意识就想说不给你添麻烦怎么就成了学不会服软,不过话还没出口,她就直接被人给打横抱了起来。
沈岁知条件反射环住他脖颈,脑子里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堆疯狂转的圈圈,乱七八糟的。
脑中闪过无数话语,最终她却说了句最清奇的:“那个,我衣服上都是泥点,很脏的。”
身有洁癖的晏楚和却不为所动,抱着她朝医院门口走去,“去酒店洗。”
沈岁知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说出来的话也跟着无厘头了起来。
她磕磕巴巴地问他:“一、一起洗?”
晏楚和:“……”
听到这个问题后,他步履微顿,垂下眼帘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给出任何形式的答复,继续朝前走。
沈岁知庆幸他没有接自己的茬,不然自己没有死在天灾,也要死于羞耻。
晏楚和不知从哪弄来的车,她被他放进副驾驶,甚至被他无比自然地扣好了安全带,好像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分开那么久似的。
在前往酒店的途中,沈岁知尚且在思索可以展开的话题,就听到正在开车的晏楚和问她:“为什么单独把日记本带出来了?”
沈岁知虽然早有预感他会问这件事,但真到了这时候,她反而什么煽情话都说不出了,只剩下最纯粹的本能驱使。
“……就,很重要啊。”她说,“那时候我什么也没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抓着它跑出去好远了。”
晏楚和没有问她是否看到了日记本末页的那些话,沈岁知也没提起来,二人心照不宣地给彼此平复的时间。
抵达酒店后,沈岁知因为觉得被围观太羞耻,便要求扶着晏楚和走,他也没强求,只有意放缓了脚步。
在前台领取房卡时,沈岁知看到他只领了一张。
双人床?还是大床房?
沈岁知控制不住自己思绪纷飞的大脑,其实她有想过,如果追求不成功,下下策才是色/诱,现在是不是太快了?而且她脚还伤着……
正胡思乱想着,晏楚和已经将她带到房间中。
他关上门,把人放到床边上后,才重新回到门口插卡开灯。
沈岁知发现室内是民宿风格,还挺亲切,但她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洗澡,她合理怀疑自己再捂一天就要臭了。
“有浴缸。”晏楚和推开浴室的门,打量一眼,随后问她,“伤口能沾水吗?”
“能,必须能,就是点儿擦伤而已。”沈岁知霍得站起身,单脚跳着朝他走过去,“我先我先,我快受不了了。”
晏楚和见她急急慌慌的,都怕她下一秒就要扑到地上,但沈岁知平衡能力极佳,单脚根本不影响她行动。
他稍微放下心来,转身回到玄关处,把沈岁知已经低电量自动关机的手机拿起来,用房内自带的充电器充上电。
他翻了翻那本日记,从第一页开始往后,最终越过中间数十张空白,定格到最后写有字迹的那一张。
纸有些泛皱,并不是因为主人不爱惜,而是因为上面的泪痕太多了。
晏楚和眸光微动,随后他把日记本合上放回原处,好像从来没有碰过它似的。
——唯独这次,他再不忍心,也要让她自己踏出那一步。
沈岁知并不清楚晏楚和在外面做什么,她洗完澡后换上浴袍,拎着洗干净的衣服,便神清气爽地蹦出浴室。
“好了,你去洗吧。”她习惯性撂下话,说完才发觉这语气似乎太暧昧了些,不由侧首去看晏楚和的反应。
结果是没有反应。
晏楚和神色未改,像是根本不在乎她说了什么,只简单回了声“嗯”,便起身朝浴室走去。
沈岁知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低迷。
她有些苦恼地抓了抓湿发,边坐在烘干机旁边烘干衣服,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觉得主动权还不在她手里。
把衣服烘得半干,沈岁知给挂到通风口处,随后拿着吹风机照着头发一通猛吹。
因为吹风机并不是静音的,产生的噪音有些大,所以沈岁知没能听清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也没发现有人正在走向自己。
她右手拿着吹风机,手腕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着,好让头发干得更快些。
由于她只穿了件浴袍,再加上这抬手的动作,袖口滑落在臂弯处,她整截小臂便明晃晃地袒露在空气中,栩栩如生的乌鸦纹身融于昏黄灯光下。
沈岁知闭着眼低着头,正是没有丝毫防备的时候,她右手手腕被人不轻不重地攥住了。
沈岁知惊得差点把吹风机给扔出去,她倏地朝身后看去,看到晏楚和单膝蹲着,双眼微眯,正盯着她手臂内侧看。
沈岁知缓了半秒的神。
等等,手臂内侧?
