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虞
路无坷应声,又看了沈屹西一眼。
沈屹西像是知道她在看他,也抬眼皮瞧了过来,他下巴跟她示意了下门外:“去打个电话。”
路无坷说好,沈屹西从墙上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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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地砖泛着湿泞,门外有盏灯坏了,光线不甚明亮。
沈屹西出门的时候迎面有护士推着病床过来,他接听了电话后顺势侧了下身子避让。
病床咕噜咕噜滚过,沈屹西走到诊室外,背靠上了墙壁。
电话那头是老年人尖酸刻薄又恼羞成怒的叫骂声,沈屹西无动于衷,闲情逸致得跟听曲儿似的。
在那头老人骂了一长串后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沈屹西终于开腔:“您老喘口气儿,小心别噎着。”
陈安宁那奶奶在那头听了他这话就要骂,就被沈屹西云淡风轻地堵住了口:“您该拿到的那笔赔偿钱,不对,应该说是陈安宁该拿到的那笔赔偿,两年前保险公司就已经是赔给你们的了。”
老人家一听到钱那种市井小民的心理就警惕了起来:“你说这个做什么?”
沈屹西态度松松散散的,说:“也没什么,只是想说既然您知道那您自己心里也应该有个数,您该拿到的所有钱两年前就都拿到手了,我想就您这么明事理,应该知道后面这两年您拿到的钱不是谁欠你的。”
老太太都快活了一辈子了,在市井生活摸爬打滚的怎么可能听不懂这话里有话。
她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什么不欠我们的,你就是欠我们的!你把我孙女撞成个瘸子,你不开那破车我孙女还能腿脚不方便不成,就冲着这个,你给我一辈子钱都在理儿!你想忽悠个两年就跑?没门儿!”
沈屹西却一直老神在在的,比老太太比起来更像个活了大半辈子的。
“在不在理儿哪儿是我们这些没文化的说的,不应该交给法律?”
“再说了,”沈屹西说,“就算我给钱,也都是给安宁那小孩儿的,按理来说应该没您的份儿。”
老太太两三句就炸,指不定已经在那头暴跳如雷了,说不过了就满嘴脏话,不讲理儿了,直接把沈屹西家祖宗上下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沈屹西没什么所谓地哼笑了声,甚至还能在她的跳脚中见缝插针上几句。
“今天给打这个电话呢,是想跟您说一声,您呢,好好考虑去打份儿工,别回头连摸麻将的钱都没了。”
老太太气得那声儿抖的,听着都快发心脏病了。
沈屹西该说的都说完了,懒得再说什么,直接把手机从耳边上拿下来,挂断了。
经过这么多插曲,他也没把齐思铭跟他说的忘了,给派出所老李打了个电话。
路无坷也就是在这时候从诊室里出来的。
沈屹西提了下眼角,盯着她。
路无坷半湿未干的几缕发丝落在颊侧,巴掌大的脸透着股易碎的苍白感,却不显得脆弱,反倒有股美在那儿。
而唇色却是异样的红。
她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男人衣服,外套遮到了腿根,哪儿哪儿都不合身却又奇怪地瞧着哪儿哪儿都合适。
沈屹西盯着她没转眼。
好像是知道她伤口没那么严重后,他身上那股烦躁不知道早跑不见了。
路无坷也看着他,几秒后才走了过去。
这里是急诊,不管白天还是现在晚上人都来来往往的。
路无坷走到他面前,双手环上了他的腰,窝进了他怀里。
路过的人都难免多瞧了他们几眼,路无坷却一点儿也不在意,下巴放上了他肩膀。
沈屹西刚那身湿衣服没换下,但这会儿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湿了,全干了。
沈屹西垂下眼皮瞧了她一眼,轻笑了下后伸手把她的腰往怀里兜,继续跟手机那头的人说话。
路无坷听着他从胸腔里轻震而出的声音,永远都是那副从容不迫又不太着调的样儿。
路无坷就这么听他说话一个人也不无聊,歪头去看他喉结,随着他说话喉结上上下下的,她手有点痒,想摸就伸手去摸了。
沈屹西早习惯了,随她去了给她玩儿。
身后来来往往的都是脚步声,单调又匆忙,路无坷没一会儿就听困了,额头贴进了沈屹西脖颈。
她是舒服了,听电话的沈屹西却是眉心一皱。
他还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伸手想把她扯开看一下。
路无坷本来就有点冷,而抱着她的沈屹西体温高,她被他一扯不乐意了,不肯撒手。
沈屹西正好跟电话那头的人把事儿谈妥了,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挂断了伸手就去掰她下巴。
路无坷被迫被他抬起了下巴,还想去扒拉开他的手,额头就被他额头低下来碰了一下。
一片滚烫。
