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缱绻
程宴北继续用徐徐淡淡的语调道:“她今晚把脚崴了。”
蒋燃看着他,眼神很警惕。
“她没告诉你么?”程宴北又笑着问。
蒋燃立刻回答:“——她说了。她告诉我了。”
语气生硬,连续两遍,仿佛在强调自己的主权。看着程宴北时,眼底仿佛埋着火。
心口也仿佛有一团火,蠢蠢欲动地燃烧。
却无从发怒。
“哦,”程宴北一沉吟,笑道,“那就好。”
蒋燃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程宴北又望了一下四周,突然问他一句:“要我帮你把车停过去吗?”
念在他喝了酒,好心的善举。
“——不用了。”蒋燃并不受用,下意识拒绝,语气疏离,“我自己可以开过去。”
停车坪满满当当的。黑压压一片。
程宴北来时只将他的车停在不远马路边,如此时间晚了点,才有几辆车依次从停车坪出来,三三两两地挪出了位置。
蒋燃一脸警惕的,程宴北也没再说什么了,转身就朝自己车的方向走去。
立夏也在那个方向,一直殷殷地望着他们这边的情况。好像很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程宴北转身过来的一刻,她又收了收张望探询的视线。
程宴北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又走了回去。
蒋燃刚准备下车去驾驶座挪自己的车,被他突然折回来的这么一个动作止住了。
“怎么了?”他依然警惕。
“你下次可以稍微晚点回来。”
“……”
程宴北稍稍躬身,指了指停车坪方向,笑起来,好心提醒:“这边晚点比较好停车。”
“……”
蒋燃一愣,突然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好像却又有些不明白。
刚要开口说话,程宴北笑着觑了他一眼,离开了。
蒋燃望着他背影,眉心紧锁。久久都没动作。
立夏迎上程宴北过来,他一支烟也抽完了。
他们一齐向他泊在路边的车走去。
“他喝酒了,一个人可以吗?”立夏回头看了眼蒋燃那边,有些不放心地说,边补充自己那会儿被打断的话,“晚上他喝了很多,很多人都醉了。”
程宴北也看了眼蒋燃的车,眉眼淡淡的。
多年来他们亦敌亦友,对彼此还算了解——蒋燃虽喝了酒,人还清醒,当职业赛车手的,挪个车而已,并不费力,很快就开进了停车坪。
他们也上了车。
立夏坐上了副驾驶,依稀捕捉到一丝不同于他车内平时的气味儿。丝丝缕缕的,似无若有。
昨天他和怀兮修车回来,他车内也有这么一股陌生的气息。
令人不适。
立夏边系着安全带,顺便看窗外,蒋燃已从停车坪出来了。步伐还算稳缓,没被酒意影响。
“你晚上都和怀兮在一起吗?”
程宴北平视着前方,准备发动车子:“嗯。”
很冷淡的一声。
“蒋燃说,你们是初恋。”
今晚从蒋燃揭示出他们的这层关系后,立夏的脑海里,就一直盘旋着短短几天来的种种。
一切回想起来,好像都变了味道。
那晚酒局,怀兮在酒桌上的一席话,先前她以为是无心倾吐,没想到却是有心的指桑骂槐。
以及那晚她在他的车里问他,她和他的初恋像不像。
他说不像。
她还说,男人交往的每一任女友女朋友,基本是照着初恋的标准找的。
他说,也有例外。
她以为她不像他的初恋,因为她是特殊的,他没有按照初恋的标准去交往历任女友。
她以为,她是那个例外。
她还要他教他抽烟。一句无心玩笑话,却一语中的。
他旁顾左右,始终不正面回答。答应或是拒绝,都不放在嘴上。
这么看来,或许怀兮在他心里才是最特殊的。教过怀兮的,与怀兮一齐经历过的,不能再与第二人重蹈。
心照不宣地默了片刻。
程宴北下意识望了眼酒店的高楼。有车顶遮挡,一时望不到高处。
他拧了下车钥匙,准备发动车子,右手的手腕,却蓦地挨上一个柔软冰凉的力道。
立夏及时地按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他垂眸看着她。
她五指收拢,摩挲了下他的手腕,转捏住他手背。仰眸,直直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她是你初恋吗?”
