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翘摇
陈盛看了眼腕表,又补充道:“她早上就来了,但是时总正好有空。”
郑书意:“……”
如果脏话会被消音,现在她心里的“哔哔”声音已经高达扰民的程度了。
可是她能怎么办?
时宴应下的是《财经周刊》的邀约,才不会管是哪个记者过来,更不会为她们的内部计较承担后果。
而稿子必须要发表,总编最多说一句许雨灵不厚道,不可能为了这点所谓的“道德感”而撤下时宴的人物专访。
郑书意颔首,咬紧了牙齿,强撑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不好意思,是我们内部没有沟通好。”
其实陈盛这种人精哪儿能看不出来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着郑书意的话点了点头:“麻烦您跑一趟了。”
“不——”郑书意的声音突然顿住,后面“麻烦”两个字没有说出来,愣怔地看着对面。
距离她十米远的地方。
总裁办公室大门自动朝两边打开,门外工位坐着的六位助理与文秘纷纷起身,抱着一堆文件正横穿过道的一位职业装年轻女人也立刻退到了一边。
光线聚焦处,男人信步而来,表情平静,无声无息却又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视线随意掠过一处时,镜框折射出冰凉的光点,缀在他轮廓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浑然而生。
四周窗明几净,却又安静得出奇。
郑书意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眼前出现的男人就是她寻寻觅觅一个星期的“小舅舅”。
但她此刻完全没有那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悦感,而是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在这个地方看见他,几乎就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她挂在嘴边叨叨了半个月的时宴。
难怪岳星洲要跟别人跑,原来人家背后有这样的背景。
这他娘的可真是太他娘的巧了!
这缘分可真的是太妙不可言了!
——如果郑书意没有曾经拒绝他的搭讪又跑去主动搭讪他的话。
在郑书意脑子里正在电闪雷鸣时,陈盛已经走到时宴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时宴抬眼看了过来,与郑书意那有些迷茫有些无措还有些尴尬的视线撞到一起。
郑书意一凛,表情有点僵,反而更无法自然收回目光了,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时宴。
也只是对视了那么一两秒,不管郑书意此刻表情如何,时宴对她眼神里的各种信息视若无睹,泰然地收回目光,朝着电梯走来。
郑书意站在原地不动,疯狂脑暴,迅速为自己列出两条可行方向。
第一,灰溜溜走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从此她郑书意这三个字就消失在时宴的世界里。
第二,小学老师说过,人不能放弃任何机会,要迎难而上。采访她要做,小舅妈她也要做。
身体似乎已经代替大脑提前做出了选择。
郑书意迅速弯起笑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她有一头浓密柔顺的黑长发,利落的中分,一边头发别在耳后,一边自然地垂在脸颊旁,极尽地端庄。
但笑起来时,眼里的光彩连一声严肃服饰都压不住,像一只只蝴蝶扑闪着翅膀争先恐后地飞出来。
在这肃穆的办公走道上,她整个人似乎都生动了起来。
可时宴的视线却再也没落在她身上过,像是前方站的是一尊蜡像一般,径直与她擦肩而过。
郑书意:“……”
她的笑保持不变,盯着空气点了点头给自己鼓气,然后转身,开口道:“时总,我们约好了今天下午的采访。”
时宴停下脚步,侧头看过来,眉梢挑了那么一下。
这一片儿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四周的助理秘书们一道道探究的视线递了过来,围绕在郑书意和时宴身上。
在场的人都知道,今天《财经周刊》的采访已经结束了。
就连一旁的陈盛都懵了一下。
这位小姐您失忆了?
郑书意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四周的气氛,她心里也打着鼓呢,但还是得尽量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着时宴。
但不博一博,她今天就只能空手而归。
郑书意掐了掐手心,扬着笑脸,声音清亮:“我……期待这次采访已经很久了,终于等到今天了,您看现在方便吗?”
话音落下后,走道上安静得落针可辨。
时宴上眼睑轻轻一耷,在收回视线的那一刹那,看见了她垂在腿边,紧紧蜷握的双手。
因为用力,骨节泛出了淡青色。
突然,面前的人蹙起眉头,双唇微翘,紧紧盯着他,用小到几乎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就耽误您一小会儿,好不好?”
时宴后槽牙突然痒了一下。
片刻后。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不带情绪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进所有人耳里。
“过来。”
四周安静得诡异。
大家面面相觑,震惊却又不敢多问。
最后反应过来的大概只有郑书意。
直到时宴迈步离开,她才猛然回神。
——您看方便吗?
——过来。
按照郑书意的理解,那就是:我方便!我可太方便了!
这是什么活菩萨在世啊!
她惊喜地转身,活菩萨已经走到电梯口,于是立刻跟了上去。
——
电梯正匀速下降。
空间由宽敞的办公区变成了相对狭小的电梯,四四方方一块儿,非常容易让人聚精会神。
所以郑书意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往按键一看,亮灯的是负二层地下停车场。
郑书意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停车场,于是瞄了一眼时宴的背影,又看了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陈盛,小心翼翼地对着活菩萨的后脑勺说:“时总,请问我们现在是要去——”
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
郑书意很清晰地分辨出这是时宴的电话,所以她识趣地闭了嘴。
但时宴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挂掉。
不多时,陈盛的手机又响了。
郑书意看不见刚刚时宴挂电话的表情,却能看见陈盛的脸色。
他看见了来电显示后,很快地皱了下眉头,随后接起。
他还没说话,郑书意便清楚地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尖锐的女声:“叫我小舅舅接电话!”
我日!小!三!
郑书意的反应几乎成了生理性的,胃里一股恶寒憋都憋不住,双手揪紧了单肩包链条,带着各种情绪死死盯着时宴的背影。
她倒想看看,时宴对她这个外甥女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陈盛把手机递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宴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地开口:“告诉她,不听话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交代一日三餐一般,听着却莫名有一股压迫感。
郑书意:“……”
她勾着唇角冷冷笑了一下。
还挺有威严的呢。
这么有威严怎么不教教你外甥女不要插足当第三者呢?
陈盛“嗯”了一声,如实转达,随即电话便被挂断。
电梯里再次恢复平静。
直到抵达停车场,她的思维才从时宴对他外甥女态度的强势中缓过来。
这比她想象的情况还要好。
一个强势的小舅舅,一个说一不二的小舅舅,那可太适合给她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了。
门开了,时宴跨出去,郑书意也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走到一辆车前,司机为时宴拉开了右侧车门,他这时似乎才想起身后还跟了一个人,停下脚步,慢悠悠地侧过上半身,垂眸看着郑书意。
“我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车上说。”
虽然对方也不是在征求同意,但郑书意还是矜持地点头:“可以。”
车底说都可以!
时宴没再给个回应,转身的时候松开西服一颗扣子,直接上了车。
郑书意看着眼前的车,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岳星洲,想不到吧,我比你先坐上这辆车:P
车内虽然有四个人,却没有声响。
似乎有时宴在的地方,就格外安静。
这是郑书意上车时的第一感受,这人就跟行走的消声器一样。
他靠着背椅,摘下眼镜,用擦镜纸慢条斯理地擦着镜片。