她猛地想要把手给抽回来,但晏楚和难得强硬,根本不容许她挣脱。
他抬手把嗡嗡作响的吹风机关掉,随手放到一旁,然后示意她疤痕之上的那处纹身,不疾不徐地读出它的内容——
“Mr.Yan。”
他看向她。
“什么时候纹的?”他问。
满室寂静,沈岁知突然开始怀念刚才吹风机的噪音。
她知道这个纹身迟早会被他发现,但没想到这么快,她犹豫片刻,回答道:“去年,我生日那天。”
晏楚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当时纹身师问我,为什么要把这个纹在伤疤上。”
沈岁知说到这里,停了停,才低声道:“我说,我想告诉自己,我的痛苦已经被覆盖掉了。”
晏楚和松开了对她手腕的桎梏,指腹贴着那处粗糙不平的肌肤轻轻摩挲,没有任何暧昧意味。
他看到“Mr.Yan”的后面,还有一轮月亮。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注意到,沈岁知对月亮的格外偏爱。
“为什么?”晏楚和问她。
沈岁知没能理解他这问题的意思,疑惑地皱了皱眉。
他提醒:“月亮。”
这次沈岁知明白了。
她局促地避开对视,像是经过漫长的深思熟虑,而晏楚和始终耐心地等她给出答案。
半晌,沈岁知才重新看向他,声音虽轻但郑重:“因为我爱你。”
-
沈岁知不知道该怎么说。
太抽象了,她的爱、她的感情,抽象得她甚至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更不要说是口述。
她闭上眼,干脆不再斟酌,用最直接的话语表达:“对我来说……你就是月亮。”
话音落下,沈岁知抿了抿唇。
“我讨厌白天,讨厌太阳,不喜欢跟别人相处,所以我就把自己藏在夜晚。”她说,“我看到的天空永远都是阴沉沉的,但是后来遇见你,就有了月亮。”
晏楚和抬起手,用指腹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嗓音低缓平稳,像是鼓励:“继续说。”
沈岁知感觉自己心跳快得要超标了。
她攥着自己的指尖,继续对他讲:“太阳太刺眼了,对我来说是压抑,我不能去直视它。而月亮不是,月亮……很干净,很平和,它会一直安静地看着我,我不用抬头,就知道它在那里。”
沈岁知说完这段话,只觉得前不着边后不着调,她不由懊恼地啧了声。
她低下头,有些烦躁地开口:“我说不好,我没这样跟人表达过,我的世界太抽象了,乱七八糟,我自己有时都理解不了,更别说普通人了。”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晏楚和,她是绝对不会说这些的。
她肯定会被当成疯子。
“你说你以前没喜欢过谁,我也是。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我还是有点儿搞不懂,我好像只学会了一点点……我就是想说……”
沈岁知语无伦次地说完,纠结好久也没能蹦出半个字来,文学功底全被她被扔干净了。
“我不会说。”她卡壳卡到放弃了,沮丧地揉揉自己的头发,“我不会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晏楚和见她这副懊恼的模样,原本没有想过要这么快软化自己的态度,但他只要看到她流露出半分难过,就会于心不忍。
他唇角微抿,没有开口。
沈岁知心慌意乱,生怕他说出什么冷冰冰的话来,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
晏楚和不经意触到她的肌肤,才发现满是凉意。他不着痕迹地拂开她,随后起身准备去调一下室内温度。
沈岁知跟着站起来,紧张兮兮地问:“你要去哪?”
晏楚和并没做出回答,他将她摁坐在床边,言简意赅命令道:“坐好。”
沈岁知眨了下眼睛,虽然嘴上不出声,但手却悄无声息地攥紧他袖口。精细的布料皱了起来,和她此刻的神情一般委屈。
其实沈岁知已经把自己的表情控制得很到位了,只是垂下眼帘的片刻间,仍旧难掩那份失意,甚至在昏黄灯光下映衬得愈发明显。
可这份难得的示弱不但没有起到该有的效果,反而莫名触怒了晏楚和,微冷的嗓音倏然响起:“坐好!”
晏楚和向来都是温和疏离的,原先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从未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同她说话。沈岁知这是第一次见他动怒,惊得睫羽颤了颤,迟疑着松开手。
……就这么反感跟她接触了吗。
沈岁知局促地抿唇,双手无处安放似的搭在膝盖上纠结,没敢抬头看男人的脸色。
晏楚和知道自己本不该这样,他有想过再次见到沈岁知,要心平气和地同她就事论事,况且他终究比她年长五岁,不论凭涵养还是阅历,都足以包容她的不成熟。
但只要跟她接触,他那些理智与客观就被瞬间粉碎得丁点不剩。在感情面前没人能完全冷静,他虽然不愿承认,但这点由不得他。
“你当初有勇气拎着行李跑出国,现在为什么还要怕我走?”晏楚和扣住沈岁知的肩膀,俯身攥紧她视线,“什么都不跟我说,自己满世界乱跑,然后想回来就回来?”
沈岁知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她知道自己很多行为任性而荒唐,她根本没什么可以狡辩的,于是只能低声说:“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为的太多事,沈岁知不敢奢望他还在原地等着自己,但他过去纵容她太多次,这次她想要主动去接近他,用跑的。
这声道歉落下余音,房间内只剩沉寂。
“沈岁知。”晏楚和突然唤她,嗓音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