初恋谁都有,也不一定最特殊,也没必要打破砂锅不甘心。明明他刚才的沉默就是默认,她却还要问一遍。
摆明了就是不甘心。
成年人应该及时止损,不应该不甘心的。
她知道。
或许是出于女人对男朋友前任的天生敌意,或许是出于这几天来他对他和怀兮过往的闭口不提,假装陌生,或许出于嫉恨今天一整天他们拍摄时那种莫名其妙的默契——终于印证了她的疑心。
她视线灼灼的,急切想要个答案。
这种迫切被他的一贯的沉冷催化得很快变了味道,程宴北还未说话,立夏突然倾了身过来,冰凉的唇吻住了他的唇角。
她握住他手腕儿的那只手缓缓松开,移到他皮夹克外套里的衬衫,微凉指尖挑着他纽扣,将解不解的,同时低喃着又问他一句:“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
程宴北忽然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刚伸手要去搡她手,拉链就被她滑开。她浅尝辄止地吻着他的唇角,气息柔热的,“才硬过么。”
说完她腾出只手,突然扳了下他座椅下方一个开关。
他便猝不及防地向后滑了一段,驾驶座这边腾出了个不小的地方,她及时过来,半蹲在他座椅的下方。车内光线昏暗。她仰头看他时,视线却依旧灼灼,带着质询与渴望。又问他:“你们是不是才做过。”
程宴北向后靠了靠,一手搭车门,从烟盒里去摸烟。刚才下来用了两三支烟才过滤得差不多的燥意,又慢慢地浮现。
却没浮现完全。戛然而止了。
兴味渐失。
他侧开头,点了根烟,降下车窗迎着冷空气吐烟圈,这才沉了沉声,敛低了眸看着她,答非所问的:“你们呢。”
问的她与蒋燃。
立夏抬头看着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跟刚才解释她为什么开车蒋燃的车送蒋燃回来时,主动地解释两句,最终却没说话
他眼底一片清明。明显知道了什么。
——而她也不打算回答他了,只顾着手心的不急不缓,像是在讨好着,等待着他的耐性。等待着,他能为自己重燃知觉。
这种等待慢慢也变得迫切,她拨开自己脸侧的头发,低头下去,温热地包围他。
程宴北不自禁闭了闭眼,眉心拧着,舒缓着周身的燥。他要推她的同时,不由地想到了在身侧这栋高楼的三十七层,想到了横在他肩的双腿。
他又下意识一伸手,是要去阻止她,触碰到了她如瀑流泻,随动作搔着他的长发。
是长发没错。很久违。好像过了很多年。
他又清醒,不是那会儿在他亲吻怀兮时,在他掌心抓挠的,从指缝缓缓流失殆尽,抓不住的短头发。
一睁眼,的确不是怀兮。
不是怀兮。
立夏一侧的头发,突然被一个不小的力道轻轻抓住了,她被迫离开,仰起脸看着他。
他眼底明显浮现出冰冷的不耐。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为她重燃的痕迹。
无论她如何讨好他。
立夏不禁想,无论当初他与怀兮之间,烧成了一抔多么干竭如蚊子血般的死灰,他刚才在酒店里与她在床笫厮磨时,是否为彼此重燃过。
她却没问他这个问题——因为刚触碰他的第一次,确认他有过反应,她的心底就有了答案。
程宴北抓住她头发的手,渐渐松了力道,他最终阖了阖眸,沉声。
“坐回去。”
她看着他,最终没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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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燃一进房门,差点被一只鞋子绊倒。
怀兮的高跟鞋扔在门边,他买给她的那双。错落的两只勾缠着一条侧绑带的红色的蕾丝小裤。猩红色与暗红纠缠一起,还是在门边,仿佛激烈战况的收尾。
往进走,没在床上看到她人。暗蓝色的床单倒是有些凌乱。
麻意顺着头皮一点点地爬上来,如同万蚁啃咬,蒋燃试探着唤了一声:“——怀兮?”
腰后突然贴过一个柔软的力道。
他还没回头看清她的人,她就如妖一般,辗转着,到了他身前,踮起脚,捧住他的脸,深深地、热烈地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