“操,”沈屹西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路无坷你水做的,人小孩儿都个喷嚏都没听着声儿,你这儿烫得跟个火炉似的。”
路无坷可能是在雨里冻久了一直觉得冷,认为是淋雨的原因也没往发烧那方面想。
现在沈屹西这么一说,她才发现有点头昏脑涨。
她从沈屹西怀里出来,摸了下自己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她倒是一点儿也不矫情:“再去挂个号好了。”
沈屹西瞧着她这副样儿,笑了:“还挺划算,省得再跑一趟,省点儿油钱。”
虽是说着调侃话,他却明显比她本人急,从墙上站直了身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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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坷发了高烧,医生给开了药和两瓶点滴。
沈屹西陪她去输液室的时候全是人,闹哄哄的,小孩儿的哭声吵得人耳膜疼。
输液扎针还得排队,叫到人了才上去。
路无坷不喜欢跟人挤,和沈屹西去了外头的窗口站着。
沈屹西这人烟瘾就没一会儿闲得住的,摸了支烟出来点上了。
他打火机塞回了兜里,问路无坷:“腰还疼不?”
路无坷这会儿没什么感觉,摇头:“不疼。”
现在没其他事儿了,一闲下来下午到现在发生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儿存在感便显得重了。
不管是关于陈安宁,还是晚上在公路上挑衅的那伙说的当年车祸那事。
但两人都没开口,关于互相缺席的那几年。
半途沈屹西接到了郭旭的电话,说把陈安宁送回去了。
他嗯了声,又说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从下午出事到现在两人还没谈过任何一句关于这件事的话,或者说,从回来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好好地去聊过这个话题。
等沈屹西挂了电话后,路无坷突然问他:“你对陈安宁好,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路无坷知道,如果无亲无故,沈屹西是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对一个小孩儿好的。
摆弄手机的沈屹西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后,手机收了回来,没回答她是,也没回答不是。
他看了眼窗外,又收回视线,问:“知道这小孩儿从小什么兴趣不?”
路无坷没说话,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沈屹西垂眸掐灭烟,朝窗口吹了口烟圈,而后撩了下眼皮看她。
“跳舞。”
两个字,却仿佛千斤重。
陈安宁父母虽然打她小的时候就经常不着家,但小孩儿喜欢什么他们还是会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跳舞这事儿就是,陈安宁那次事故之前早就在舞蹈中心上课了。
沈屹西转开眼,笑了下:“虽然我不信梦想这玩意儿,但小孩儿难得有个愿望,被我给折腾没了。”
就算现在还在学,但肯定和以前腿好的时候不能比,甚至是以后会学不下去的。
做为一个跳舞的,路无坷比谁都清楚。
沈屹西其实也没觉得这些事儿难以启齿,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视线又从窗外收了回来。
“还有许知意,”他说,“还记得吧,你大学那许教授。”
路无坷看着他,点了点头。
“知道。”
“你以为他是个教授就规规矩矩的?”沈屹西笑了下,“还真别小瞧他,他赛车玩得挺好的。”
“但现在也没机会了。”
当年那场赛道事故。
很不幸的,就他一个人完好活了下来。
第83章
路无坷和沈屹西没聊上多久,里头输液室护士就在大喊路无坷名字, 排到她了。
沈屹西陪路无坷一起进去了, 后头等着输液的人还很多, 护士雷厉风行地给她打了留置针, 那点刺疼就是眨眼的事儿。
里头一屋子不锈钢排椅, 一望去人头乌泱泱的, 像连呼吸一口空气都觉得拥挤的火车站。
这还是暴雨情况下的输液室, 平时只会更挤。
沈屹西帮路无坷拎着吊瓶,下巴往角落那儿示意了一下:“走吧,去那边。”
那边有三个空位,路无坷在窗边那个坐下来了。
沈屹西帮她挂好了吊瓶,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窗外夜色早被大雨滂沱下冲刷成一片混沌, 灯红酒绿在雨里虚幻朦胧, 又消失不见。
沈屹西瞧了外头那雨几眼, 问她:“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